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飛信傳衷情(二)
陸德夫呆滯不動,還有些不相信,看看嫂子,見嫂子一臉紅光。又瞧瞧趙兄,趙兄更是喜氣模樣。
陸德夫心下自想道:“這是怎麽回事?難道雲兒她真的給我來信了嗎?”
不過陸德夫想一想,自己在蔡府之中由於太過老實,不免讓人戲弄一番,說幾句玩笑話,將自己騙了。因此久而久之,自己倒真有些對此敏感了。心裏想想,自己這才剛剛到了青州城,怎麽可能就立即看到雲兒來信呢?
陸德夫好好想了一想,搖搖頭,輕聲笑道:“嫂子,趙兄,你們二人切莫欺騙德夫了。德夫知道,你們二人是在故意逗我,好讓我笑一笑,免得我內心太過傷痛。我其實……挺好的。”
說到“挺好的”三個字,陸德夫慌忙俯身,眼眶還是不覺之間就濕潤了。心裏想來想去,一想到雲兒,總也不是一個滋味。陸德夫快速伸手去擦拭眼角淚水。
趙明誠與娘子二人目光一對,噗哧兩聲。趙明誠道:“陸兄弟,我們二人前來說事,你怎麽,不相信嗎?”
陸德夫一臉喪氣,轉麵便想向屋子裏麵走,也沒有理睬趙兄。
李清照伸手,欲攔住陸兄弟,可是以為男女有別,終究沒有伸手過去。
陸德夫停頓了片刻,卻又向前邁了一步,又猶豫了一下,直接邁進屋子裏去。
李清照道:“陸兄弟,你怎麽也不理睬我們?”
陸德夫背對著他們,伸直了雙臂,打了一個哈欠,很是自在地說道:“兄嫂二人前來做客,德夫當然高興了,隻是這屋子多日無人居住,都成了什麽樣子了。我還沒有收拾好呢,見到你們突然光臨寒舍,稍有……嗯……稍有羞意呢!”
李清照輕聲笑道:“你還有羞意呢?一個男子漢,害什麽羞?我們又不是外人,你這裏如何髒亂,都沒有關係。”
陸德夫轉身來,眼圈稍紅,微笑伸手道:“既然如此,請你們進來吧。”
趙明誠聽他們二人的對話,怎麽也不提這書信的事了?自己真著急,可是也沒有辦法,不知道應該如何說了。
李清照與相公道:“我們進去說。”
趙明誠轉身與那人道:“公子,我們一同進去如何?”
那人也沒吭聲,直接向裏麵走去了。
李清照和趙明誠二人又是麵麵相覷,內心均是覺得,這人好沒規矩。
陸德夫瞧了眼前這個人一眼,也沒說話,轉身坐下了。
李清照轉身看了一看,道:“這屋子確實很髒。不過沒關係,收拾收拾就幹淨了。”
陸德夫聽嫂子嘮家常,根本沒提方才書信的事,內心肯定自己,暗暗想道:“果然如此,嫂子和趙兄說書信,原來是在逗我。”
趙明誠忍不住了,直言道:“娘子你說什麽呢!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陸兄弟心懷遠誌。就算住著寒舍又有什麽關係?”
陸德夫會心一笑,還是搖頭道:“趙兄如此恭維我,我還受不起呢!”
趙明誠道:“哎呀,我並非是想說這個。你這個寒舍怎麽樣,都沒關係。其實明誠想與你說,你當真不想看看蔡小姐給你來的書信嗎?”
陸德夫聽言,渾身都是一顫,怎麽趙兄又提起這一件事情來了?難不成果真有此事嗎?
趙明誠道:“陸兄弟,你還不相信我呢!明誠何時說過假話?”
陸德夫突然自座位上起身來,盯著趙兄,滿眼盡是神采。
李清照在一旁抿嘴輕笑,自己瞧陸兄弟不相信,怕突然再讓他相信了又一時接受不了,因此這才給陸兄弟聊聊家常,想慢慢給他說這事。誰成想相公如此著急,居然現在就給人家說了。
看陸兄弟那個樣子,是果真相信了。
陸德夫張開大嘴,準備說什麽,可是停了一停,又陰沉下麵色去。
趙明誠疑惑道:“怎麽,陸兄弟你不高興嗎?”
