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範青青自盡
巨鯨幫中近日不大平靜,因為幫主範伯中的愛女範青青自盡了。
五月十八清晨,範青青的貼身丫環彩環端著洗臉水去喚小姐起床,叫了半晌都沒有人應,彩環推開門進去,見小姐還躺著,笑著調侃道:“小姐,起床啦,今日黃鶴山莊的三少爺要來與少爺品名弈棋呢!”
黃鶴山莊的三少爺孟飛是範青青的未婚夫,定親已經有四個年頭了,這位孟少爺時常來範府做客,借探望好友範青峰之名行接近未婚妻之實。
這孟飛出身大戶,生得一表人才不說,滿腹經綸博古通今,與範青青正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範青青對這位未婚夫原有好感,二人相處一直頗為和洽,隻是自碎玉宮一行之後範青青對這位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便日漸冷淡起來。
往常孟飛一來,範青青總是歡喜地跑去哥哥範青峰的小院與他相見,對弈連詩,彈琴吹簫,極盡風雅隻能事。
前些日子孟家老爺親自來商量婚期,已選定九月十八為佳期,再有四個月範青青便要大喜了。
彩環見小姐還不起身,隻道女兒家麵皮薄不好意思,便放下水盆走向床邊打算推醒她,一走近才發現小姐左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正汩汩流出,身下的床單都已染紅了一大片。彩環驚呼一聲,放聲哭喊:“小姐,小姐你怎麽了?來人呀!小姐自盡了!快來人呀!”
住在範青青隔壁院子的範青峰正赤著上身在自己的院子中練劍,聽到呼聲衣衫也顧不得穿,連跑帶縱飛奔向範青青的院子,隻見彩環正淚流滿麵,惶恐地捂著範青青的傷口,口中還在喊著“快來人呀!快來人呀!”
範青峰一把推開彩環,惶聲喊道:“快去請大夫!”一邊連連封住範青青左手臂上的穴道,漸漸為她止住血。
範青青麵色蒼白,已經陷入昏迷。範青峰不敢動她,隻有眼睜睜看著她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焦躁地團團轉。
大夫很快來了,仔細給範青青把了脈,捋著山羊胡子搖頭晃腦道:“範小姐性命無礙,隻是失血過多,需要靜養,待老夫開張方子,安方服藥,一日一劑,連服半月即可。”範青峰送走大夫,再沒有會見好友的興致,吩咐下人若是孟飛來了就找借口將他擋住,自己一刻不停地守在妹妹房中,寸步不敢稍離。
碎玉宮之行範青峰留守在幫中,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卻也察覺到妹子對孟飛日漸冷淡,且時時一個人枯坐,一坐就是半日。
範青峰將這一切看在眼中,起初並未往深處想,後來隻當妹妹年歲大了,漸漸通曉情事,羞於麵對孟飛,因此也沒有深究。不料這次範青青竟然割腕,要不是發現得早,這會兒早已魂歸離恨天了,範青峰這才察覺到事情沒那麽簡單。
三月裏父親與孟老爺子將範青青與孟飛的婚期定下來之後,孟飛來得更勤了,然而範青青多數時候都是避而不見,實在躲不掉了也是草草應付了事。範青峰直覺這一切與碎玉宮之行有莫大聯係。
“彩環,小姐最近可對你說過什麽?”範青峰直視彩環,她是青青的貼身丫環,跟了青青十年了,二人感情極好,青青平日裏什麽心事都跟她說。
“沒有,小姐什麽都沒有說過。”彩環垂首跪在範青峰麵前,“彩環沒有照顧好小姐,請公子責罰。”範青峰向來公正嚴厲,這下小姐自盡,她必定要跟著倒黴了。
“起來吧,這事怨不得你,我隻問你,小姐近日可有什麽不對勁的?”範青峰皺著眉頭踱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竟會嚴重到讓她割腕的地步!
“小姐每日裏吟詩作畫,偶爾吹簫,別的也沒什了呀!”彩環想了想,忽然接道,“有一段時間她經常半夜不睡覺,坐著出神,白日裏昏昏沉沉的。”
“就是去年秋天嗎?還大病了一場?”範青峰坐在桌邊,托著下巴道,“那時正是她剛從碎玉宮回來,到底在碎玉宮她遇到了什麽?”範青峰看著彩環,“她有沒有對你提過碎玉宮?”
彩環仔細想了又想,茫然搖了搖頭,小姐回來之後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卻從來沒對她提過什麽,以前常與她談心,現在也不大將心事說與她了。彩環垂首立著,看著範青峰又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背著手走來走去,忽然說道:“小姐曾問過我可有心上人,還說日後我若是有了心上人,她會為我做主。”
“哦?這麽說來……”範青峰沉吟不語,妹妹難道是愛上了什麽人,不願嫁給孟飛,這才寧願一死?會是什麽人呢?“小姐平日裏都吟些什麽詩?都畫了些什麽?”
“小姐常念抒寫相思情愛的詞,常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至於丹青,小姐畫完都鎖在一個匣子裏,從來不曾教我看見過。”彩環想了想,接著說道,“小姐最常念的是秦少遊的‘浣溪沙’中‘漠漠輕寒上小樓’一句,卻從來沒有念過下麵幾句。”
聽到這些,範青峰已經可以確定範青青愛上了什麽人,因為不願嫁給孟飛而選擇自盡。範青峰囑咐彩環對外什麽都不可說,全麵封鎖消息,對外隻說小姐身子不適,不宜見客,若孟飛再來便將他擋住。
黃鶴山莊莊主近日到了一批新茶,請了範伯中前去品茗,因此範青青自盡之事他並不知曉。範青峰不願讓孟家知道,加上妹妹並無大礙,也沒讓人前去通知他。
晌午時分,範青青悠悠醒轉,見到範青峰坐在她床邊,知道自己沒死成,心中一酸,珠淚滾滾而落。
範伯中隻此一子一女,兄妹二人感情極好,範青峰見妹妹麵無血色,雙目紅腫,知她必是哭了一夜,終於下定決心自盡,心中既痛又怒,憐她受苦又惱她輕生,見她醒來便哭,又不忍責怪於她,輕撫著她腕上的白紗,柔聲道:“傻丫頭,什麽事不能和哥哥說?你這麽一刀下去,教我和爹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