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自由
電視畫面中，右下角位置，滴滴滴打出一行字幕。
2001年2月9號，農曆十二月二十六號，中午12:45分，虞城機場。
整個機場已經陷入混亂，數十名舉著張衡名牌，手拿紅玫瑰熒光棒的粉絲們瘋狂的尖叫著，無數圍觀者聚集在這裡，踮著腳尖朝裡面看。
「大家……新年好！」
一道爽朗的笑聲從畫面中傳來，在人群摩肩擦掌的罅隙中，張衡一邊揮手，一邊和粉絲們笑著說話的模樣，隱約出現在鏡頭中。
「我擦，這攝影也太不專業了吧！這種時候，就應該有點媒體精神，死命往裡沖啊！」
「就是！這麼點畫面，只能看到衡少的側臉，根本就沒有絲毫的代入感……」
「喂，樓上，體諒一下地方電視台，經費本就不多，實力頂天了也就那樣，能夠追蹤報道已經不錯了。」
「對這攝影大哥的拍攝技術，我實在忍不住要吐槽了……拍的太棒了！」
「這種沒有任何廢話直接接入整體的良心媒體已經不多見了，兄弟們忍忍！」
觀看《巨星》節目的同時，張衡貼吧內也開始掀起了大規模的討論，很多人對這種紀實手法的拍攝表示讚歎，稱讚為業界良心。
而在虞城電視台內，台長付俊華與文小華等一眾《巨星》節目組成員，看著流量接收表上的數字不斷增長，大喜過望。
「看這增長幅度，收視率直接破三輕輕鬆鬆啊！」
「不對，已經破三了，我擦，台長，快看，三點五了！」
一個員工驚叫道，滿臉的激動！
三點五啊！
要知道，即便是全國最當紅的綜藝節目，也不過如此吧！
當然如果跟春節聯歡晚會那種動不動就飆升到四十、五十以上的收視率相比，《巨星》的戰鬥力也只能是渣。
大腹便便的付俊華推了推眼鏡，盯著顯示器上的圖表顯示，滿意的點點頭，對一旁的文小華欣慰說道：「小華啊，這一次能夠得到張衡的專訪，你居功至偉！我知道你的想法，這個世界，本就無比廣闊，天高自然任你飛的！我向你保證，只要《巨星》的收視率穩定在三點五，我就向領導推薦你赴省電視台實習！」
穿著一身羊毛衫，手中握著水杯的文小華點頭道：「多謝台長了！」
付俊華搖了搖手，示意不用謝，隨後便負手彎腰，盯著顯示器，再次認真的觀看著。
如果這一次能夠收視率能夠一直穩定在三點五，那麼等一百八十分鐘的採訪過後，到了轉播央視春節聯歡晚會的時間，按照人們的習慣，或許就不會換台了吧……
如果不換台，春節聯歡晚會那吊炸天的收視率，均個毛毛雨給虞城衛視，那絕壁要逆天了！
付俊華臉色閃過興奮的紅暈。
到時候，有了這個成績做檔案，調任省級，甚至是國家級電視台，那還是手到擒來！
另一邊，精神恍惚的文小華，正在慢慢的喝著茶，等到反應過來，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茶杯里的水已經見底了。
文小華心情激動，用力的捏了捏茶杯，想起對張衡的採訪，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時間回到三天前，中山一高家屬院。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我是文小華，大家猜猜看，我現在在什麼地方？」
鏡頭前，文小華略施粉黛的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以綜藝范兒的口吻侃侃說道：「哇哦！我至今都無法相信，我竟然有幸能獲得對巨星的採訪權！」
說完，鏡頭轉向了張衡。
張衡坐在藤椅上，背後是充滿夜色的陽台，微風吹來，掛在陽台的紫色風鈴叮叮響起。
「我可不是什麼巨星。」
