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堅強的孟循義
見遲幼欽突然暈倒,胡珠兒趕忙又添了力,扶緊遲幼欽,朝著身旁的孟循義吼道,“孟循義!你把俺們公子怎麽了?!”
“別吵,我隻是讓她暫時昏厥,你們倆把她送到屋裏。左轉,便是我的屋子,你們讓她平躺下。陳柱子,你隨我去廚房。”
說罷孟循義又熟練地摘下了遲幼欽腦後的銀針,在針卷處擦拭一二,包裹好,放入懷中。顧不得再換一身幹淨的衣裳,便帶著應聲的陳柱子一道兒朝廚房走去。
“胡姑娘,你且幫著我,送我家小姐進去吧!”
“那小子一針紮下去,萬一沒個準力,害死公子咋整?!”
“孟公子不會害我家小姐,看他施針時的神態,便是知道分寸的。”
胡珠兒睨了一眼剛巧走進廚房的孟循義,喃呢道,“……這麽個小娃娃知道什麽分寸?!”
“反正我是相信孟公子的。走吧。”
“噢……”
孟循義走到廚房,見灶台上還盛著冒著熱氣的薑湯,順手端起來聞了聞,便吹開熱氣,一口氣喝了下去。而後,便走到裝著藥材的木架旁,聞聞撿撿。
而陳柱子,則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站在門口,不知所謂。
“陳柱子,別傻站著,替我給那小爐生火。”
“噢!”陳柱子應下,便拾了小柴和灶台上的火折子,朝孟循義指著的小爐走去。
待在小廚房搗鼓半天,孟循義便端了一碗黑乎乎冒著熱氣的藥,叫上陳柱子一道兒進了屋。
“把這藥給她喝了,能寧神。”
“孟循義,你這藥聞著味兒咋這麽怪,能喝麽?可別藥死了俺家公子!”
“……”
“胡姑娘,孟公子是一片好意,你別亂說話!來,替我扶了小姐起來,我喂小姐吃藥。”
“噢。”胡珠兒應下便俯身將平躺床上的遲幼欽扶起上身,靠在自己肩上。
“喝下之後,由她休息兩個時辰,便會醒來。”
阿兮聞言頷首,而後便吹著藥碗的熱氣,細致地給遲幼欽喂了藥。
待將遲幼欽平放回床上,不過一刻,遲幼欽一直緊皺不安的眉頭竟當真舒展開來。
阿兮見狀,不禁對一旁的孟循義豎起了大拇指,“孟公子,您真厲害!”
“孟循義,你誤打誤撞的吧?”
“……”你撞一個試試。
遲幼欽睜開雙眸,看著這灰色的羅帳,腦袋依舊暈暈的,一片空白……
下意識地抬了手,揉揉自己的太陽穴,閉目回想之前發生的事.卻最多回想起,那孟夫人好像跟自己說了好些話,然後,像葉夢欽那樣,躺睡在床上,仿若做著一個極美的夢,美得不願醒來……
後來,自己出了房門,在那車轅如孟循義一般雙手環膝而坐,後來……後來……怎麽睡著了……
門外什麽聲音?
聽到門外那陌生又熟悉的聲響,遲幼欽又睜了眸子,虛空地喊了一聲,“阿兮……”
“……”
無人響應,屋外的聲音也忽地停了。遲幼欽凝神聚氣之後,才坐起身來,掀了被子下了床。掃眼這窄窄的屋子,沒得阿兮,也沒得阿攸。
走到門前,拉開屋門,入目的,卻是滿屋的白。再掃眼,堂裏擺著一副棺材,棺前白燭森森,孟循義穿著孝服,跪在地上,靜靜地將手中的錢紙散入火盆。
阿兮靜靜地守在一旁,給前來的村民遞上點好的敬香。
原來……是真的!
遲幼欽背過身靠在房門上,聽著院中突然又響起的嗩呐哀樂,看著房梁,深深緩了一口氣,而後,理了理衣衫,走到靈堂前候著。待前麵的村民拜禮後,才走上前接了阿兮遞過來的香。
阿兮見遲幼欽這般悄無聲息地出來,雖然還是有著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的陰影罩在她身上,但眸色和神誌顯然已經恢複正常。
“小姐,你醒了!”
“嗯。”
簡單回答,遲幼欽便雙手持香,走到那孟夫人的靈位前,鄭重地行了三禮。插了香,看向一旁神情淡定的孟循義,從頭至尾,一直未抬頭看自己,遲幼欽也不多言,轉身徑直走出靈堂,走到院中安排瑣事的阿攸身旁。
“阿攸。”
阿攸聞聲側身看向遲幼欽,將手中的孝麻放在桌上,輕聲說道,“小姐,你醒了。”
“嗯。”遲幼欽應罷掃眼這昏沉不在,已近暮色的天,情緒微動。再回神打量這院子之中井然有序地吹奏的哀樂隊和屋中的各個恰巧合宜的喪飾,略顯驚詫地問道,“這些,都是你打點的?”
