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清心觀
兩日後,又是春日裏的一個晴天,天邊的雲絲絲如畫,與這紅瓦高牆映襯著,似乎顯得格外醉人。
顧卿霜抬頭望了望日頭,晃得有些刺眼,可她卻依舊仰著頭望著,像是在固執些什麽。車夫走過來:“姑娘,該走了,晚了誤了清心觀的時辰。”
顧卿霜輕輕歎氣,看了看周圍的宮牆,扯了扯嘴角笑了下,這裏,從此與她顧卿霜再無瓜葛。轉身,剛要上馬車,誰知伶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姐,等等我,等等我。”伶兒疾步奔跑過來,背後負著一個包袱。
“你來做什麽?”顧卿霜微微皺眉,不過她已經想到了可能的結果。
伶兒笑了笑,微微喘息著:“小姐,我前兩日已經和皇上求了情,跟著您一起出宮,也好有個照應,正巧,我也許久沒有見到阿恒了呢。”
顧卿霜依舊皺著眉:“你怎麽不為自己想想?跟著我出宮,要受多少的罪,吃多少的苦?你留在宮裏,我還可以拜托靳王殿下照顧你,你……”
伶兒將包袱放到馬車上,抓緊了顧卿霜的手臂,淺淺的笑著,一雙杏眼尤其有神:“小姐,隻要能跟您在一塊,伶兒別無所求,俐兒已經去了,您身邊不能沒有一個可心的人兒,所以,您別再說了,我一定要陪著您的。”
顧卿霜看著伶兒許久,最終閉了閉眼,無奈的笑:“如果當初,我沒有帶你們兩個入宮就好了,走吧我們,離開這裏也好,清淨。”
說罷,轉身伶兒扶著她上了馬車。
他們並不曾看到,就在宮牆拐角不遠處,白暮宸站在那裏,看著馬車漸行漸遠,心中某處的心緒仿佛一下子空了,卻也不知為何會如此。
“皇上,該回去了。邊關那邊折子又來了。”向岩在一邊拱手提醒道。
白暮宸轉過身,朝著勤政殿走著:“你說,離開這皇宮,究竟會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看,她走得似乎沒有一點留戀。”難道她辛辛苦苦擠進來的地方,就這麽離開,一點也不難過?
向岩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可他也無需多說什麽:“有的人喜歡這裏,有的人不喜歡,或者,她是已經不喜歡了吧。”
白暮宸腳步忽地一頓,腦中閃過一些思緒,片刻後,他再次抬起腳步,順著這四四方方的天,朝著另一處四四方方走去。
天邊幾處流雲已然飄散成霧,仿佛此刻所有人的心緒。
不知不覺,伶兒再次掀開車簾往外看的時候,馬車已經離了皇宮老遠,旁邊是一片片的田野和荒草地,她轉回身來輕歎了聲。
顧卿霜淡淡一笑:“怎麽唉聲歎氣的?是不是,有點後悔了?”她眼神有些迷離,幾日來沒有睡好覺,現在精神不是很好。
伶兒坐過來,搖搖頭,眉梢眼角全是滿足的笑意:“怎麽會後悔呢,我隻是覺得,終於離開了那個鬼地方,不用看到那些一肚子壞水的人了,開心還來不及呢,可,小姐,您真的,舍得離開……離開皇上嗎?”