陸德夫搖頭苦笑道:“這又怎麽可能呢?我們剛剛回到青州來,人家就給我們送信來了,這如何可能呢?”
聽“人家”二字,那人不高興了,蔡小姐與姓陸的可是夫婦,怎麽人家長,人家短的,說的好生分。看來這個姓陸的果真對蔡小姐用情不一了。
趙明誠登時皺起了眉頭,道:“什麽人家,那可是蔡小姐,與你是夫婦啊?”
陸德夫停了一停,眼中已經飽含了淚水了,不過卻又冷笑道:“什麽夫婦不夫婦的,現在我們二人兩地相隔,不都是分開嗎?我叫她‘人家’,也沒有什麽錯啊。”
李清照搖頭道:“陸兄弟這話說的不對,你們二人隻是兩地相隔而已,又並非是你休了她。”
陸德夫道:“我哪裏敢休她?”
趙明誠道:“看得出來,陸兄弟還是喜歡蔡小姐的。”
陸德夫麵無表情,又是坐了下來,冷冷說道:“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現在都沒有什麽關係了。”
李清照道:“那你為何還給人家送信啊?”
陸德夫突然緊張起來,道:“我……”
李清照道:“你什麽?”
陸德夫想了一想,轉麵看向一旁,道:“我也不知道什麽。”
李清照噗哧笑道:“行了,在自己人麵前你還掖著藏著什麽?你不拿嫂子當作自己人了嗎?”
陸德夫道:“當自己人,自然當作自己人了。”
李清照輕笑道:“那你就應該相信嫂子,雲兒妹妹果真給你來信了,你還不相信。”
陸德夫突然又自座位上起來,瞪大了雙眼,道:“我相信,相信。嫂子,書信現在何處?”
李清照和相公二人互相看了一看,都又噗哧聲笑了。趙明誠道:“陸兄弟方才的樣子和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反差太大了。”
陸德夫相信了他二人的話,著急說道:“雲兒給我的書信到底在何處?還麻煩兄嫂快些給我。”
李清照與那人道:“這位公子,書信在何處?”
陸德夫轉眼看向那人。
那人慢慢悠悠,冷笑道:“姓陸的,我隻以為你是要拋棄我家蔡小姐。你方才那個樣子,對待蔡小姐一點也不認真。要不是看在蔡小姐的份上,我非要教訓一下你。”
陸德夫道:“怎麽,你是蔡府的人嗎?”
那人道:“自然是了。”
說著話,那人自懷中將書信給掏了出來,慢慢遞給陸德夫。
陸德夫慢慢接過書信,還有些不相信,雙手哆哆嗦嗦,險些將書信給扔掉了。
趙明誠緊握住陸兄弟的雙手,與陸兄弟微笑著說道:“書信就在你手中,怎麽還不相信呢?”
陸德夫搖頭道:“還是不對。京城與青州這麽遠,怎麽可能會這麽快就送到了呢?我不相信。”
那人道:“我騎快馬飛奔過來,你們坐的是馬車,慢慢悠悠,幾時才到啊?”
陸德夫想了一想,可是現在自己手捧書信,就不自禁渾身發抖,哪裏還能再想別的?因此他說是什麽,那就是什麽了。
陸德夫不自禁連續笑了幾聲,雙手將書信拿起,慢慢拆開來,將書信打開,卻又將頭轉向一旁去。
李清照道:“陸兄弟這是什麽意思?信確實是雲兒妹妹給你寫的。”
陸德夫當然相信這書信是雲兒給自己寫的,隻是自己平日裏天天盼著雲兒來信。她不來信,自己內心還在胡亂瞎想,以為自己私自離開京城,雲兒定然很生氣了,自己根本不知道雲兒是否能和自己再修舊好。
現在書信果然送來了,自己都有些不敢看了。
趙明誠道:“嘿嘿,陸兄弟這是心情激動,還沒緩過神來呢。不怕不怕,德夫兄弟慢慢看,我們就不打擾了。”
陸德夫道:“先不要走。”
慢慢將腦袋轉了過來,陸德夫低下頭來,看向書信,雙手哆嗦不止,書信都抓不穩了。
那人道:“男子漢,行事大大方方,如何像你這個樣子?”
