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容茵不見了
這兩天,容茵即便換了寢室,西配殿裏沒有一點皇上的影子,容茵仍是睜眼到天明,眼看著消瘦下去,豐沛的麵頰已然微露了顴骨,下巴尖尖地,讓人看了心裏很是淒涼。
佩芳看著皇後,心裏一陣陣地難過,皇後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麵容,隻是佩芳知道,皇後的心已經一程一程地涼下去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哀莫大於心死,死灰複燃或許有,但那個能讓皇後燃燒起來的人,卻在乾清宮裏寵幸著別人。
再怎麽心疼,該辦的事情總要辦起來。
“娘娘,明天是重陽節,宮裏大宴外命婦,這是皇上一早便下了旨意的,如今六局的人已經忙得腳不著地了。娘娘,明兒一天可有得勞,您今兒便多睡一會子,這宴會的事情有奴婢呢。”
佩芳看到皇後娘娘天擦亮便要起身,忙勸慰著,這幾天佩芳總是不離左右,她心裏總擔心皇後撐不住。
“佩芳,我沒事,再躺下去頭要疼得炸開了,不如起來散散。”
佩芳沒辦法,吩咐春桃和冬梅伺候娘娘洗漱更衣,等娘娘穿好了宮裝,自己便拿了梳篦,一下一下給娘娘鬆頭。
“佩芳,你說這重陽宴請外命婦還有必要嗎?”
這重陽宴請,原是皇上為了哄娘娘開心,別的不說,到時候娘娘的母親和韋閣老夫人必定會進宮,這也是變相地讓娘娘跟母家人團圓;再來,就是請了人來熱鬧熱鬧,也給娘娘造勢。
那時候,皇上的心思細得跟頭發絲似的,千絲萬縷都係著咱們娘娘,可如今……
佩芳在心裏暗暗歎氣,“娘娘,您別想太多,到時候太太來了,娘娘把心裏的話說道說道,沒準就好受了。若是怕太太擔心,咱們就跟韋閣老夫人(花其婉)聊聊,娘娘不是跟她最有話說嗎?”
“佩芳,我心裏都明白,不用人給我寬心,我知道皇上就該雨露均沾,平衡後宮,我隻是難過我和皇上的情意丟失了,我找不到那個原來的我,也找不到那個原來的他了。”
容茵轉頭看著佩芳,一對滴露的眸子讓人的心揪著疼。
“佩芳,我原本就是靠著他的愛活在這偌大的宮殿裏,如今這愛沒了,這宮殿裏剩下的就隻是皇後了,容茵不見了,這個我,隻是穿著皇後衣服的軀殼罷了。”
“娘娘,人這一輩子能分很多段,譬如小時候娘娘在江南,那時無憂憂慮;嫁給皇上到如今,這時段甜甜蜜蜜;那今後,娘娘便是皇後,大周的皇後,咱一樣可以活得精彩紛呈,驚天動的。”佩芳放下梳篦,握了娘娘的手殷切地說著。
容茵的眼裏燃起一星的火花,不等佩芳看清楚複又消失了。
“佩芳,你不懂,這三天我每時每刻都在琢磨自己今後的日子,也想振作起來,隻是要活成一個皇後,要有心智,要有家族的鼎力相助,要有朝臣的支持,這些靠我去經營,我做不到,我心裏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娘娘!”
“佩芳,挽發吧,我已經幾天沒有去給太皇太後請安了,明日重陽宴客,得請太皇太後高坐,你不是說讓我活成皇後嗎?先從這裏開始吧。”
佩芳重又拿起梳篦,輕輕地給皇後挽發髻。娘娘這哪裏是要活成皇後,這分明是不想談下去了,看這勁頭兒,很有些得過且過的意思。
整理完畢,容茵便帶著佩芳去了慈寧宮,不想掌事嬤嬤卻告知皇後,太皇太後還在小佛堂祈福。容茵隻有餓著肚子在明間裏等候,這一等竟然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太陽已經高掛在了天上。
太皇太後扶著掌事嬤嬤的手臂晃晃悠悠地出來了,容茵忙起身見禮,卻突感眩暈,眼前一陣黑下來,若不是佩芳攙扶著,恐怕一頭便栽倒在這裏。
其實,容茵很想身子一軟便倒下去,但是她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腦子清明了些,等能站穩了才走過去施禮問安。
“皇後不必拘禮,我知道你有孝心,怎麽今兒皇上沒有跟著你來?”
