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四月初六宜嫁娶
看著桌上的詩畫,還是那日宮宴遲幼欽與葉少臻合作而成,宮宴後歐陽初繞了好些彎彎繞繞尋了這副畫帶回了府。當日芳華驚羨,而今冷眼相待,明日更陌路?
無奈地笑了笑,歐陽初便提了一壇酒猛地灌入口中,欲醉神醉心。卻不料,此時,卻聞去雪說道,“侯爺,那人在書房。”
歐陽初手上的動作一頓,夜風拂麵,突然搖頭傻笑,歐陽初啊歐陽初,你何時淪落到為了個得不到的人這般神傷?再特別,終究不過是個女人罷了!
想罷歐陽初便放下酒壇,手卻還是將桌上的畫和手裏的釵子一道放入懷中。而後,斂了適才的神色,一臉冷漠地出了亭子,朝書房走去。
初夏的雷雨過了。承運一十三年,四月初六,陽光正好,宜嫁娶。
這一日,遲幼欽便是真正地要嫁入王府了。
“小姐,你真美!”
阿兮目光羨羨地看著坐在梳妝台前穿了紅衣,著了紅妝,戴了明珠喜冠的遲幼欽,一陣一陣地愣神。
遲幼欽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說不出是喜是憂,隻是歎了一口氣,大抵,葉夢欽穿上,就是這般的明媚動人的模樣吧!
“阿兮,蓋上蓋頭吧。”
“吉時已到,新娘出閨咯!”隨著喜婆的歡喊,阿攸與阿兮扶著蓋上紅蓋頭的遲幼欽走出梧桐院。
身後的梧桐樹迎風沙沙作響,似送別,似不舍。
幸而阿攸阿兮,阿木阿合,還有梧桐閣的晚霞姐妹是隨自己嫁到王府的,到那陌生的地方,有自己的人在,怎麽都覺得心裏踏實了些。
大堂之內,曹子衿上前曹葉宗盛拱手作揖,例行說了一套婚後和睦的話後,扶過著了紅蓋頭的遲幼欽向上首的葉宗盛和沈氏行了禮。
禮畢後,便在媒婆的呼喊中出了葉府,送遲幼欽上了花轎,放了鞭炮,吹吹打打朝楚王府而去。
坐上花轎,遲幼欽在紅蓋頭之下,麵無神色。
所以,這就是,嫁人了?
沒有白婚紗,沒有結婚照,還沒有結婚證,就結婚了?
雖然不是正兒八經嫁給自己心愛的人,可這麽隆重的事,就這麽草率地完了,遲幼欽還真是有著些許失落。
行至鬧區,街上紅隊延綿,屋簷之上忽然立了兩人,垂眸看著那街上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和一眾圍觀的路人。
“樓主,不帶少主走麽?”
阮傾心看著漸漸遠去的花轎,眸中少有的有幾絲溫度,“時候未到。”
說罷便帶著身旁的人飛身離去。
雖然那楚王爺不是善類,但至少,他府上,以後都隻有她欽兒一個女主人,想來也不會受太多苦。
此次自己帶著絕息樓卷土重來,定要和那人新賬舊賬一起算!
而現在,欽兒在楚王府,應當比葉府更安全。
思及於此,又加快了腳下的功力,朝著玄都之外的某處而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送入洞房。”
一套俗禮應付完,遲幼欽由阿攸阿兮扶著,隨王府侍婢到了新房坐定,直等到亥時曹子衿應付完了賓客回房。
這期間,遲幼欽就真真是坐在那兒,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曹子衿拎著一壺酒進了喜房,便揮手讓一眾丫鬟侍婢婆子離開。
待眾人離去,屋子裏僅餘了遲幼欽與曹子衿時。曹子衿才將手裏的酒壺放在圓桌上,晃晃悠悠地走到遲幼欽麵前。腦中不知思襯了些什麽,定神良久,才伸出右手修長的兩指,輕輕撩開遲幼欽頭上的紅蓋頭。
居高臨下,眉頭深皺,眸色昏沉地看著身前這個雖紅妝嫵媚,卻神情麻木,瞳孔空洞的女子。
難道真是被自己嚇著了?
將蓋頭隨手丟開,曹子衿又伸了玉指,抬起遲幼欽的下巴,讓她能夠與自己直視,看清她眸子之中的情緒。
觸及那雙無論何時都明亮不起來的眸子,曹子衿莫名地有些懊惱,不禁一個狠手甩開遲幼欽的下顎,怒言道,“王妃竟是如此不待見本王?”
“……”
見那人依舊沒得反應,曹子衿是真的沒耐心了。
“葉夢欽!”
一聲怒喝,猛地身子一抖,遲幼欽這才兩眼回光,坐直了身子,抬眸看著眼前那居高臨下的人。
對上那雙怒火洶湧的眸子,遲幼欽心裏猛地“咯噔”:天啊!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睡著?居然還被他撞見,肯定完…蛋…了!
怎麽辦?
