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挨個板子也這麽困難嗎?
容茵看到這幅父慈子孝的畫麵,想想自己到如今無出,也不怪皇上厭棄了自己,她端了手邊的茶,接了蓋送到嘴邊,眼睛被蒸騰的熱氣一熏,有些酸澀,眼淚便湧上來,滴落在杯盞裏,又化作水汽回到眼睛裏,容茵使勁兒咬著唇,將漫上來的水汽努力壓了回去。
“今兒皇上難得來,瞧大夥都樂得!你也別老端著,跟她們說說體己話,朝裏的事情,她們幫不上忙,但是讓皇上心裏樂嗬些還是可以的,何況皇子公主也在這裏,難得一家子團聚。”
皇後再待不下去,太皇太後是顧全大局,照顧每一個人。當然了,皇上自然高興,兒女雙全,美人環繞,隻是眼下自己怎麽也融不進這“一家子”的歡樂裏。
容茵一心隻想逃開,她輕輕將杯盞放下,“太皇太後說得是。”容茵眼下已經再叫不出“皇祖母”三個字,在她心裏,“祖母”是貼心貼肺的親昵稱呼,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覺得太皇太後不夠親切了,分明太皇太後沒有錯,或許是自己心胸太窄了。
“皇上自打計劃遼東戰役以來,還沒有好好鬆泛鬆泛,索性今天就讓妹妹們好好陪陪,臣妾宮裏還有些事情,便先告退了。”說著,皇後站起來給太皇太後和皇上行了禮,不等二人允許便卻行退出去了。
皇後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了太皇太後和皇上個沒臉兒,膽兒還真大,太皇太後一臉尷尬,皇上則是麵無表情,一時慈寧宮裏落針可聞。
雖說後來皇上略坐了坐也走了,但闔宮的妃嬪卻不覺得遺憾,反而覺得數九寒冬一朝要過去了,春陽已經躍上了枝頭,躲在巢裏的鳥兒都出來了,抖擻了渾身的羽毛,伸了伸脖子呼朋引伴地鳴叫起來。
皇上從慈寧宮走後,一整天氣兒都不順,一個商家女,拽什麽拽!
晚膳後,憋了一天的火終於被王寶挑著了,因為王寶還沒有學會審時度勢,依然想要用老套的做法哄皇上開心,沒想到,皇後娘娘這個萬靈丹已經失效了。
王寶想著前兒晚上皇上都把娘娘欺負了,自己也受用了,今兒皇後顯見得還沒消氣兒,在慈寧宮給了皇上一個窩脖兒吃,皇上下不來台生氣是自然的。不過“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到了晚上,公母倆上了床,怎麽收拾還不隨著皇上的心情嘛,等收拾完了,皇上高興了,娘娘也消氣兒了,多好的事兒!
“狗奴才,皇後是給了你什麽好處,要你這麽處心積慮地為她說項!去,到宮正司領板子!”皇上抬腳踹了王寶一個趔趄,搓了一天的火,終於開始發作。
王寶這才醒過神來,嚇得差點沒在皇上跟前出了虛恭,忙跪地磕頭如搗蒜,認罪求饒。
“奴才該死,皇上息怒!奴才等領了板子再來伺候萬歲爺。”磕完頭爬起來縮著身子便往後退。
“站住!”王寶即刻便收住腳步,佝僂著身子聽令,這幾年從沒見皇上發這麽大的火,他大氣不敢喘。
“伺候!我要你伺候!敬事房是死得嗎!都多長時間了不進牌子,是不是要朕砍了他們的腦袋當球兒踢啊!”皇上如同一隻籠中困獸,來回踱步。
自從來了之後,皇上便一直覺得自己被困住了,雖然得以生還,但是一切又那麽詭異陌生,自己不敢施展拳腳,怕漏出馬腳,各方勢力穿鑿附會,到時候朝堂動蕩,百姓將再次遭受兵刀屠戮,那麽自己複活的意義為何?
對,就是怕這怕那,其實,有什麽可怕的?皇上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誰敢說話?誰敢冒頭,朕便先滅了誰!
“去,傳朕旨意:敬事房總管滾到北五所刷馬桶去!”
一聽這話,王寶一下又匍匐在皇上的腳下,“萬歲爺——息怒!敬事房總管萬死不足以平其罪,隻是萬歲爺震怒,難免令前朝後宮不安,追根究底還要賴在皇後娘娘身上。三年前朝臣便是捉住了娘娘無出逼著萬歲爺廢後,萬歲爺萬般無奈選了秀,才有了後宮裏的主子們。如今萬歲爺一旦發落了敬事房總管,難免不給朝臣炒作的由頭,娘娘在無出的罪過上便又加了一條善妒,後果不堪設想啊!萬歲爺!”
善妒!難道不是嗎?這話差點便衝口而出。
隻是,皇上低頭看著這個狗奴才,他的爪子還抱在自己的小腿上,一副忠肝義膽赴死的架勢,皇上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到了嘴邊兒的話便又吞了回去,如同嗓子眼兒裏噎了一下,有些不順暢。
要說王寶還真是一個衷心的奴才,看似句句為皇後著想,其實都是為著皇上:一來,皇後是這個“自己”的心頭好,一旦氣消了,看到心頭好受苦,不知道該怎麽悔恨了;二來,若一旦被朝臣捉了由頭,鬧到廢後,那皇後的人選必定落在貴妃和德妃的頭上,其母家一個有兵權,一個有政權,若一旦失去平衡,朝堂將不穩,這可不是以前的自己大婚的時候,人家的姑娘已經到了那個位份,水到渠成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交換條件,是以,這個商家女一時半會兒地還廢不得。
皇上一時臉上抹不開,一腳甩開王寶,“狗殺才!”
王寶眼眶微熱,自己還是皇上最親近的人,皇上隻有在最親近的人跟前,才會任性這麽一下子。
皇上多年在冷落、猜忌和嘲諷下活著,一顆心都磨出繭子來了,冷硬堅韌,外人根本沒機會看到這顆心的內裏是多麽的良善和溫情。好不容易碰到皇後娘娘,娘娘溫柔如水,將皇上心上的老繭泡得柔軟了,並不是說從此不堪一擊了,而是變得更加柔韌,很多事情不至於硬碰硬,贏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王寶知道不能在主子跟前掉淚,一張略有些鬆弛的老臉,生生被堆擠出一個一個奇異的褶皺,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皇上,奴才領完板子就去嗬斥敬事房總管,以後醒著皮做事,不然早晚有刷馬桶的時候。”王寶有些咬牙切齒。
“哼!”
王寶抹了抹自己的屁股蛋子,適才皇上可是下旨賞了自己板子,這次是妥妥地得要落在自己身上了,也好,自己不用費神揣摩這聲“哼”是何意了?
“皇上,那奴才領幾個板子啊?”王寶狗搖尾巴地問。
“狗奴才,讓朕告訴你嗎?那你可聽好了!”
“不用,不用,奴才自個兒曉得,謝萬歲爺賞!”
王寶這次是穩穩當當起來卻行出去,剛走到門口,又被皇上叫停,王寶暗自歎了口氣兒,挨個板子也這麽困難嗎?三番五次不順暢。
“皇上有何吩咐?”
“去敬事房吩咐一聲,今晚李婕妤侍寢。”
“啊?”
“怎麽?你不同意?”
“奴才不敢。”王寶說話腰跟著塌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