陸德夫慢慢讀了第一個字,自第一個字向下讀,這才漸漸讀順了。
越讀越是順暢,越讀越是高興,陸德夫漸漸向上彎起了嘴唇來,讀到最後一個字時,已經是滿麵紅光,眼角濕潤了。
李清照瞧陸兄弟這個樣子,心裏便已經猜測到了書信的內容,心裏想道:“看來清照想的沒有錯,雲兒妹妹是帶來好消息了。”
趙明誠一直站立在陸兄弟身旁,卻是尊重陸兄弟,沒有偷看一眼,直到陸兄弟將書信讀完了,這才微笑著問道:“哎?信裏麵寫的是什麽?”
李清照伸手去拍了拍相公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多問。
陸德夫伸手去擦拭眼角的淚水,突然又是仰麵大笑三聲,將內心壓抑情感都給釋放了出來。
趙明誠越李越感興趣了,伸手去拍拍陸兄弟的肩膀,與陸兄弟道:“書信上寫的是什麽?”
陸德夫道:“雲兒說,讓我在青州等著她,待她收拾好了,就過來與我團聚。”
李清照開心笑道:“果然如此,我說嘛,雲兒妹妹對陸兄弟這麽好,怎麽可能會將你放棄了呢?”
趙明誠搖頭道:“我看不光如此吧?方才陸兄弟讀了半晌,書信內容不光如此。”
陸德夫笑道:“好,既然趙兄想知道,德夫就與你說。雲兒在書信之中說,德夫與她雖然意見不同,卻也不可因此傷了感情。再說,她也明白德夫為何突然離去。作為女人,自然要是相夫教子了。德夫雖然沒能有什麽出息,不過終究還是她的相公。因此德夫走到哪裏,雲兒都會追隨我到哪裏。”
李清照伸手指著陸兄弟,與陸兄弟笑道:“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都笑得合不上嘴了。看來德夫兄弟是發自內心高興了。”
陸德夫看著嫂子,難掩開心神色,又是嘿嘿笑了出來。
趙明誠拍手道:“真好,現在這個好消息突然降臨,真讓你我都是很驚訝。”
那人在一旁,冷冷說道:“若非是蔡小姐對你這個姓陸的還心存感情,我現在就要教訓你了。”
李清照上下打量了那個人,心裏尋思:“這個人身材魁梧,說不定很有功夫。對了,蔡府上下人才濟濟,有幾個能打的也是正常。說不定德夫兄弟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陸德夫還沉浸在歡喜之中,哪裏還管其他人說什麽,他說什麽,那就是什麽了。因此陸德夫微笑著點頭道:“對,是,你教訓我一頓。”
突然麵向那個人,陸德夫與他躬身行了一禮,道:“如此多謝兄台不遠萬裏來送書信。兄台就是德夫的恩人。德夫願意為你斟酒接風,如何?”
那人還以為陸德夫聽了他囂張的話會與他生氣,誰成想居然給自己行禮,這倒讓自己摸不著頭腦了,想來想去,自己都感覺自己理虧,忙伸手去扶道:“你快起來。你……什麽意思?”
陸德夫道:“多謝兄台的書信。”
那人道:“是蔡小姐給你送來的書信,並非是在下。在下看到陸公子是現在這個樣子,也是高興極了。在下這就回京城去,向蔡小姐說明情況。好讓蔡小姐也放心一些。”
陸德夫道:“什麽?你要走嗎?剛剛過來,為何要走啊?待德夫設酒款待吧?”
陸德夫要與他較量武藝,說一些激怒他的話,他倒能應對。可是陸德夫突然對他客氣了起來,他倒真不能適應了,連忙後退,道:“你們在這裏,我要走了。”
李清照微笑道:“兄台慢走。”
趙明誠道:“兄弟你有了好事,我們二人應該好好慶賀才是。走,明誠請德夫兄弟去吃一些好酒,怎麽樣?”
陸德夫心裏高興,自然對什麽事情都有了興趣,點頭道:“好啊好啊,你我兄弟二人正好借此機會好好飲幾杯。還有嫂子,嫂子酒量海量,和我們一同去飲如何?”
李清照微笑道:“願意陪同,一起痛飲。”
陸德夫朗聲道:“快來快來,那人不來算了,反正我也沒見過他。想必他是蔡大人身邊的人。我把他客氣走了,我們三人一同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