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路長人昏睡
馬車漸行,漸離京城遠,走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時候,就是漆黑一片,車內點了一盞微弱蠟燭,方才使人心安。
趙明誠打了一個哈欠,轉麵瞧瞧娘子,看她已經睡去了,心裏不知為何,猶豫了片刻,有些不安了。
目光自然轉向娘子的麵龐,趙明誠將腦袋向前麵探了探,見娘子麵容已經沒有了光彩,好似還有些枯皮搖搖欲落,樣子真好像一個鄉野民婦。
回想起來,娘子自一個大家閨秀到了現在這個樣子,還不都是自己家人給鬧的嗎?人家嫁過來,自己一點好處也沒有給人家,反倒讓人家吃了不少苦頭。
趙明誠內心不忍,伸手去包裏麵掏了掏,掏出一件外衣來,低聲自語道:“娘子就這麽睡去了,想來要著涼。還是再披上一件吧。”
將外衣與娘子和皓月一同披上了,趙明誠又伸手輕輕撩開窗上輕簾,手剛伸出,就感覺到風刺皮膚,還真有些冷。於是他忙又將手縮了回來,放在自己的嘴邊上哈氣,又揉了一揉,這才感覺稍微好一些。
又將手伸出,同時將腦袋探了出去,趙明誠借著蠟燭的微光向外瞧了又瞧,除了感覺到冷風以外,什麽都瞧不見。
想必這裏是荒山野嶺,連個人家都沒有。
趙明誠將腦袋縮了回來,無奈歎息,不經意間打了一個寒戰,將雙手互相一揣,聳著肩膀靠在馬車內側的另一邊,自語道:“你們要睡,那我也睡會兒。”
剛一將眼睛閉上,趙明誠就聽耳旁有人低聲說話,睜眼一瞧,突然嚇了一大跳,身子簡直要順著馬車內壁爬上去了。
原來是皓月在衝著自己笑。
驚嚇之後,趙明誠與皓月道:“你幹什麽?不是已經睡了嗎?”
皓月微笑著與趙相公道:“我又醒過來了。”
趙明誠舒了一口氣,又說道:“你方才在我耳旁說什麽呢?嚇了我一跳。”
皓月抿嘴似笑非笑,也不回答趙相公的話,卻倒過來問他道:“喂,你這是什麽意思?”
一麵說著,皓月一麵指了指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
趙明誠臉紅了,將目光移開,結巴說道:“那個,沒…沒什麽。”
皓月方才還稍帶著質問語氣,這個時候突然將口氣一變,溫柔微笑道:“皓月多謝趙相公關心呐,還記著皓月冷。想必是怕皓月受了風寒,因此才給我披上一件外衣吧?”
趙明誠方才就是偷偷摸摸地給娘子披上外衣了,現在皓月姑娘這麽說,而且將“外衣”這兩個字說得很重,這讓自己更是羞澀了,轉向一旁看著窗外。
皓月主動去與趙相公對視,趙明誠卻一直在躲避皓月的目光。
皓月道:“趙相公向來便是仁慈仁義,今日看來,果然不假。做主子的時時刻刻還想著下人。皓月是真的佩服趙相公了。”
趙明誠隨意說道:“好了好了,既然這樣,那你就披上吧,免得著涼了。”
皓月嬌氣道:“哎,是。隻是小姐她還受著凍呢!趙相公你是不是……”
趙明誠道:“娘子她自有她自己管了。”
皓月瞪大了眼睛與趙相公道:“喂,你這話就不對了,怎麽說小姐她也是我的主子,哪裏有我這個下人受恩惠而讓主子受冷清的?”
趙明誠心知皓月又在故意逗自己了,當即搪塞道:“好了好了,娘子的事情我自然會管的,你就先管你自己了。”
皓月偷笑了一下,乖乖點頭道:“哦,那我就聽你的。”
趙明誠總是聽著皓月說話就覺得別扭,因此也不管她說什麽,隻是一味地點頭說“好”。
見皓月甜蜜地將眼睛閉上了,趙明誠又蜷縮在角落裏,無意之間看皓月還將外衣故意給娘子蓋了蓋,臉上又是一紅,忙將眼睛給閉上了。
外風輕輕吹過,雖然聲小,卻也能量輕簾輕輕吹拂起來,透進來風,讓車內的人都是渾身哆嗦。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反正天長時久,李清照眼睛還覺得幹澀,頭腦也覺得昏沉,手臂隨著馬車的輕輕顛簸而一晃,整個人就醒了過來。
慢慢將眼睛睜開,李清照眯縫著眼皮向外一瞧,車內人都睡去了。
李清照心裏想道:“現在是什麽時候?這是到了哪裏了?”
