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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無意醉

  趙挺之與明誠道:“胡鬧,怎麽要告老還鄉?我回鄉了,你喝西北風去?”


  趙母忙道:“老爺不必和明誠著急。明誠他還隻是一個孩子。”


  趙挺之擺擺手道:“算了算了,老夫什麽也不說了。現在我們弄成這個樣子,時運確實不好。”


  見李夫人還有些拘束,趙挺之便與李夫人道:“李夫人不必拘束,在這裏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你和清照母女二人再敘上三天的舊也不妨事。”


  李母忙微笑道:“是,趙大人心仁,老身先謝過了。”


  趙挺之知道,自己在這裏終究是打擾人家母女二人。人家拘束,自然無法敘舊。現在自己想說的話都已經說了出來,那就不必再待下去了。因此咳嗽了一聲,趙挺之說道:“老夫今日很是疲憊,這樣吧,我先回去。你們二人若有事情,直接讓他們去辦。”


  李母還從未聽聞人家這個樣子對她們的,因此臉登時通紅,忙說道:“好,好,老身多謝趙大人了。”


  趙挺之還想客氣幾下,卻知自己再客氣就又與人家說上了話,這個話頭就停不下來了,因此隻是顧盼一笑,也不多言,而是起身就走了。


  趙母見狀,正準備要走,卻見明誠還在癡癡呆呆瞧著清照,心知明誠對清照還有什麽想法,當即暗笑了一下,推了推明誠的胳膊,與明誠道:“我們走。”


  趙明誠十分不情願,不過瞧這樣子,心裏知道自己倘若不走,就影響了娘子和嶽母了,雖然自己十分舍不得,不過也沒有辦法。因此起身來,卻還看著娘子,終於被母親一把抓住胳膊,給拽出門去。


  趙母回身,與李夫人笑道:“你們先聊,我們就走了。”


  李母微笑回應,隻聽門聲響動,門一關,屋子裏麵突然寂靜了許多。


  李母慢慢將頭轉回來,看著清照,還沉浸在方才的場景之中。看著清照,李母慢慢說道:“清照,你說人家走遠了嗎?”


  李清照心知母親定然還是拘束,因此起身到門前聽了一聽,聽著門外並無聲響,又轉回頭來與母親相視笑道:“走遠了。”


  李母精神的眸子瞬時便鬆散了,目光四散,一改方才認真的模樣,成了懶懶散散的樣子,與清照歎息道:“可把老身給嚇住了。”


  李清照與母親道:“母親又有什麽可怕的?”


  李母道:“人家畢竟還是朝廷重臣,我們又是什麽人?母親我能不怕嗎?”


  李清照回來坐到母親腿上去,伸手攬住母親的脖頸,與母親說道:“不過公公他並未擺什麽架子,相反,他倒是很通情達理的。”


  李母點頭笑道:“嗯,對,老身隻覺得奇怪。趙大人今日一改往常模樣,對我們母女二人百般憐憫,這倒讓老身很是驚訝。”


  李清照笑嘻嘻說道:“驚訝什麽?公公他是真心對我們好的。爹爹過世,公公內心懷有愧疚,當然想著要對我們好了。”


  李母微笑,欣然道:“嗯,好,真好。老身內心高興啊。”


  李清照又是低頭,伏在母親懷中,與母親道:“母親反正閑來無事,就在這裏住上幾日好了。也好讓清照多陪陪你。”


  李母正色道:“那怎麽能行?母親可不是這裏的人,在人家家裏住,總也不合適吧?”


  李清照道:“那有什麽不合適的?公公都已經說了話了,他可是認真的。現在天色已晚。母親就不要走了。”


  李母看著清照的樣子,實在惹人憐愛,自己更是舍不得了,因此伸手去撩她麵部發絲,好似懷中抱著一個年幼孩子,與她點頭道:“行,清照讓母親留下來,母親就留下來吧。”


  李清照與母親嬌氣歡笑,二人整夜都是在談論之前事情,一晚上難以入眠。


  又過一日,李清照與母親二人言談歡笑,都沒有人管。二人本就不想讓他人打擾,現在沒有人管了,二人自然更加放鬆,也不去理踩別人。


  漸漸幾日過去,依然沒有人過來管。李清照和母親自房間出來,又去了後花園,又轉向別處,總之將趙府都轉了一圈了。


  二人又回到房間過來,相對而坐。李清照豎起胳膊,手掌扶住下巴,直盯著母親看。李母也覺得自己還從未有過如此快樂時候。左右看看,見趙府這裏挺美,就歎息了一聲。


  李清照疑惑道:“母親為何歎息?”