張衡無辜的臉出現在鏡頭中，而後笑著打招呼道：「大家好，我是張衡。」
「哇，都這個時候了，我們衡少還是這麼謙虛！」
文小華故意掰著指頭數數：「讓我仔細數數看，這一屆KK音樂網年底總結頒獎典禮上，我們衡少到底攬獲了多少獎項！」
張衡失笑搖頭。
文小華用既誇張又崇拜的口吻道：「年度新人王，年度最具號召力歌手、最佳原創、最流行音樂、最具人氣獎……老天爺，我都快數不過來了！」
張衡嘆息道：「小華同志，做人要誠實，你一隻手掌都還沒數完呢」
文小華吐了吐舌頭，沮喪道：「被你發現了，我從小到大的數學其實都是體育老師教的。」
張衡非常配合的捧腹大笑。
在一個個問題的參訪過後，鏡頭開始轉向張衡的卧室。
養著兩條大眼睛金魚的魚缸，水藍色床被，集郵書桌，懸挂的風鈴，滿室的獎狀，以及數十張張衡從小到大的成長記錄。
「大家猜到了嗎？」
文小華對著鏡頭得意洋洋道：「這裡就是衡少上大學之前，一直居住的卧室，沒想到吧，一個大男人的卧室，竟然這麼乾淨……」
「喂喂喂，難道在你們女人眼中，男人的卧室就應該是骯髒的嗎？」張衡抗議道。
文小華捋了下短髮，回眸一笑：「那是當然的。」
鏡頭非常配合的歪了一下，表示攝影師已經被毒倒地。
張衡看著這一幕，面露無奈。
「吶，讓我們的鏡頭一一對準這些照片……」
文小華瞪了一眼攝影師，之後便招呼著鏡頭，轉向卧室牆壁，「看看這一張，哇，老閆，吩咐剪輯組，在這張照片的下半身，務必要打上馬賽克！」
雖然對方這麼說了，但張衡還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攝影師的鏡頭慢慢靠近照片——那張自己三歲時穿著開襠褲，露出曉寂寂，同時抱著足球，站在大草原上的茫然採風照。
「喂喂喂！」
張衡再次餵了起來，強烈抗議道：「你們這樣太涉及本人隱私啦，我抗議！」
「抗議有效！」文小華大聲道，同時上前拍了下攝影機，故作嗔怒道：「讓你不要拍，你拍那麼仔細幹嘛！你敢得罪巨星，看我不削你！」
說完，再次拍了幾下攝影機。
同時，不留痕迹的用大拇指贊了下攝影師。
攝影師會意的笑笑。
隨後，鏡頭轉向其它照片。
六歲上小學時，張衡一臉委屈的穿著一身學士服，手捧一摞高高的書籍。
八歲時，張衡坐在鞦韆上，被人猛烈搖晃后，身影飛向不遠處的泡棉。
十歲時，張衡腳踩石獅，抱著雙臂，威風凌凌的仰起頭。
十三歲，早熟的張衡，一手撫唇邊冒出的絨帽，一手作出V字仇殺隊的殺馬特手勢。
十四歲，張衡踩著單車，在麥田裡騎行。
十六歲，國中畢業，張衡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同時手中舉著高中准考證。
十八歲，張衡手捧相機，近距離的露出半張臉，不遠處，則是安靜的走著一名穿著素衣長裙的女生。
十九歲，高中畢業，張衡一手舉著DV機，一手舉著燕海影視學院的錄取通知書，露出燦爛的笑容。
……
「哇，看著這些記錄時光的照片，真像是重溫了自己的童年呢……」文小華一臉陶醉。
張衡翻了個白眼。
「這些照片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這一張！」文小華搖頭晃腦，隨後忽然指向十八歲時拍的那張照片。
張衡手捧相機，看起來像是自拍，然而只有半張臉在鏡頭內，在他的身後不遠處，是一個穿著素衣長裙的女生背影。
「方便告訴粉絲們，這張照片中出現的女生，是誰嗎？」
「她？」
張衡明顯一愣，幾乎是在同時，一組信息便出現在張衡腦海中。
似乎想到了什麼，張衡點頭道：「她叫寧靜，是我高中時暗戀的女生。」
文小華一怔。