曾經曆經千辛萬苦才和他並肩站在一起,如今卻不得不離開……
顧卿霜搖頭:“不必擔心我,如果沒有說動自己的心,我也不會離開。”那份愛情,早已讓她千瘡百孔,如果繼續,隻會帶來更深的傷害。
該做的,她都已經做過了,沒什麽好說的。
“哥哥那邊有消息嗎?”如今出了宮,她已經不想再去想那些擾亂她心緒的事了,“已經兩日過去了,按理說,應該到北夷之地了吧。”
伶兒點點頭:“昨日竹南姑娘就跟我說了,兩日前靳王殿下在皇上宣布可以前去北夷之地救治大公子的時候就快馬加鞭趕到了,已經開始救治,說是,鬼伯認得那毒藥,毒藥複發需要一段日子,他研製好解藥就會給大公子服用的,小姐您不用擔心了。”
看她說話輕鬆的樣子,顧卿霜勉強信了,可是一天好消息確定不下來,她就一天不能睡得安穩,大哥從小就是對她最好的人,她沒辦法不掛心。
再加上,如今顧家倒了,清風在薑姨身邊還算安全,大哥卻是在戰場上,刀槍不長眼,還是應該盡快回到京都,才算是安全無虞。
馬車又走了一陣子顛簸的山路,慢悠悠的停下來,顧卿霜本來精神不振,但由著伶兒剛扶著下車,一陣幽香撲鼻,她忽地心境舒暢起來。
伶兒露出微笑,邊扶著她,眉眼帶笑:“是山上的玉蘭花開了,小姐,我們趕的正是時候呢,這個時候,後山定是開滿了的。”
顧卿霜原本彎起的嘴角,卻又似乎突然間想到什麽,馬上斂起笑意,低了低頭直接往道觀門口走去,山路有些坡度,走起來,稍稍有些費力。
她記得,從前這條路她走起來絲毫不費力,可如今,已經在宮中養了幾年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伶兒趕忙追上來繼續扶著她。
清心師傅早就在門口等著,見到她和伶兒過來,自是歡喜的不得了,見顧卿霜走到麵前便要行禮,慌忙拉起她來:“你早先來過這裏,所以這禮數用不到,給你留了從前的屋子,宮裏有吩咐,你並不是來這裏修行,隻是居住,所以還是叫你從前的名字。”
顧卿霜點點頭,幾年不見了,與清心師傅倒是有些生分了。
來到清心觀後身,隻有零零散散的幾間屋子,她認得,那是給香客們住的,但是她住的這處,又更清靜些,平日裏也沒什麽人過來。
此刻,清心師傅已經遣散了觀裏的眾人,終於可以當做自己人,顧卿霜忙拉住師傅的手:“徒兒不孝,師傅,徒兒還是回來了。”
走的那一年,她曾答應過清心師傅,永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可是,除了這裏,她不知道在京都還能有何處可去。
伶兒先進了屋子去收拾,留給她們二人獨處。
清心一邊輕拍著她的背,一邊笑著:“莫哭,莫哭,回來了好,師傅許久不見你,也是想得慌,這下可好,不用再進那個鬼地方了。”
顧卿霜繼續流著淚,或許是為了自己,也或許是為了白暮宸,隻是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為他流淚,從此之後,宮中之事再與自己無關。
在清心觀中的日子,的確清閑,每日除了誦經禮佛,便是等待,漫長的等待。
幾日後,顧卿霜正在院子裏為剛移植過來的一株玉蘭澆水,竹南從前院走過來,手上拿著一封信;“顧姑娘,殿下讓我來送封信給你,看完了,最好就燒掉。”
伶兒剛從別處拎了一小桶水過來,一看到竹南,就興奮地走過去:“是不是殿下來信了?大公子怎麽樣了?”
竹南瞥她一眼,直接將信件遞給顧卿霜:“看吧,我隻是個送信的。”說罷,她轉身便走,伶兒同樣還她一個報白眼,湊到顧卿霜麵前看信。
看到整封信的字,顧卿霜鬆了口氣,是顧清寒寫的,她認得他的字跡,上麵隻是講,他的傷已經好了,而剩下的一大部分所說的,竟然是有關於他和白暮秋一起查到的關於北夷刺客和催眠術的事情。
伶兒隻看到前麵,就去了一邊,繼續給玉蘭花澆水:“太好了,大公子終於沒事了,小姐,我覺得,既然打了勝仗,或許大公子不日便可洗脫罪名,回京都來了。”
顧卿霜看完了整封信,將它揉作一團,微微歎了口氣:“暫時回不來,沒有收到命令,大概,還有幾場勝仗要打,靳王說,會和鬼伯照顧好他的安全。”真不知道,這擔驚受怕還要到什麽時候才成。
轉身回了屋子,她神情落寞。
伶兒見了,猜想道信件上一定是寫了什麽,才讓她如此不安。
端著午膳進屋的時候,顧卿霜依舊跪在佛像前誦經,她不忍心打擾隻好先把飯菜放到桌上。
“伶兒。”顧卿霜輕輕起身,她正好念完了一段,“我讓你留著的聖旨,拿出來給我看看。”她心中忽然有了那麽一個決定,可是,這樣的決定需要好好考慮一番。
伶兒也覺得奇怪,隻是她沒有問什麽,從一邊的包袱裏拿出聖旨來:“小姐,大公子不是挺好的嘛?怎麽看您還是愁眉苦臉的?是不是,又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顧卿霜搖搖頭:“沒什麽,過兩日,你去幫我去薑姨那邊那些東西過來,記住,不要告訴他們我在清心觀的事,尤其是清風。”
伶兒點頭:“可是,清風少爺一定會問我您在宮中如何了,他,上次也已經知道了您被關入大牢的事,這一次,我該怎樣去說呢?”
“皇上已經查明真相,放我出來,過一陣子我會去宮外看他。”顧卿霜一字一句說道,窗外一隻喜鵲飛過,似乎是個好兆頭,可,又似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