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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夜半之後塵埃定

  真真是一夜風大必有妖,天下萬事不太平啊!

  遲幼欽剛過了那扇貝殼花擋屏走進裏屋,剛有點心滿意足的臉立馬就黑得可似鍋底。


  警惕地看著月光透過屏風後的窗戶灑進屋裏,照著的圓桌邊那正坐著的黑衣錦服的人。


  隻見那人手持一杯茶,薄唇輕抿杯口,完了還不忘吧啦吧啦嘴,好不自在。


  雖然很熟悉,但是,不記得!


  遲幼欽在擋屏邊站著,那人在桌邊坐著,兩人便是就這般保持著各自的姿勢僵持著。


  誰也不先開口。


  過了半晌,遲幼欽實在是忍不住習慣性地側身打了個噴嚏,那人才開了口。


  可這一開口,卻讓遲幼欽滿腦黑線。


  “本王好看麽?”


  既然人家這麽自戀,自然是不能拂了的。


  於是遲幼欽斂了麵上那明顯的不悅,淡淡一笑,就地微微福身,一腔古調地回道,“彼其之子,美無度。”


  曹子衿聞言,適才放下茶杯,“王妃亦是英姿颯爽,芳華絕代。”


  “……”


  謝謝你誇啊!

  曹子衿頓了一頓,見遲幼欽麵色依舊黑三線,又繼續戲謔地說道,“今夜美景良辰,佳人在旁,時機真是剛剛好啊!”


  遲幼欽聞言低笑一聲,也不應承他的話。隻自顧自地走到桌前坐下,“王爺深夜造訪,欽欽屋裏的水,可還合王爺的意?”


  說完遲幼欽才近距離地乘著月光,再一次打量這魏國的楚王爺--曹子衿。


  不同於昨日那醉酒迷糊的模樣,此刻他的瞳仁,是真正的清冽,清冷。


  但那輕佻的眼角,卻仿若花色,讓那眼底的深邃顯得淺了許多。


  桃花鳳眼,屬狐狸的。


  鑒定完畢。


  見麵前的人這般毫不顧忌地打量自己,曹子衿隻是唇角勾笑,算著麵前這人看得差不多了,突地一手虛抬,麵色輕佻地抬起對坐人的下顎,“王妃更合本王的意。”


  聞言,遲幼欽立馬進入角色,麵上故作失望,不動聲色地挪開自己的下顎,聲帶憂色地說道,“旁人都說王爺有龍陽之好,起初欽欽還不當真。今日王爺夜入香閨,對欽欽這男裝這般癡迷,倒是讓欽欽不好懷疑那些坊間趣聞隻是傳聞了。”


  曹子衿顯然被她這一副受傷,不對,應該是厚臉皮的模樣小小地震懾了一下,隨即確是哈哈一笑。


  “王妃如此投我所好,不如今夜便春宵一刻,如何?”


  真是……臉皮厚啊!

  遲幼欽皮笑肉不笑地起身退後三步遠。


  雖然這男女大防遲幼欽是沒那麽看重的,但是,現在自己不是“葉夢欽”麽?再怎麽玩笑話,也不能在行動上毀了“葉夢欽”的名譽呀!


  斂了適才的神色,遲幼欽冷了兩分語氣,“王爺不妨有話直說,雖說半年後欽欽便會嫁於王爺。但現在,欽欽還是閨閣女子,房中有男子逗留,始終是會影響欽欽聲譽。若是一夜春宵留了禍種,到時候嫁入楚王府,怕是王爺的麵子也不好看了。”


  聽罷,曹子衿有意無意地撫摸著自己的下顎。


  這女人說話還真是不帶把門兒的,這般大膽的話也敢說!

  “王妃聰慧,今夜是本王失禮了。”


  說罷曹子衿便起了身,頭也不回地穿過屏風跳窗消失。


  “砰!”


  窗戶歸於原位,屋裏的月光也因而淡了些。


  遲幼欽磨牙切齒地看著曹子衿消失的方向嗤笑一聲。


  會武不得了噢!怎麽這些人關個窗,都這般重手重腳的?!


  抱怨完了遲幼欽想著還是要檢查一下門窗,於是挪了身繞過屏風。


  雖然這些人功夫高強,但是深夜不請自來這種不好的嗜好必須杜絕!明兒就讓阿木阿合想個法子把這內裏多加點機關!


  走到屏風後,卻不想不經意間,腳下踩到一塊東西。乘著微弱的月色彎身拾起,抬首迎著月光,原來是塊玉佩。上頭還書刻著一個“矜”字,冰涼沁心,清透精巧,想是塊上等玉。


  隻是,人都走了,這麽寶貝的東西,要怎麽還?

  遲幼欽遲疑片刻,心中有所打算之後,就將腰間的荷囊取下,把玉佩放入其中。


  反正要嫁到楚王府,到時候再還好了。


  而後遲幼欽出了屏風,熄了燭火。褪了披風衣衫,著裏衣,摸黑將荷囊放在枕頭下,便上床睡下了。


  十二月初。


  “阿兮,你平日裏找到機會靠近書房了麽?”


