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敬酒
貴妃再也看不下去，猝然站起來，“皇上，今晚普天同慶，闔家團圓，我父雖鎮守宣府不得歸家，亦早寫來書信，要臣妾代他向萬歲爺獻上一杯酒，恭祝我大周昌和繁盛，永保萬年。”
貴妃端起桌上的酒杯，她也想跟皇上碰一碰，然皇上沒有允許，她便隻能站在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借著父親的由頭才能端起這杯酒，她幽怨地看著皇上，等著皇上端酒。
皇上被人從心旌搖曳裏生生拽回來，心底有些不舍；如今貴妃拿著其父的功勞說事，心中已經不悅，隻是並不做在臉上。
皇上緊抿著嘴角重新端了一杯酒，飲了，這次入喉的酒卻感到很是辛辣，酒液一路火燎著到了腹中去了。
貴妃苦笑抬頭，跟皇上一起飲盡杯中酒，隻是她口中的酒苦澀一片，連後舌根都要僵硬起來。
看到貴妃敬了酒，德妃也便起身敬酒。
皇上麵露為難之色，這樣一路飲下去，自己非倒在在大殿上不可，再說，跟別人喝酒，確實沒有什麽滋味可言。
德妃見皇上有推辭之意，忙堆了笑說：“皇上，適才貴妃妹妹說的‘昌和繁盛，永保萬年’極好，皇上酒也飲得高興；接下來臣妾念首詩，皇上聽了不喜歡，臣妾敬的這杯就便不飲，可否？”
皇上還沒有表態，另一側的皇親國戚諸人中，早有人喝起彩來，皇上環顧眾人，隻能從善如流。
“可！不過，朕若覺得不喜，德妃便自罰三杯。”皇上總不能任人拿捏，回敬了回去。
德妃對著皇上溫婉一笑，施施然開口：
絳幘雞人送曉籌，尚衣方進翠雲裘。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朝罷須裁五色詔，佩聲歸向鳳池頭。
念畢，大殿中再次響起喝彩之聲，皇上也推開了眉眼，哈哈哈笑起來，“這是摩詰之詩。”
“如今我大周睥睨寰宇，萬國來朝，皇上功在千秋，臣妾借花獻佛，然心中敬仰盛譽道之不足一二，希望皇上喜歡，同飲此杯。”
貴妃看著德妃的笑容，此刻竟然覺得分外刺目。
皇上忽然斂了笑容，肅然說到：“盛唐經曆安史之亂，由盛而衰，即便有中興之態，卻也是斷桅之舟，摩詰這首詩雖寫盡了大唐的鼎盛，品之再三，其背後卻也帶了些唏噓之感。”
皇上說完看著德妃，眼神深邃不可測，聲音平靜卻威嚴逼人：“德妃覺得，朕該滿意還是不滿？”
德妃一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聲音瑟瑟發抖：“皇上恕罪，臣妾才疏學淺，斷章取義，臣妾自罰三杯。”說完慌忙連飲三杯，複又跪地磕頭請罪。
適才殿中叫好的人此時也縮了脖子，噤若寒蟬。貴妃眼中的喜色一閃即逝，滿目擔憂地看著德妃，到底是平日裏處得不錯的姐妹，這擔憂也算真心。
容茵看著一個一個妃嬪，覺得甚是可悲，為了這麽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整日裏挖空心思，討好賣乖，一個不小心連命都陪進去，何苦來哉？
容茵無奈歎口氣，轉頭看看皇上要如何處置，她其實並不想過問，隻是皇上看到她眼中分明寫著倆字“不忍”。
皇上也在心裏歎口氣，餳著眼神看她：這個女人不該做皇後，該去做菩薩！
皇上心裏也不是真的動怒，不過是借事敲打一二，如今既然有人“不忍”，皇上隨即換了臉色。
“德妃不必驚慌，朕乃論詩。”皇上叫了起，接著說，“可巧，此詩乃摩詰和（四聲）賈至之作，賈至乃肅宗得意之臣，你祖父也是朕之重臣，同宗同德，實為應景。好吧，為賈家一門衷心，朕便飲了此杯。”
“臣妾叩謝皇上深恩，祖父時常告誡臣妾，一心向君，臣妾銘記在心。”
德妃默默歸座，心裏鬆了一口氣，想到皇上竟然如此曲解自己的意思，到底心中不暢，一向溫婉的臉第一次失了微笑。
皇上再次哈哈笑起來，“好，好個‘一心向君’。”
見到德妃經曆如此驚險的一幕，其餘的嬪妃也都熄了心裏的火苗，不敢隨意造次，怕一個言語不當，敬酒不成反惹惱了皇上。
皇上見都消停了，心裏好受多了。不過，既然貴妃、德妃敬了酒，淑妃自然也不該冷落了。
“淑妃眼下懷了身子，實乃我大周有功之人，朕跟淑妃再飲一杯，希望淑妃來年給宮裏添個皇子。”
淑妃突然被皇上點名，一時有些激動，忙端了酒杯起身，連謝恩都忘記了，仰頭便飲了下去，也顧不得肚子裏的孩子受不受得了。
“淑妃豪氣！”
皇上讚了一句也便淡淡地飲了，一連幾杯下肚，皇上倒也沒有特別的感受，如飲涼水，寡而無味。
然而，淑妃一杯酒下肚，酒的辛辣卻惹得胃裏一陣翻攪，幾欲作嘔，忙拿帕子捂住嘴，想著忍過這陣兒不適，卻是越忍翻攪得越發劇烈。
淑妃起身想要告退，不想再憋不住，一口吐在了大殿裏，眾皆倒吸一口氣，覺得氣味不爽，又不敢嫌棄，隻得憋出了一張張五味雜陳的臉。
淑妃忙跪地磕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禦前失儀，臣妾……”淑妃說著再次吐起來。
皇上的臉色單寒，聲音冷肅：“還不將人送回去，著禦醫好好瞧瞧。”
一同跪在地上的貼身宮女玲瓏，起身攙扶淑妃，地上的穢物早有太監們過來收拾著，還沒有收拾幹淨，坐在淑妃後麵的良嬪也幹嘔起來，好在良嬪一直沒有用食，也沒有嘔出什麽東西。
“這是怎麽了，一個兩個的，瞧著皇上今兒高興，都上杆子不顧體麵了？”貴妃側目看著良嬪，好好的除夕宴，一個一個出幺蛾子，她心裏很是不痛快。
皇上的臉色更為陰沉，幾乎繃不住一臉的怒氣，坐在殿裏的眾人心裏又笑又怕，憋得很是難受。
其中六皇子倒頗為自在，因為跟皇嫂一起合奏一曲，一直便笑眯眯地看著容茵，心中慨歎皇嫂的胃口可真好。
隻是眼下皇嫂被這兩個人搞得也放了箸，不肯再吃了，六皇子扭頭惡狠狠地盯了良嬪一眼。
“皇上恕罪，貴妃恕罪，臣妾……”
“皇上，良嬪莫不是有了，快著禦醫瞧瞧。”太皇太後一句話，將所有人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