這話明擺著捅人心窩子,如今皇上哪還能跟皇後同來,佩芳擔憂地看看皇後娘娘,隻見娘娘一臉平靜。
“皇上朝政繁忙,哪裏有功夫時時泡在後廷裏,況且皇上這幾日並不在坤寧宮,臣妾也不敢去打擾皇上。”
容茵如今並不避諱皇上召幸後宮之事,總之捂也捂不住,不如挑明了,這樣反而省了別人的刺探。但容茵也不想多談論皇上,便一句話揭過去,說起明日重陽節宴客的事情。
“太皇太後,明日重陽節大宴外命婦,請老佛爺升座,臣妾看著您心裏便有譜了。另外,臣妾請了柱國侯府所有的夫人小姐們,太皇太後明日可好好與她們敘敘,雖說都在京城,咱們宮裏住著,也像是隔山隔海一樣,親人見一麵不容易。”
容茵說著有些想念容家的親人,聲音有些發抖,微微咳嗽了一聲方止住了。
太皇太後拉著容茵的手,笑著說:“好孩子,你想的周全,有你記掛著我,我心裏便放心很多。”
容茵抽回自己的手,溫言說:“老佛爺請放心。”
“眼下,皇上的所為我知道你心裏不受用,可是,孩子,宮裏的女人不容易,隻靠著皇上還是不行,再說,集寵一身,集怨一身,索性皇上如今想明白了,你便也多學學宮裏的處事之道。我雖是宮裏輩分最高的,然很多時候也身不由己,你不要放在心上。”
太皇太後聽容茵不喊“皇祖母”,心下便知道是她跟自己遠著了,可是很多事情是沒辦法,隻能自己看開。
容茵聽她如此說,心裏的疙瘩便有些瓦解,鼻頭酸酸的,她忙借著囑咐佩芳,回頭仰著臉眨了眨眼睛,好在把那股淚意壓了回去,隻是佩芳看著心裏一陣難受。
容茵說完了重陽節宴請的事情,略坐了坐便告退了。
剛剛出得慈寧門,便看見明順兒等在外麵,佩芳忙問:“出了什麽事情?”
“回娘娘,秋菊姐姐讓奴才在這裏等著娘娘。如今各宮的妃嬪都聚在坤寧宮,秋菊姐姐本想以娘娘身體不適打發了她們,不想貴妃卻執意不肯離開,話裏話外說娘娘驕縱不容人。
“德妃隨後圓場說是娘娘身體違和,她們應該近身伺候著,沒有讓娘娘自己關在屋子裏受病痛折磨的道理。兩位娘娘發了話,其他妃嬪也不敢隨意便退去,所以都在坤寧宮裏耗著呢。”
明順兒弓著腰一口氣說完,見娘娘愣在那裏,顯見的是拿她們沒有辦法,於是便又氣恨地說:“貴妃昨兒侍寢,今兒更張狂地沒了邊兒,娘娘莫怕,您是皇後,回頭讓她跪在跟前請罪,好好殺殺她的性兒。”
“莫胡說,我看看娘娘最該殺殺你們的性兒。貴妃雖位在娘娘之下,隻是皇上都要給她三分顏麵,娘娘如何能殺她的性兒,如今也隻有避著些。”
佩芳轉頭又勸慰皇後,“娘娘,您莫爭一時之氣,老話兒不說了嘛,‘人在做天在看’,總有收她的一天。”
“佩芳,你瞧瞧,我是不是從此便躲不開她們了?”容茵的臉色甚是蒼白,“她們有精神都用到皇上身上便好,何苦……”
這話沒有說完,卻是迎頭碰上了皇上,皇上此時一身常服,立在陽光裏,金光閃閃,刺得容茵的眼睛有些澀澀地疼,她猛眨了眨眼睛,走上前蹲身問安,聲音無喜無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