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劍盟
黃天蒼蒼,白日芒芒,路邊的麥田裏還留著幾顆未收的穗子。
秋風怒號,鋪天蓋地,整條鄉間野道上幾乎沒有一棵樹是有葉子的。
郭氏父女走在這條大道上,漫無目的。
自他們離開金水堂大院已有十五天,這十五天二人幾乎沒有說話,郭晴晴不知從何問起,郭風華不知從何回答。
郭晴晴不難猜想出,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有過往的人,而且其中的恩怨很深。
她曾經幾乎把紅葉穀那山間祠堂的書房裏的上百篇書全部翻遍,也沒有一篇言論可以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
同時她也沒找到一本書的文采驚豔,可以比得上牆上掛的那把劍,那把可以震懾到眾多高手的劍,長恨。
郭風華翻了翻包袱,想要找到幾塊幹糧充饑,但是十五天連夜跋涉的趕路,又沒有快馬,二人早已是兵糧寸斷的地步了,他停下了腳步,坐在路旁。
樹梢的群鴉不厭其煩的發出嘶啞的喙聲,郭晴晴也跟著他停下了腳步。
她低著頭,沉思良久,終於鼓了一口氣,道:“現在要做什麽?”
“等。”郭風華閉目,盤著腿道。
郭晴晴聽了,也坐了下來。
黑天慢慢壓了下來,郭晴晴生了把火,以禦體膚之寒。
道東,一輛馬車緩緩駛來,車約有二人高,上麵掛著一麵天藍色大旗,旗上刺著一個大大的“南”字。
馬車停在了二人十尺遠的地方,上下來了一個人,帶著一柄鐵劍,連著紫色的劍穗。
說是在劍術界裏,有一個組織,叫做南劍盟,此盟掌南派劍術上百大家的話事權,威信極高,其盟主更是一呼百應,率領各大劍門橫據於江南。
此盟裏分赤,橙,黃,綠,青,藍,紫色劍穗的實力劃分,對應七色,其中紫穗高手更是隻有寥寥幾十人。
郭晴晴一驚,她知道這個時候帶著兵器來的,一定是來尋仇的。
郭風華也睜開了眼,盯著這馬車上的人。
突然,紫穗劍客開口道:“閣下可是郭風華?”
“你們認錯人了。”郭晴晴冷著語調,道。
但郭風華突然拍拍膝蓋,緩緩站了起來,笑道:“十裏八關,走哪?”
那紫穗高手問訊,也笑了一聲道:“走陽關大道,也走獨木小橋。”
很明顯這是在對口風,為了確認對方是敵是友,隻見郭風華走上前去道:“不如走南城花道。”
紫穗高手微微鞠躬,道:“郭先生,道路不平,馬腳無力,閣下來遲還請寬恕。”
“沒事兒,你能來就好。”郭風華笑了笑,回頭看了一眼郭晴晴道:“走吧晴晴,上車。”
郭晴晴心中的疑問更大了,但還是跟著郭風華上了車。
車內有兩椅一桌,桌上擺著三葷兩素兩碗米,還冒著熱氣。
“晴晴,趁熱吃。”郭風華抓起一隻碗,夾起一片肉就著米吞下,微笑道。
郭晴晴顯然還沒放下防備,但她看到郭風華吃了下去,她才敢動筷子,這第一口吃下去,便大快朵頤起來。
她邊吃邊問:“這人是誰,咱們要去哪?”
郭風華看了一眼那趕馬的紫穗劍客,道:“自己人,咱們現在去南劍盟。”
“但你怎麽知道會有人來?”郭晴晴又問。
郭風華又大笑道:“總會有人來的。”
這一路上,紫穗高手總是以好酒好菜伺候著,除非是有要緊之事,不然父女倆不可出車門一步,以免蒼天有眼。
跋涉了約有七天七夜,馬車終於停在了一家大院門前。
門前有兩座青石獅子,約一丈多高,一條九階錫梯通往大門,以其門框是有兩丈之餘,寬約十尺,氣勢宏博。
自兩側看院牆之恢宏,不見盡頭,院中,銀杏葉灑落遍地,給院中鋪了一層金黃,假山,怪石,流水,池塘一一映入眼簾,甚至可以看到院中有叢叢竹林,顯然這是一戶達官貴人。
“郭先生,到了。”紫穗劍客下車掀簾,畢恭畢敬道。
“晴晴,走吧。”郭風華下車,伸了一個懶腰道。
郭晴晴也舒展舒展筋骨,下了車。但父女倆後腳剛踏過門檻,那兩扇黑洞洞的大門“碰”的一聲關閉,門外還傳來了鐵鏈和鐵鎖扣合的聲音。
“糟了,有詐。”郭晴晴驚道,同時右臂伸向後背,隨時準備拔劍。
郭風華倒是什麽都沒說,但已經開始調整內息,聚精會神。
他不確定來者是否還是當年那個正直的男人,那個不惜自斷雙腿也要救人於水火之中的俠客,時光和經曆會摧殘一個人。
忽的,一句低愴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庭院:
“郭老弟,你身家上萬,人人都想要你人頭,去換那黃金萬兩,你還敢闖我南劍盟大院?”
從音色可以辨認出是一個步入老年的男人的聲音,但卻沒有人看到他在哪。
郭風華看了一眼四周,淡然道:“老友以珍饈美酒相邀,郭某怎能不給這個臉?”
“即使我想取你性命?”那男人問道。
“趙南天,你不會的。”郭風華笑道。
良久,正廳處傳來陣陣大笑之聲,是方才的紫穗劍客,推著一個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鬢角斑白,臉上皺紋四起的男人。
這男人蒼老,但並不消沉,反而意氣風發,絲毫沒有頹喪之氣,讓人感覺不出他的年邁,和雙腿殘缺。
他的腿是郭風華親手砍的,但是二人卻成為了友人。
“昔日少年郎,現在也長大成人了。”輪椅老人笑道。
郭風華走到台前,也笑了笑道:“你這老家夥身體也還蠻好的,看來當年我那一劍手法還不錯?”
紫穗劍客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快,但也沒有說什麽。
趙南天拍了拍輪椅,又是大笑道:“往事莫要再提,不然今晚你得多喝,哈哈哈哈哈,這位姑娘是?”說著指了指郭晴晴。
“晴晴,來給趙伯伯問好。”郭風華道。
郭晴晴卻皺著眉毛,似乎不想去應答,因為郭風華囑咐過她對外要以師徒相稱。
“沒事的,趙伯伯是自己人。”郭風華又道。
郭晴晴緊繃的精神這才放鬆下來,簡單行了一禮。
輪椅老人久久看著郭晴晴,眉毛突然輕皺,似乎想到了什麽悲傷之事,但一瞬間就恢複成了笑臉,對著郭晴晴道:“我也有一個和你年紀相仿的孫女,過會介紹你倆認識。”說完又看向了郭風華輕聲道:“是不是該.……談談婚事了?”
郭風華連忙推辭道:“還早,還早。”。
兩個男人說笑著,進了正廳,但郭晴晴的臉上,卻少有的添了一絲胭紅。
而院中一顆老樹的樹梢,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郭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