剛想將右手抽出,李清照這才感覺到自己右手很是溫熱,低頭去看,正看到皓月的手緊緊抓著自己的手,因此甜蜜笑了出來,自語道:“這個丫頭還這麽關心我。”
不過隨即又見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衣,李清照開始甜蜜自語道:“皓月這是幹什麽?給我披上一件衣服還不行,還要披上一件?”
可是轉眼再一看,李清照這才覺得有不對的地方,相公那個包裹是開著的,而且自己身上披著的這件外衣好像也是相公的。
李清照心頭閃過一個想法,這不會是相公給自己披上的吧?
這個時候皓月也醒了過來,道:“小姐,你醒了?”
李清照與她輕聲道:“噓,小聲點,相公他正睡覺呢!”
皓月嗤嗤輕笑,湊到小姐耳旁,與小姐小聲道:“其實趙相公他挺關心你的。”
李清照內心此刻隻感覺到很是甜蜜,不過還是故作鎮定,道:“這個我知道。”
皓月又指了指外衣,湊到小姐耳旁道:“這衣服是趙相公給小姐披上的,皓月也跟著沾沾光。”
李清照心裏歡喜道:“果然是相公給我的。”
不過表麵不改顏色,李清照問道:“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皓月道:“方才皓月醒著的時候,是趙相公他給小姐披上的,我看到了。”
李清照不歡喜,反而生氣道:“既然這樣,你怎麽不幫相公也披上一件?”
皓月驚訝,這才想起來,有些尷尬道:“這個,我……倒是給忘記了。”
李清照也不多說話了,再從自己包裹中取出幾件外衣來,披在相公身上,忙將雙手抽了回來,眼看著不行,又伸手過去與相公塞了塞邊角處,將相公整個人給捂嚴實了,李清照這才放心。
皓月衝著小姐微笑,李清照又衝著皓月道:“噓,別出聲,讓他睡一會兒吧。”
皓月伸手去將自己嘴捂上,暗暗發笑。
李清照又是轉麵看向窗外,瞧著外麵漆黑一片,問道:“現在是幾時了?”
皓月道:“瞧這個樣子,想必是有亥時了。”
李清照也不在乎,隻是點頭說道:“哦,都到了這麽晚了嗎?”
雖然嘴上說著這話,李清照內心卻在想著相公,相公方才與自己披上外衣,這個呆子還是想著自己的。
隻是他嘴太硬,就知道與他人理論,其實呢?嘴上硬撐著。
李清照感覺又無奈又想笑,輕輕搖搖頭。
皓月道:“小姐為何搖頭啊?”
李清照這才自思想之中回過神來,搖頭說道:“哦,沒什麽。清照在想天太晚了吧。”
皓月點頭道:“嗯,是,天太晚了。”
又過了一些時候,趙明誠也自睡夢之中醒了過來,打了一個哈欠,隨即伸手去摸到了自己身上的外衣。
李清照注意到了相公醒過來,先是慌了神,緊接著又暗暗發笑。
趙明誠醒過來,驚訝道:“哎?這是誰給我披上了衣服?”
皓月搶先回答道:“是我。是皓月給你披上的。”
趙明誠道:“是嗎?那多謝皓月姑娘了。”
皓月道:“趙相公,你冷嗎?”
趙明誠慌張道:“沒事,我不冷,不冷。”
皓月道:“方才趙相公睡著的時候,皓月沒有想到你,隻想著小姐了,因此就沒有給你披上衣服。等皓月醒過來以後,方才想起來你,因此真是對不起了。”
皓月話這麽說,真是將李清照和趙明誠二人的心都給說動了。
李清照內心直跳,暗暗尋思道:“皓月胡亂說什麽?讓相公知道是你給他披上的衣服不就行了嗎?幹什麽非要多嘴,這麽一來,相公會不會懷疑他身上的衣服是我給披上的?”