遲幼欽眨巴眨巴幹澀的雙眼,思量半刻,才顫顫巍巍地開口說道,“王……王爺,妾身隻是……一日不進食,有些暈眩無神,絕對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曹子衿負手立著,眯眼鎖著遲幼欽的目光,無神?那根本就是無視!可隨即聽到遲幼欽“咕嚕”作響的肚子,曹子衿垂眸掃了一眼遲幼欽的肚子,又抬眸看了看那一臉慌張的人兒,淡淡說道,“既然王妃餓了,吃便是。”
雖得了曹子衿的允,但遲幼欽還是心裏稍稍掙紮了一番,而後終於利索地說出了一句話,“謝王爺恩典。”
說罷便起身和曹子衿錯了身,走到梳妝台前,自行取下頭上的喜冠,摘了滿頭的金釵珠花,散了三千發絲悠悠的垂在腦後。“啊!真輕鬆啊!”一邊揉著僵硬的脖頸,一邊走到外屋的桌邊坐下。
才吃了兩粒桂圓,那曹子衿就走到圓桌前,也坐了下來,玉手拎著他麵前的酒壺,悠悠地將壺中的酒送入口中。
紅燭襯著紅衣,這姿態竟是如此風情萬種勝美人!和剛才那怒目瘮人的模樣,還真是差別大得不止一點啊!
有種人是隻可遠觀不能褻玩的,曹子衿這種危險的人,就是如此!花癡之後,遲幼欽果斷還是收了自己的目光,順手也拿了桌上的酒杯自覺地取了另一壺酒給自己斟上,拿起桌上的糕點,一杯小酒一枚糕點。
這幅光景,真是愜意啊!
自動忽略掉對麵人投來的晦明難測的目光,待吃到心滿意足,看著桌上餘下不多的糕點,摸了摸自己圓圓滾滾的小肚子,遲幼欽才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也是,自來了這魏國,遲幼欽平日裏吃的到處都備得有,哪裏像今日這般餓過!
算了,反正都吃了,吐也吐不出來了,被看笑話就被看咯……
卻是遲幼欽滿滿地自我說服時,對座的人猛地拋出一句話,“王妃,合巹酒可香醇?”
語氣中,還有絲絲嘲諷。
遲幼欽聞聲,眉頭微皺,抬眸看著對坐已放下酒壺,雙目直視自己的曹子衿。
左手輕輕地晃了晃自己身前的酒壺,好輕啊!
嘶……
好像喝完了!
盯著那酒壺,遲幼欽嘴角不停抽搐。
嗬……嗬嗬……
新婚當夜,楚王妃獨飲合巹酒,嗬嗬……
真是好一段飯後談資啊!
躲開曹子衿探究的目光,遲幼欽垂下眸子,好沒底氣地說道,“王爺,妾身迷糊,還望王爺恕罪。”
“王妃認真回答本王一個問題,本王便考慮考慮治不治王妃的罪。”曹子衿意味深長地對著垂首的遲幼欽一笑,話說出口卻讓遲幼欽後脊梁直發涼。
雖然感覺不是什麽好事,可現在,自己好像也沒有反對的權力啊!
“王爺您問。”
說完遲幼欽想象著自己現在這麽諂媚的表情,一定很挫很沒有底線!
曹子衿移了目光,把玩著自己帶來的酒壺,情緒不明地問道,“葉夢欽在哪兒?”
聽到這話遲幼欽猛地睜大雙眸,抬頭盯著曹子衿的側臉。紅燭燃染雙人的麵頰,映得兩人麵色明暗爍爍。就這麽定定地看了好半晌,腦中回轉。其間,不知思到何處,遲幼欽竟在不覺之時雙眸盈淚。
“生無此人。”
控製不住地淡了語氣,遲幼欽說罷便移了目光隻看著屋中的紅燭躍動,不再看對麵的人。
真的死了?曹子衿凝目皺眉,目光深邃地轉頭看著對麵人兒,玉手卻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玉壺,冷冷地問道,“你是誰?”
對上曹子衿那雙倏地就沒了溫度的眸子,突然想到那夜他那冷漠地吐出一個“死”字的模樣,遲幼欽不由得緊了緊身子,吐出兩個字,“欽欽。”
曹子衿聞言更是瞳色深沉,雙眸直盯著遲幼欽似要尋出些什麽。對麵的人兒卻是不知怎地,目光渙散。
任是淚盈眼眶,卻也倔強地不落下一滴。
靜了半晌,曹子衿突然吐出一句話,“本王困了。”
說罷便徑自起身走向內裏,褪了紅衣搭在床邊的屏風上,伸手拂了喜床上的桂圓蓮子,便褪了鞋,拉了喜被,睡了下去。
曹子衿完成了這一係列的動作,遲幼欽卻依舊坐在桌前一動不動。過了好半晌,才仰頭抬眸,看著屋頂燭影跳動,終究是任由眼眶之中的淚水奔湧而出。
果然不能跟這些人嬉皮笑臉沒個正經啊!
夢欽,看在我替你這麽辛苦地千裏尋娘,保佑我!千萬別讓他一個激動結果了我的小命啊!
又坐了半晌平複了忐忑的心情,似是感受到曹子衿熟睡的氣息,遲幼欽才起身。
走到內裏,卸了妝容淨了麵,拭去滿麵淚痕。
站定一會後,又在梳妝台上挑了支細銳的釵子拿在手中,起身走到床邊坐下,凝視了床上的人半晌,見那人睡顏淡淡,氣息平穩,才彎身拾起地上的白喜帕,疊好放在雙腿上,而後又看向依舊闔目的曹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