這種關於個人的隱私，對於現階段的張衡來說，公開不公開，其實是很重要的。
張衡年輕，帥氣，有才華，又多金，在現階段，已經成為了國內大多數未婚女青年的擇偶標準。
現在有很多狗仔隊都會秘密跟拍張衡的一舉一動，這在前幾個月就已經屢見不鮮，後來雖然不知為什麼，所有的媒體報道集體失聲，但總有那麼一兩家雜誌社會不走尋常路，跟拍張衡的生活。
於是張衡上班時，乃至在片場拍攝時的各種照片，就被連續曝光出來。
光是這樣類似的偷拍照，就能在雜誌社賣出一個天價，從另一方面，也顯示出了張衡的市場價值！
而現在，張衡竟然還毫不避諱的公開承認自己曾經暗戀過女孩……
男神的解釋，不就是毫無瑕疵，冰冷無情的存在嗎？
文小華強裝鎮定，哈哈笑道：「是啊，少年時期的衝動，理解，我很理解，我也曾經在高中時期暗戀過各種男生，但也只是一兩天的衝動，之後就忘了！」
張衡看著文小華，認真的說道：「寧靜是我從高一至高三都非常喜歡的女孩……」
並沒有理會文小華不斷使眼色的模樣，張衡失落道：「可惜的是，三年來，我都沒有勇氣向她表白……」
與此同時，張衡在心中暗暗鄙視前身，喜歡了三年，竟然連表白的勇氣都沒有！
真他媽丟人！
文小華這下真的是驚呆了。
張衡竟然毫不顧忌的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我天！這是怎麼回事！
男神想要被打落凡間了嗎？
文小華連忙打了個手勢，讓攝影師暫停攝影，而後走到張衡面前，焦急道：「張衡先生，你打開劇本的方式是不是搞錯了？」
張衡被這句話逗樂了，看來這個記者也是《萬萬沒想到》的粉絲啊！
不過旋即張衡便搖頭道：「沒有，我只是想讓大家看看真實的我，明星就一定要高高在上嗎？明星也一樣吃喝拉撒睡的，和大多數人都相同。」
張衡頓了頓，道：「我只是想讓粉絲們知道，其實我和他們一樣，都是平等的存在。」
文小華還想說什麼，但卻被張衡阻止。
「想知道我理想中的明星生活嗎？」
張衡看著浴缸里游來游去卻始終找不到出口的金魚，笑道：「想一下，如果我走在大街上，沒有人找我合照，沒有人找我要簽名。人們看到我，就像看到多年不見的老友，會露出笑容，然後對我喊加油……」
文小華獃獃的看著張衡。
「這個道理是很淺顯的，大家都是爹媽生的，沒有誰比誰更高貴，沒必要看到明星就像看到了流星一樣，明星既沒有流星耀眼，也沒有流星那麼偉大，只為劃出短暫的光芒而犧牲自由。」
張衡聳肩，示意道：「最後，那哥們的攝影機，是不是故意沒關？」
文小華驀然回頭，看到三台攝影機的其中一台，上面的紅燈一直在亮著，不由震怒了。
那個攝影師仿若夢中驚醒，猛然一個哆嗦，連忙關掉攝影機，尷尬笑道：「抱歉，小華，這個，我真不是故意的，張先生的話其實說到我的心坎里去的，看著那些明星一個個拽的跟二萬五似的，我……我做攝影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碰到像張先生這樣毫無架子的明星…其實我已經很反感這個圈子了，要不是為了生活……」
文小華怔怔的看著這位台里輩分很高的攝影大哥，內心沒來由升起一股酸苦。
張衡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到攝影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其實這樣也挺好，符合我的本心，如果可以，就把今天所有採訪到的東西，原汁原味的呈獻給觀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