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連冤家都不如
乾清宮,皇上和花正茂正下到關鍵處,棋盤上黑白分明,皇上的白子可謂玄機重重,花正茂手握一子舉棋不定,此時在他看來,這棋子落到哪裏,都已經輸定了。
他此時心裏想得不是落子的問題,而是,從棋局看皇上,如果朝政或者後宮皆是一盤棋,對方若想要圍困皇上,真是太過異想天開了。
花正茂正要投子認輸,卻見王寶進來稟告:“皇上,皇後娘娘求見。”
二人俱是一怔,花正茂首先回神,將手裏的那顆棋子恭敬地放回棋奩,起身行禮:“皇上,微臣自歎不如,已然落敗。既然皇後娘娘求見皇上,定然有要事相談,微臣告退。”
皇上也不想讓二人見麵,且還擔心自己這裏若請慢了,照著皇後沒有規矩的性子,再來個闖宮,自己罰還是不罰。
皇上忙擺手令其退下,對王寶說:“請進來。”
容茵和花正茂在門口還是照麵了,花正茂恭謹地想容茵行禮問安。
“茂表哥來了,你跟皇上的事說完了,若沒完,我等等也可以。”
“多謝娘娘體恤,微臣已經奏畢,皇上正等著娘娘,娘娘快些進去吧。”花正茂說著讓了讓身,伸手請容茵過去。
容茵也不再客套,抬腳就要邁進門檻,花正茂突然又說:“娘娘,微臣已經查到確鑿的證據,鄭大海和瓊枝乃対食,買凶殺人實乃為瓊枝報仇,想要陷害娘娘。”
容茵一時有些懵,說實話對於案子她一直不很上心,她始終認為“清者自清”,她所在乎的不過是皇上,如今也沒那麽重要了。
花正茂何其了解她,他對她說出這事,想的就是要她不必再怨怪皇上。
看她根本沒有明白自己的苦心,花正茂便直言:“皇上是愛重娘娘的。”說這話的同時,他的心底莫名有些酸澀,忙施禮告退了。
容茵看著那個清瘦的身影越走越遠,心裏有些感慨,一時怔在那裏。
“人都走遠了,還不舍得進來!”身後傳來皇上冷冷的聲音。
容茵回神,看到皇上容色不悅,也不理會,抬腳便進了禦書房,皇上跟在後麵生悶氣。
容茵在一側的圈椅裏坐了,皇上回到禦案後也落了座。
簡直縱得無法無天,皇上不坐,竟然敢就坐,若真拿規矩量她,她是從頭到腳沒有丁點兒做皇後的資格。
其實,容茵不是沒有規矩,隻不過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這麽多年她在皇上跟前就是隨意的樣子,想做什麽做什麽。
近來的幾個月裏,她還真沒有機會改掉,這幾個月她不是被禁足,就是關在宮裏罰寫,跟皇上也沒有見幾麵。
容茵抬頭看到皇上耷拉著一張臉,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又犯了規矩,猝然起身,衣角被圈椅的把守勾住,差點一頭搶地。
皇上嚇得站起來疾步過去,她已經站穩了,便劈頭蓋臉地訓斥:“你能不能長點腦子,連坐著都能栽倒,還不如陶兒來得機靈。”
陶兒是皇上唯一的公主,說兩歲,也才一歲多,竟然拿她跟孩子比,容茵心裏很是氣憤,她想著自己此來是有要事的,不想跟他吵,便努力壓下自己的火氣。
“皇上教訓的是,臣妾愚笨。臣妾是想起來行禮問安的,沒有想到被絆了一下。”
皇上像聽了一個笑話,不過,看到她如此認真地講這件事,竟然覺得她很有些孩子氣的天真,就像淩陶那小丫頭跟他掰著手指數用了幾個點心一樣,瞬間心裏軟成一團。
“朕也沒有指望這事,你何苦來著,坐了吧。”
說完皇上便坐在了跟她並排的圈椅裏,中間隔了一個茶幾,容茵也不矯情,讓坐就坐了。
司茶的宮女照例請了王寶將茶送進來,王寶已經喜歡上皇後娘娘來乾清宮了,因為每次皇後來,王寶要替人進來做事,都有豐厚的報酬可拿呀。
王寶看著托盤上的兩盞茶,簡直是在看兩坨金子,他趁著二人還沒有吵起來,麻溜地將茶放在茶幾上,縮著身子退出去享受孝敬了。
容茵端起茶盞,喝了一小口,潤了潤喉嚨,也趁機想一想自己如何開口。
皇上也不催促,也默默地品茶,在來這裏後,他還沒有像這樣跟她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呢,此時二人一時無話,並沒有覺得尷尬或者不耐,倒是讓他品咂出歲月靜好的恬淡和溫馨。
“皇上,”容茵終於還是放下茶盞,對著皇上說話,“臣妾聽說朝臣逼著皇上今春加恩選秀。”
皇上聽她說這事,來了興致,眈眈看著她問:“皇後不同意嗎?”
皇上那眼神分明是盼著她說不同意的,若是那樣,說明她心裏是在乎自己的;可是容茵卻分明覺得皇上在質問她,目光凶狠地瞪著她,隻要她說出不同意,立時便能超度了她。
這可真是陰差陽錯,二人始終錯著位,沒有交集,人說冤家路窄,他倆連冤家都不如了。
“皇上誤會臣妾,臣妾此來就是勸諫皇上,為大周計加恩選秀,皇宮裏沉寂多年,來幾位花朵一樣的妹妹,填填喜氣,說不定上天便能寬恕臣妾之過了。”
皇上眼裏的春水瀲灩,慢慢成了秋水滄波,心裏冰涼一片。
皇上一時有些累,很是鄙視自己,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蹦躂出了自作多情的愚蠢,如今讓人家踩在腳底磋磨,不活該嗎?
也好,她既然想要妹妹,朕成全她。
“皇後既然這麽為大周著想,朕心甚慰,這樣選秀一切事宜,朕交給皇後負責,務必選些德才兼備的淑女,不要再來個煞星,帶壞了宮裏的氣數。”
這話分明意有所指,容茵看起來不甚在意,其實心裏還是難過的。
人就是這樣,自己說自己什麽都行,若是這話從別人嘴裏說出來,到底還是傷心的。
容茵打疊起笑容回話:“多謝皇上信任,臣妾定然不負皇上所托,竭盡全力為皇上選出心儀的女子。”
正事說完了,容茵起身行禮告退,一套禮儀下來竟然絲毫不差,規矩得很。
皇上看得越發惱恨,一言不發地回到禦案前,親手準了欽天監的衝喜折子,讓王寶送到內閣,著禮部加緊操辦。
容茵的心空落落的,比這冬日的皇宮還要空蕩,一冬無雪,加之去年閏月,到如今還沒有打春,這幹枯的寒冷便顯得格外長。
容茵抬頭看看陰霾的天空,好像一冬都是這樣渾濁的天空,果然是“煞星”,她此時倒真覺得是自己的罪過了,她希望老天要罰就罰她自己,百姓何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