  李母與清照說道:“哎呀,這裏就是好。不過母親總不能一直在這裏待下去啊。我也該走了。”


  李清照與母親急道:“母親剛來幾日,怎麽就要走?”


  李母正要說話,就聽遠處有人叫道:“對啊,剛來幾日,怎麽就急著要走呢?”


  李清照聽得清楚,這是公公的聲音,不過她也聽得清楚,公公語氣過重,好似十分生氣,因此不禁打了一個冷顫,隨即與母親道:“公公到了。”


  李母忙起身來,二人正向門外看去,見趙挺之晃悠著進門來,一臉的通紅樣子,仿佛沉醉酒中。


  李清照也不敢多問,隻是忙與公公說道:“公公過來坐下說話。”


  趙挺之點頭道:“嗯。”


  趙母忙從門外進來,看看清照,又看看李夫人,與她二人尷尬笑了笑,又說道:“老爺,你這是幹什麽?快回房間去,你喝醉了。”


  趙挺之回頭看夫人,與夫人瞪眼道:“胡說,老夫何時喝醉了?我可是一個從來沒有醉過的人。”


  趙母過來,一臉的嫌棄模樣,卻還是拉住老爺,與老爺說道:“老爺不要來人家這裏。人家可還在敘舊呢!”


  李母忙道:“不,趙大人過來,那就過來吧。我們沒有什麽事情。”


  過不多時,趙明誠急忙奔跑了過來,瞧著眾人的樣子,又過來,撲到爹爹身前,與爹爹說道:“爹爹,怎麽回事?”


  趙挺之一揚手,將明誠揚到一旁去,與明誠道:“老夫怎麽回事,還用得著你管嗎?明誠,爹爹若不是為了你的官位,何以到這種地步?”


  趙明誠道:“爹爹怎麽是因為我?”


  趙挺之又急道:“你個混蛋小子,你做官,倘若沒有爹爹在其中使勁,你小子哪裏有官做?”


  趙母急切道:“老爺喝醉,糊塗了。說的什麽話?”


  趙挺之搖頭道:“我沒有喝醉,沒有醉。”


  可是趙挺之滿臉通紅,走路一搖一晃,怎麽是沒有喝醉呢?


  李清照和李母二人互相對視,都是不解其意。二人又都抖擻起精神來,不敢懈怠,直勾勾盯著趙挺之看。


  趙挺之與大家笑了笑,隨即又自語道:“老夫是喝酒了。我喝得還不少。”


  說著話,趙挺之一搖一晃,慢慢坐到一旁去,伸手示意道:“我喝酒了。老夫狂飲數百杯……”


  趙母驚訝道:“什麽?數百杯?那老爺你都喝成什麽樣子了?”


  趙挺之擺手道:“這個不礙事。老夫身體強壯,喝一些酒又有什麽關係呢?”


  趙明誠道:“爹爹今日去朝中,就沒回來,直到現在回來,卻搖晃著身體,讓人看了真是著急。”


  趙挺之道:“你個混蛋小子,還敢說老夫嗎?”


  趙母急切道:“行了,老爺究竟遇上什麽事情?你直接說出來就行了。這裏都是自己人,老爺你還怕什麽?”


  趙挺之搖頭道:“老夫不怕,老夫是不願意再提了。”


  話越說越氣,趙挺之直接伸手拍了身旁椅子一下,同時氣憤哼了一聲,卻又表情僵住,緊接著又哭泣了起來。


  趙母見狀,內心更是擔心,忙去問道:“老爺究竟怎麽了?你快說出來。”


  趙挺之冷冷一哼,又接著說道:“怎麽了?老夫實在是仕途不順呐!”


  趙母與趙明誠互相看看,心裏均覺得不好。趙明誠剛要去問,卻聽爹爹接著說道:“明誠,老夫對你不起啊。”


  李清照心裏暗暗尋思道:“公公方才還責備相公無能,現在怎麽又說對不起相公,這是怎麽回事?”