  遲幼欽任由阿攸阿兮打扮自己。一個多月前那個夜裏,從樹上下來後的第二日,遲幼欽便得了重感冒,府裏的大夫來看過,開了藥,吃了許久才慢慢好了起來。


  還以為自己身體倍兒棒,結果竟是這樣受不了風,遲幼欽真的覺得該練練身子了,這麽弱,以後怎麽行走江湖啊?隻是,那來給遲幼欽看病的大夫,已不是之前見過的那孟大夫。遲幼欽一時無意問起,那新來的李大夫隻說是不知,他也是一個月前才來了這葉府的。


  將養了這麽些日子,也總算是痊愈了,今兒個得去北苑形式上請安,順便將拖了許久的佛經給了沈氏,當是交差了。


  所以今日遲幼欽才早早地起身準備。


  阿兮將披風給遲幼欽披上係好,麵色奄奄地說道,“奴婢可辛苦地找了機會。可是每次都還不到書房外的苑門,便被那些個粗魯的護院給攆了出來。”


  遲幼欽攏了攏披風,讓阿攸給自己戴上帽子,看了看銅鏡中的模樣,還算麵色紅潤。


  “那就暫且先別去了。這玄都的冬天怪折磨人的,看著你凍紅的小臉蛋兒,我可肉疼了!”


  “小姐您又打趣奴婢!”阿兮不滿得噘嘴,表示自己真的很不滿!


  每次都是打趣自己,卻不見她對阿攸這般戲言戲語的!

  阿攸慣常地隻是看著笑笑不說話,扶了遲幼欽便出了門。阿兮使了會子氣,卻還是抱著那一遝厚厚的佛經,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北苑主廳。


  “欽欽給夫人請安。”遲幼欽福身端正地行了禮,待沈氏應下後,便起身在沈氏的下首座坐下。


  “欽兒身子可好些了?”


  “已經無礙了,勞夫人操心了!”


  寒暄兩句,沈氏順手將桌上的一垛賬本,推至遲幼欽身前,“這些賬目本是一個月前就該教你的。隻是不巧,你這身子虧,所以又拖了一個月,這後麵的日子,你可得抓緊了些。


  “欽欽省的。”


  看著這一“垛”賬本,遲幼欽心裏輕歎,還好學過跟會計有關的東西,雖然不是主修會計,但在大學裏,自己還是乖乖地按那“培養計劃”學了不少跟會計相關的課程。


  再者,工作後,那些惹人頭疼的財務報表,遲幼欽還是接觸了不少的。這古代的賬本在複雜也不會複雜到哪兒去了。


  “夫人,這些是欽欽這兩個月裏抄的佛經。因著前些日子身子欠佳,所以耽擱了些時日。不過,也好在現在已經完成了這份‘回禮’。總的是七卷,《法華經》一卷,攜一卷《楞嚴經》,兩卷《金剛經》,三卷《佛說阿彌陀佛經》。這麵上的兩卷,是欽欽為父親和夫人抄寫的。下麵的便是給各個院子的。”


  說罷遲幼欽便將阿兮放在一側的佛經也順勢推到沈氏麵前。


  沈氏看著麵前這一“垛”高同一側的賬本,麵無異色,隻道了一句,“虧得你有心了。”


  說罷便取了麵上的兩卷佛經,而後對候在一側的閱琴閱畫說道,“這餘下的五卷送去各個主子院子裏。”


  待二人應下抱了餘下的佛經離開後,沈氏便對遲幼欽又說道,“你且先看看這些賬目,若有不懂的,便知我一聲。我隻在這裏看看這些佛經。”


  遲幼欽頷首應下,卻是心裏嗤笑,這“葉夢欽”常年在庵堂念佛,怎麽會看得懂這些賬目?!

  這“沈老師”當得是真不稱職。


  不過,遲幼欽覺得自己還是要做個敢說敢問的好學生,反正問多了惡心的又不是自己。


  邊想著,遲幼欽邊拿了一冊賬本,從頭看起。


  這賬目,還真是“四柱清冊”的記法啊,“舊管”是期初餘額,“開除”是支出,“新收”是收入,那這“實在”,就是期末餘額咯。


  掃眼一看,除了些寫得太草的字識不來,大體上遲幼欽還是看得懂的。家常支出,錦帛布匹,金銀玉器……倒是記得細致。


  看得懂是好事兒。不過,現下,自己是不能懂的!


  於是,遲幼欽就隨便挑著那賬目裏頭的問題,十分鍾一小問題,十五分鍾一大問題,可認真可認真地向沈氏請教。


  一個上午下來,那垛賬目就被遲幼欽給問了三分之一,沈氏心下雖然有些驚訝,但也沒說什麽。


  待送了遲幼欽離開,沈氏的丫鬟才收起桌上的賬目,對沈氏說道,“主子對二小姐當真是太用心了,又不是大小姐,為何要教得這般精細?”


  沈氏泯了一口茶,說道,“閱畫,你覺得是我教的認真麽?嗬……明明就是她懂了裝不懂,挑著些好說的問我。”


  說罷,沈氏又長歎一口氣,雙眸輕閉。


  “不簡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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