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皇上,寡者
“所謂‘無功不受祿’,孫大人客氣了。”韋榮琰往孫廣堃那邊推了推匣子。
這把劍乃絕世寶物,是一位外族人敬獻之物,孫廣堃自收下此物,便時有不安,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如今將其轉增韋閣老,一來解除憂患,二來以此結交,帶兵的人朝中總要有所後盾才好,再說,韋閣老是兵部尚書,乃息息相關之人。
“韋閣老請不要多心,這是下官的一點敬意,寶劍贈英雄,閣老定要玉成此佳話才好。”孫廣堃又將劍匣推了回來。
韋榮琰看了看寶劍,又看到孫廣堃眉眼帶著急切,心知肚明這把劍既然漏了白,此人便再也兜不住這把劍,也便不在推讓,笑納了。
“孫大人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不妨說出來,韋某雖不才,或可能參詳一二。”
“不瞞韋閣老說,下官今日來確有事相求。”孫廣堃說著起身行大禮。
韋榮琰伸手虛扶一把,“孫大人看說無妨。”
孫廣堃慢慢坐下來,謹慎地問:“皇上跟閣老昨日便到了宣府,不知在此可還滿意?”
韋榮琰聽了這話,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孫大人覺得這裏有令皇上不滿意的地方嗎?”
“自然沒有。”
孫廣堃覺得自己語氣有些急切了,便又笑了笑,“哦,下官的意思是,下官一心為皇上看護門戶,整日在軍中練兵,外麵的事情或許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還望韋大人在皇上跟前替在下美言幾句。”
韋榮琰看著他,一時並沒說話。
孫廣堃忙又說:“再說,下官的一切都是聽從兵部的指令,這點韋閣老可以作證的,下官誓死為皇上,為大周。”
韋榮琰這才笑著說:“孫大人的忠心,皇上心中清楚,不然貴妃娘娘如何能位居首妃之位?以後隻要孫大人心裏清楚,這皇上總不會虧待了你和貴妃的。”
孫廣堃一聽這話,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起身在行一禮,複又問明日閱兵之事,還重點說了皇上的“客隨主便”,甚為為難。
韋榮琰看他著實為難,加之皇上巡邊實為兵部所瞎之事,便再次好心解惑。
“孫大人,宣府南屏京師,後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險,右擁雲中之固,誠邊陲重地,故分屯建將倍於他鎮,是以,上巡邊以慰軍將,鼓我士氣,衛我河山。”
“閣老的意思,皇上此行不為檢閱?”
“皇上知人善任,將孫總兵放在宣府,自然是信得過總兵的。”
孫廣堃解心裏所有困惑,心中甚為感激,“多謝閣老指點迷津,以後若有用得著下官的,下官定然赴湯蹈火。天色不早,下官就不打擾閣老歇息了。”孫廣堃說完恭謹地行禮退出去了。
孫廣堃剛剛離開,皇上卻從內室走了出來,韋榮琰忙從劍匣裏請出寶劍,雙手奉予皇上。
“皇上,臣剛剛得一千年寶物,片刻不敢獨享,敬獻皇上,請皇上預覽。”
皇上睨著他,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伸手卻接過了斬蛇劍,一遍欣賞一邊說:“韋卿真是朕肚子裏的蛔蟲,一句話就定了朕明日的調性?”
“皇上您可別冤枉臣,孫廣堃到臣這裏,可是皇上的主意,臣可不擔這妄揣聖意的罪名。”
“如何是朕的讓他來的?”
“皇上,您拒不召見孫廣堃,他定然坐不住,可不就到臣這裏表忠心來了。再說,皇上一早便說了他還算忠心,加之昨日暗訪一日,也跟您認為的基本吻合,今晚又被您一頓敲打,孫廣堃想不忠都不行。皇上您說過,對忠心之臣,勞兵;對散漫之軍,閱兵,臣這是宣讀聖旨罷了。”
“景雲一張嘴能敵萬人。”
“皇上過獎,微臣再厲害都是皇上的耳目和手腳。”
皇上一對眼珠子都粘在了寶劍上,跟沒見過寶貝似的,翻來覆去地研究,可見這把劍真是對了皇上的胃口。
韋榮琰陪著皇上欣賞了一陣子,複又問:“皇上,昨日看了城牆,確實有些地方坍塌不牢固了,孫廣堃請旨西中東路全線修繕城牆的折子,您準不準?”