“不全是。胡鄉長還帶著村民們過來幫忙,我隻是去鎮上買了些白事的東西,然後訂了一口現成的棺木,雖不是上好的,也不算差。這屋子的布置和喪家,都是臨村的鄉親幫襯的。”
合著大夥兒都在忙活,自己卻睡過去了……
“什麽時候出葬?”
“三日後,卯時。”
“這麽快?”
“孟公子要求的。胡鄉長看了看,三日後的卯時,宜葬。”
“地點選好了麽?”
“就在這後山,和孟大夫合葬。是一處好風水。”
遲幼欽聞言,又轉眸看向屋裏那個並不偉岸,卻將脊梁挺得直直的少年。
想想真是慚愧,人家死了爹娘,都可以麵對。自己卻還一門心思逃避,不知道在矯情什麽……
果然自己是弱爆了!
“那便該做的都做齊,別漏了。”
“阿攸知道。”
“對了,明日,你去給孟循義弄一份路引。”
“好。”
三日後,寅時。
天無亮色,胡鄉長便帶著臨村的四個壯漢到了孟家,將孟夫人的棺合了棺蓋,按著常理,走了過場,便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後山。
卯時,剛及破曉。
胡鄉長承了主事的職,待一切禮成入葬,便帶著來人紛紛散去,獨留了孟循義和遲幼欽一行人。
遲幼欽和孟循義一同跪在孟君達夫婦合葬的墓前,跪了許久,直到圓日垂影。
“孟循義,你跟我走麽?”
“……”
“你娘,讓我帶你走。”
“……”
孟循義不回話,隻對著那墓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而後,起身,決絕地朝下山的路走去。
“孟大夫,孟夫人,你們真是生了個好兒子。我會替你們好好照顧他的。”
說罷,遲幼欽也再行一禮。而後起身,領著候在一旁的阿攸阿兮一同下了山。
又一日,孟家。
“小姐,咱們現在往哪兒走?”
“按原計劃,走晥洲,然後乘船走常江。”
“不等阿木阿合了麽?”
是啊,這幾天在隆鄉耽擱了,自落霞山那一夜,他們倆便不清不楚地“追人”去了。饒是過了差不多半個月了,卻還是沒找到隆鄉來。
難不成,出事了?
可是,能出什麽事呢?之前不是還有葉宗盛的人跟著麽?
思及於此,遲幼欽更是突然反應過來,好像……隨雲庵那夜之後,身後就沒奇怪的人跟著了……當夜在隨雲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晥洲隻有一個渡口麽?”
“這我就不知道了。”
“隻有一個渡口,在晥洲南麵。”
“唉,孟公子,你怎麽知道的?”
“去過。阿兮,我不是什麽公子,你管我叫循義或者義兒就好。”
遲幼欽聞言一聲嗤笑。
“阿兮若是叫你義兒,那你不是就該管阿兮叫姐姐?還叫人家阿兮……你假不假啊?!”
“……”
“小姐,你別鬧。人孟公子跟我客氣,你怎麽還逗上了?”
“旅途無聊,找點樂子……孟循義,我給你提個醒兒,小小年紀,別打我們阿兮的主意。等你丫什麽時候把你的雙丫梳成了冠,再說!”
“……”
“小姐,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不能!本小姐心情不好!”
“……”
“阿攸姐,你怎地一直不說話?”
阿攸聞言莞爾,“看你們玩的樂,我就給孟公子的行李再收斂收斂了。”
眾人聞言,才看到阿攸的手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多了兩個包袱,一個明顯重些,而一個輕些。
孟循義“噔”地一下臉色緋紅,上前兩步接過阿攸手裏的包袱,“抱歉。”
“孟公子,你的醫書和醫具能收的,我都給你收到了那重些的包袱裏了,你且看看,可有拉下什麽?另一個包袱,也就是幾套換洗的衣裳,長路漫漫,帶多了也不方便,所以,我就給你挑了輕便的帶上了。”
“謝謝。”孟循義謝罷便將包袱放在了桌上,打開較沉的包袱,細細檢查裏麵的物件,清點了好些遍,又突然跑到他的裏屋,從床底深處掏出了一隻麻布包裹的盒子,呼…還好想起來了!而後將盒子放入醫具的包袱中,便又重新係好。
“好了。”
“那走吧。”遲幼欽說罷便領著三人一道走出了孟家。
孟循義將大門上了鎖,朝前走了幾步,轉身朝著家門跪下,鄭重地磕了三個頭,定定地看了一眼那門。而後便毫不猶豫地起身,上了遲幼欽一行人乘坐的馬車。
遲幼欽自是在上車前見著了這孟循義的動作,對於他的這種果斷決絕,還真是自愧不如。
“孟循義,你的名字誰取的?”
孟循義剛坐下,聽得遲幼欽這一問便是一愣,眸色微有暗沉,“我爹。”
“有什麽寓意麽?”說話之時,遲幼欽依舊直直地盯著孟循義,不曾放過他麵上神色的一絲變化。
“循大道,守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