  趙挺之說罷,隨即又是嗚咽兩聲,伸手去擦拭眼角的淚水,歎息一口氣,正待要說,隻覺得自己胸口處疼痛。


  趙母見狀,嚇得麵色都變了,忙過去攙扶住老爺,與老爺說道:“老爺你有沒有事情?”


  見老爺手捂著胸口,趙母忙去拍拍老爺的後背,又與老爺說道:“老爺怎麽樣?要不要緊?我去給你找大夫去。”


  趙挺之此時眼睛一瞪,就好轉了過來,衝著夫人道:“找什麽大夫?老夫身體還很好。”


  趙母急道:“好就好,老爺你不要發脾氣。慢著些說話。”


  趙挺之緩了一緩,接著說道:“老夫今日算是徹底告老還鄉了。”


  趙明誠道:“爹爹什麽意思?”


  趙挺之苦笑了一聲,又接著說道:“不過這是說好聽一點。要說實話,其實就是皇上罷免了老夫的官。這個丞相,嘿嘿,當不成了。”


  趙母疑惑道:“老爺,怎麽會是這個樣子呢?”


  趙挺之道:“皇上又將蔡京任命為丞相。而老夫,卻被罷免了這個丞相的官職了。嘿嘿,哈哈,真是天意,老夫幫著蔡大人將李格非攆回青州去,後來又是累得李格非去了。沒過多少日子,老夫就成了這個樣子。這真的是天意啊。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夫終究還是被人家蔡大人算計進去了。”


  趙明誠道:“什麽?爹爹怎麽會被罷免呢?”


  李清照和李母二人相顧驚訝,都更是疑惑,像趙大人這樣的官,如何也不會被罷免吧?


  趙挺之道:“老夫與蔡大人意見不合,越發矛盾激烈。老夫還以為我會與蔡大人較量一番呢!”


  趙母急切哭泣道:“你不與他較量不就行了嗎?”


  趙挺之道:“老夫是不想與蔡大人較量。可是我們二人政見不同,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到一起去。老夫有什麽辦法?哎呀,我總以為,我都混成丞相了,怎麽也可以與蔡大人抗衡,可是其實呢?卻是以卵擊石,飛蛾撲火,嘿嘿,自取滅亡。”


  趙明誠道:“爹爹何以如此說自己呢?”


  趙挺之道:“皇上還是和蔡大人關係好。蔡大人以書畫便可自地方來到京城,足以見皇上對蔡大人是何等青睞。老夫早該想到這一點了。哎呀,隻是我們二人實在是意見不合,老夫與蔡大人誰也不願意讓一步。終於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了。”


  趙母道:“那老爺怎麽現在才回來?”


  趙挺之道:“老夫實在是難受啊。想想我這三個孩子,日後還怎麽在朝中做官?嗯?想到這裏,老夫就難受,實在難受狠了,老夫就去……”


  趙母道:“飲酒了嗎?”


  趙挺之道:“會須一飲三百杯。哈哈,飲酒之後就是痛快。”


  趙母道:“老爺有什麽傷心事情,回家來與我們說不好嗎?怎麽就一直在外麵喝成這個樣子,這讓我們多麽擔心!”


  趙挺之搖頭道:“擔心什麽,老夫這不是回來了嗎?”


  趙母哭泣道:“老爺有心事,與我們說了就行了,怎麽還是這個樣子?喝得爛醉如泥,傷了身體。”


  趙挺之瞪眼道:“爛醉如泥?什麽?我喝醉了嗎?夫人怎麽這樣說?老夫無意要喝這麽多酒,實在是內心難受啊。”


  趙明誠道:“爹爹不必這樣。被罷免就算了。這個丞相我們不做了,爹爹身體要緊啊。”


  趙挺之搖頭道:“不做了?我不做官,你們幾個人怎麽辦?老夫都讓蔡大人給擠兌下來了,你們三個年輕人,應該怎麽辦才好?”


  趙明誠道:“大不了明誠不做這個官了,我還不想做呢!”


  趙挺之急道:“屁話。你這個書呆子,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話剛說罷,趙挺之已經咳嗽了幾聲,緊接著又是咳嗽了幾聲,咳嗽聲用盡了全力,滿臉通紅,難以再說話了。


  趙母一邊輕輕拍打老爺的後背,一邊與老爺焦急說道:“老爺慢著些說話,切莫傷了身子。老身與你叫大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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