趙明誠也是心慌,暗暗尋思道:“你多嘴什麽?娘子她會不會懷疑她身上的那件外衣是我給披上的?”
皓月瞧瞧他二人,與小姐笑道:“小姐,現在都已經這麽晚了,要不然我們再睡一覺吧?”
李清照心神正亂呢,此刻聽她說話,便隨便說道:“什麽再睡一覺,等一會兒再說。”
趙明誠看著娘子,瞧她的眼神正躲避自己的眼神,無形之中便有了優越感,以為自己會將娘子給說服,因此內心生笑,倒是沒有了方才的慌亂。
皓月在小姐這裏碰了壁,又轉麵去看趙相公,與趙相公說道:“喂,趙相公,天色晚了,都已經是亥時了。”
趙明誠心裏在想著娘子,哪裏管他現在是什麽時候,因此也是隨意說道:“什麽?亥時了嗎?”
皓月瞪著眼睛盯著趙相公看,說道:“嗯,現在已經是亥時了。”
趙明誠尷尬笑了兩下,又說道:“現在在確實很晚了。”
皓月停下了嘴不說話。趙明誠和李清照二人也停下了嘴不說話。
皓月左瞧瞧,右看看,看看他二人,總也覺得別扭,心裏以為昔日這對相互一見麵就有說不完的話的夫妻現在竟然成了死對頭,這樣真的是讓人不快。自己雖然身為局外人,總想著要幫幫他二人。
李清照低頭瞧著地麵上,內心卻在想著相公,相公他現在在看著哪裏呢,自己也不好意思去看相公,更加不知道相公此時候在做什麽了。
趙明誠也不敢看娘子,低下頭去看著身上披著的衣服,這衣服可是娘子平日裏穿的。
皓月湊到小姐耳旁,與小姐說道:“小姐你冷嗎?”
李清照無意回答道:“不冷。”
皓月又緊接著問道:“是不是這外衣在小姐身上披著,小姐感覺很暖和啊?”
李清照也沒多想,隻是嗯了一聲,不過隨即好似反應了過來,這外衣是相公給自己披上的,自己現在承認了,不就是承認相公給自己溫暖嗎?
算了,瞎想!
不過就算是瞎想,李清照的小臉也是通紅的。
皓月嘻嘻低聲笑了笑,又轉頭去問趙相公,道:“趙相公,你冷嗎?”
趙明誠點頭道:“還真有一點。不過這衣服倒是起了作用。皓月姑娘,多謝你了。”
趙明誠這麽說,是故意想說給娘子聽的,心裏想著娘子你瞧一瞧,人家皓月姑娘都給自己披衣服,你作為婦人,竟然連自己的丈夫都不管。
他不知道就是李清照給他披上的。
李清照在一旁偷偷笑著,心裏甚是滿意,自己給相公披上外衣,很是趕時候啊。
皓月衝著趙相公點頭笑道:“對,皓月給趙相公披上的外衣很暖和。那趙相公你要不要過來,現在這麽冷,我們一塊兒豈不是更暖和嗎?”
趙明誠登時臉又飛紅到耳朵邊上去了,忙搖頭道:“男女有別,你可還是一個大姑娘呢,我怎麽能夠占你的便宜?”
皓月道:“胡說,趙相公怎麽這麽胡說。皓月可沒有那個非分之想,不敢高攀趙相公。況且趙相公都已經有了小姐為婦,我哪裏敢有那個想法。”
趙明誠和李清照二人此時都挺敏感,都不願意聽到自己和對方的名字一同被說,恰好皓月故意將他二人放在一塊兒來說,將二人說得更加心慌了。
皓月瞧瞧他二人,接著便說道:“喂,趙相公,你倘若不介意,就過來一點,我們一同好暖和一些。”
李清照怎麽不知道,皓月這麽說,其實就是為了要相公和自己在一起,讓相公和自己親近親近。
皓月道:“小姐,我們二人一塊兒,冷嗎?”
李清照登時嬌嗔道:“要你多嘴。”
皓月微笑道:“小姐怎麽要責備皓月,皓月可是向著你說話啊。”
李清照倒是被說得無話可說了,自己現在還能怎麽再說,因此猶豫了片刻,隻好以笑相對了。
皓月衝著小姐吐吐舌頭道:“小姐你可不要怪我。我是向著你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