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思過殿
思過殿是高祖皇帝下令開辟,專門用來給犯錯的宮人麵壁思過的地方。說是大殿,其實更像是牢房,不但是大小相似,逼仄的氛圍更是無出其右。
大殿正前方是一尊女媧神像,祭祀著香火;神像腳下是一張矮桌和一隻蒲團。受罰之人則要跪在蒲團上,麵向神像,抄寫書籍等來思過。大殿隻有一扇開在很高的牆上的小窗戶,殿門夏天關閉,冬天敞開,所以這大殿裏夏季悶熱難耐、冬季冷得錐心刺骨。
伶兒和俐兒將筆墨紙硯放在矮桌上,萬般不情願地退出大殿,隻留下顧卿霜一人。門口由兩名侍衛看守,防止任何人出入。
天色漸漸變晚,雪卻越下越大,晚來的風更加肆意地灌進大殿裏。
顧卿霜跪在蒲團上抄寫著《女誡》。
“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
冷風嗖嗖地吹在背上,雖然穿了厚厚的棉衣,可寒意仍是止不住地在全身上下蔓延開來。顧卿霜蜷曲手掌握著毛筆,凍僵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發抖,很難掌握好下筆的力度。
夜色在殿外浮起,昏暗的燭光照在顧卿霜的臉上,似有一股暖意,卻很快被雪色掩蓋。
伶兒和俐兒帶著晚膳過來,卻被侍衛擋在門口,不管她們怎麽哀求,兩人就是不肯通融。
“我家娘娘已經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了,就算讓她喝口水也好啊,求您了,就喝一口水就好了。”
“皇上有令,沒有抄完一百遍,不得用膳,更不能踏出此殿半步。你們再糾纏下去,休怪我們不客氣!”侍衛板著臉嗬斥道。
“你們別管我,走吧,我沒事的。”顧卿霜轉過頭對她們二人說道。
伶兒俐兒固執地搖搖頭,看樣子是想在這裏守著顧卿霜。
“你們知道思過殿的規矩,再賴在這裏不走,隻會平白落人口實。本宮的處境已經這樣了,你們就別再添亂了。”顧卿霜皺起眉頭,夾帶著不耐煩的語氣說道,她知道隻有這樣才能把這倆丫頭趕走。
她現在這個樣子,抄完一百份《女誡》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何必讓她們倆留下來陪自己受苦!
伶兒俐兒聽顧卿霜這樣說,也不敢再逗留,互相拉著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思過殿。
天色越來越晚,二月的寒風如針紮、如刀刺,無遮無擋地吹在身上。顧卿霜很快就五指僵硬,加之又沒吃飯,隻能將毛筆緊緊地攥在手心裏才能寫出字來。
幾個時辰下來,地上的寒氣滲透了蒲團,漫上雙膝。顧卿霜打了個哆嗦,筆從手裏滑出去,她攤開手去撿筆,才發現手心的白紗布下麵已經滲出了殷紅的血跡。隻是雙手已經被凍得麻木了,根本感覺不到傷口裂開的疼痛。
她緩緩地握緊手掌,掌心裏湧動的血液讓她感覺到一絲暖意。她深吸了一口氣,連鼻腔裏都仿佛塞了冰淩一樣,每一口氣進入胸腔,都泛起一絲疼痛。
不可以,顧卿霜,你不可以就這麽被打倒!你可是顧卿霜,絕對不能就這麽輕易倒下!
她在心頭反複對自己說道,抓起筆繼續抄書。鮮血順著手掌和紗布的縫隙往下流,在紙上留下一道道痕跡。
北風就這麽吹了一夜,鵝毛大雪從前夜一直下個不停,直到第三天才停。
從第一天下午到思過殿,顧卿霜呆了一天半。第三天黎明的時候,總算是抄完了一百份,伶兒和俐兒早早就守在了門口,趕忙去請白暮宸過來驗收。
沒有白暮宸發話,侍衛們仍舊不肯放她倆進去。
顧卿霜腿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身子能夠控製,她試了幾次想要站起來,最後還是跌坐在地上。一天兩夜不吃不喝不休息,她的臉色已經蒼白如紙,嘴唇也幹裂出一道道滲血的傷口,可血珠子剛剛冒出來,便被冷空氣凍得凝固住。
白暮宸信步而來,隻瞥了一眼垂著頭狼狽不堪的顧卿霜,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淡淡地說道:“這次朕隻是小懲大誡,望皇後引以為戒,日後若是再犯,可不會罰得這麽輕鬆。”
顧卿霜動了動嘴唇,皮肉撕裂的疼痛伴著一股血腥味襲來,她突覺頭昏腦脹,說不出話來。
“謝皇上開恩!謝皇上開恩!”伶兒和俐兒趕忙代為謝恩,此刻不管白暮宸說什麽,她們都照單全收,隻想快點讓顧卿霜解脫。
看到顧卿霜現在的模樣,白暮宸心裏已經舒暢多了,他壓根兒就不是想看什麽《女誡》,轉身便走了。
伶兒俐兒趕快上去攙扶顧卿霜,觸手的冰涼好像根本就不是來自一個人的身體。誰知她倆剛架著顧卿霜站起來,顧卿霜自己卻是身子一歪,一點力氣都沒有地栽倒下去,將桌子上疊得整整齊齊的《女誡》手稿撞翻一地。
“小姐!”伶兒驚呼一聲,蹲下身去,隻見顧卿霜的額頭不斷冒著冷汗。她伸手一摸,身子冷得像塊冰的顧卿霜,額頭卻好像冒著火一樣滾燙!她驚叫著,招呼人一起將顧卿霜抬走,一邊大喊著“宣太醫”。
大家都在手忙腳亂時,有人卻撿起了地上的紙,上麵還帶著顧卿霜掌心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