“他要修的這段長城,為垣七百一十九裏,塹如之,敵台七百一十九,鋪屋如之,暗門六十,水口九,這樣的工程可是一筆巨銀,夠你為促進馬市修幾百條路了。”
“為穩定邊疆,路要修,促進貿易,這是軟政策;城牆也要修的,這可是強道理。”
“瞧瞧,朕就知道,你就是拿著這把破銅爛鐵的玩意兒來淘換朕的銀子的。”
“皇上,您真是又冤枉臣了,臣真心恭請皇上笑納。當年赤帝之子憑此劍斬白帝之子,遂,此劍非凡品,惟真龍天子方可馭之,若臣僭越,夜半這把劍顯靈還不得割了臣的腦袋,這可跟銀子沒有關係。”
皇上聽了這馬匹之言,心裏也甚是高興,笑著說,“景雲說得很有道理,咱們就要軟硬兼施。宣府去京城不過四百裏,城牆自然是修的,且要修得固若金湯;這設立馬市、修路通貿,也要進行,不過,這筆銀子景雲要給朕盯緊了,可不要打了水漂。”
“皇上放心,臣定不負皇上的期望,臣就在邊鎮多待一陣子,好好盯好這些工程,定然讓皇上的城牆修得萬年不腐。”
韋榮琰說完正事,就又笑著問:“皇上,您讓銀子都上了城牆,就不給您的親戚留點?”
皇上一愣,隨即說:“若修好了城牆,可賞!”
自然還有弦外之音,若是貪了銀子修不好……
猝然,皇上握住劍柄,劍出鞘,光影飛,寒氣逼人,殷殷滲透出肅殺之氣。
“好劍!”
皇上用手指虛虛劃過劍刃,交口稱讚,“哎,寶劍贈英雄,韋卿已經玉成此佳話,朕豈可奪人之美?”皇上撇著嘴說到,“啪”一聲複又將劍送入鞘中。
韋榮琰接過寶劍,將其放入劍匣中,守著換上吩咐了來福親自送到皇上的院子裏去。
“皇上才是天下第一大英雄!”
韋榮琰這馬匹忙又拍上,自己調侃了皇上一嘴“親戚”,皇上立馬給自己來一把矯情——皇上,您可是拿著臣的命在矯情,這把劍乃漢太祖之劍,臣敢用?
皇上還想說什麽,幸好此時王寶進來稟告,韋榮琰真覺得他乃第一大善人,救人於危難之間,於是給了王寶一個感激的眼神。
“回皇上,京裏來的奏報到了。”
皇上一份一份打開折子,大多是內閣匯報日常的折子和各種問安折子,隻是其中一份卻讓皇上皺起了眉頭。
“出了何事?”韋榮琰即刻問到。
皇上將折子遞給他,韋榮琰隻看到一句話“皇後娘娘身體違和,靜養於護國寺桃花塢”。
這是何意?此話語焉不詳,皇後娘娘的病體到底如何,這句話裏實在不好分辨出來,不過,韋榮琰眼下隻能先安慰皇上。
“皇上別擔心,僅此一句話,想來娘娘並無大礙,將養一陣子便好了。”
皇上隻瞥了韋榮琰一眼,並沒有接話。
其實,皇上還真沒有多少擔心,宮裏諸多太醫,不說藥到病除,總會好生伺候著。
此時皇上很是在意自己的桃花塢,真是長了豹子膽了,竟然擅自到桃花塢靜養。那裏是自己的一片淨土,除了韋榮琰造訪過,還沒有外人去過。如今,皇後竟然鳩占鵲巢,讓他覺得自己內心最純粹的東西被人破壞了。
且,作為中宮,隨意出宮,成何體統!
韋榮琰看著皇上的臉色不善,略一頓便又接著說:“皇上,臣即刻寫封家書,讓臣的夫人去照看皇後娘娘。”
“不用,想來皇後是重陽宴累著了,府上老小也都需要人照顧,再說,你夫人說不定已經得了消息自去了。”皇上淡淡地說。
“也是,夫人跟皇後娘娘的感情甚篤。”
韋榮琰看著皇上思忖:若是以前,皇後有個頭疼腦熱的,皇上能即刻撇下禦書房的大臣,可是眼下皇上的表現顯然冷淡疏離多了,看來皇上跟皇後之間果真是出了問題,這次召幸妃嬪並不像上次一樣隻是為了子嗣……
“皇上,娘娘到桃花塢靜養,定然好得更快,畢竟桃花塢於娘娘而言,是極特殊的,更是極重要的,皇上難道忘記了那裏嗎?”
皇上聽他話裏有話,心中先就一凜:他在試探自己,難道他在懷疑自己?
皇上看著韋榮琰,見他仍是一派恭謹從容的姿態,便告誡自己多心了,即便自己有些改變,但誰又能想到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呢?連自己不是也時常懷疑是自己的幻想嗎?
皇上想著二人一路走來,既是君臣,更是摯友知音,幾乎無話不談。皇上眼下很想跟韋榮琰說說自己的痛苦,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不行,皇上,寡者,不允許跟任何人交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