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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洛桑皇陵葬伊人

  承運一十三年,十月初五,天大晴,晨曦才現。


  楚王妃大葬,楚王府眾人紛紛素衣麻服而出。玄都中人,莫不三步之外駐足默送。長隊之前,高頭大馬之上,是一國之君,是一朝王爺,是一庭丞相,是一眾皇子。


  玄都洛桑皇陵大道之上,素服長綾,飄連千米之外,一棺琉璃棺,一駕雕花梨木車,一首奉天哀樂。在皇室中人的陪同之下,終於是將葉夢欽堂堂正正地送到皇陵之中。


  南山之中,偏山一角,在眾目之下,穿戴著正一品親王王妃服飾的葉夢欽,靜靜地躺在琉璃棺中,由著活著的人,神情麻木地緩緩抬入墓陵。


  墓陵封和,最後一絲屬於人世的光明,終於還是消失在那墓陵之中。任由喪葬官喪葬念詞。葉夢欽,這輩子,都是端賢孝仁楚王妃,從葉家的人,變成皇家的人,孤獨地,在皇陵之中化作白骨,不知塵世誰人念。


  葬禮畢,皇帝領著眾皇子,原路折返,隻餘了楚王府的人和葉府的人在葉夢欽的墓前。


  葉宗盛看著那書著“端賢孝仁楚王妃”的墓碑,眸光微濕。葉夢欽的葬禮,是他的親女兒,和傾心的女兒的葬禮,所以,他沒帶葉府的其他人,連沈氏都不曾帶。


  若說這幾十年沉浮人生,自己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女兒了。從來不及好好地疼愛,就得把她推開。


  她五歲的時候回到葉府,第一次見著自己的時候,充滿了驚喜,那可人的模樣,真的會融化自己那顆冰涼許久的心。可是,她發現傾心走了之後,就變得悶悶不樂。


  以為她隻是一時無法接受,卻是不知道,在自己不留意的時候,她千方百計,想要找到傾心。在葉府,讓她感覺不到半分安全。


  七歲,才七歲的孩子,她竟然爬出府上的狗洞,跑到一處酒館之中,尋不到傾心,就在酒館之中大鬧,和幾個十幾歲的孩子打作一團。若不是自己去得及時,真不知她會怎麽樣。


  當時太氣憤,直接拎著她回了府,就罰她祠堂思過。可事後一想,卻覺得不對勁,她怎麽會和幾個十幾歲的孩子打架,卻半點不落下風?唯一的猜測,是傾心教的。


  和傾心一樣要強的孩子,好像是被自己給傷著了,七歲之後,就一直待在梧桐閣之後,隻與傾心派來的兩個小丫鬟為伴。旁的人,誰也不親近。


  十歲那年,自己遵從皇命,出外巡視,卻不料剛帶著皇上要見的了圓方丈回府,就聽到她重病的消息。那麽一個頑強的女孩兒,怎麽會重病不治?

  幸得了圓及時出手,欽兒才留住了一條命。了圓說,是毒。


  毒!

  自己嚐試著把她保護地那麽好,可是,卻還是百密一疏,讓人有了可乘之機!了圓一句話點醒自己,所以,忍著心頭的不舍,將她送到了隨雲庵。徹查此事,居然還是沈氏!一個自己依舊不能動的女人!

  孟君達,自己信任的人,被沈氏脅迫,無奈之下,故意錯配兩副藥,讓欽兒呈現病重無治的症狀,卻還是因著那一份君子之心,未狠心奪了欽兒的性命。葉宗盛是氣過,卻是不怨的。所以,讓他一直在葉府做坐府大夫,每半年,給欽兒看一次病,向自己回稟欽兒的近況。


  通過孟君達,才知道,她到了隨雲庵之後,過得當真比在葉府舒心許多。卻還是一直想要去找傾心,隻是無奈身子虧損,行不得遠路。為了讓她好好活著,所以自己才堅定地告訴她,在隨雲庵好好靜養,回府之日,就帶她去找她心心念念的娘親。


  十五歲那年,自己也是慢慢的歡喜,可以去接她回來,以盡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可誰料,她卻突然舊疾複發。孟君達回稟,這不好治,所以,她繼續在隨雲庵養著。


  終於,十六歲後,她回來了。


  可是,卻不是那個她。


  和孟君達所言一樣,和她貌若孿生,脈象都查不出一絲破綻。


  可腕上卻沒有紅痣。


  接欽兒回來之前,自己的內心本就是掙紮的。皇上要葉家的女兒嫁給楚王爺,那深不可測的男人。自己的女兒,怎麽能讓她受不了關懷又落入後一個火坑?可皇命難違,沈氏也死死地不許岑兒出嫁楚王,茜兒年幼,自己愧對婉言,自然不能也將茜兒推入火坑。如此,幾番權衡,就隻有那個身在隨雲庵的女兒。自己最心疼的女兒,期盼著好好照顧的女兒,卻要被自己推入皇家,心真的很痛!


  好在!好在,來的這個欽兒,不是自己的欽兒。仔仔細細地調查,這人仿若是憑空出現的那般,一出現,就和欽兒同貌。巧合的相遇,卻查不出她的動機。


  幾番計較權衡之後,自己才下定決心,就讓她用欽兒的名號嫁入楚王府,如此,誰也不虧。


  自己也不會覺得對不起傾心,對不起欽兒。


  好在,自己賭贏了。那人一直安分守己,離開之時,還幫助自己找到了欽兒的屍身,這就算是她功德圓滿了。


  普業寺的人,合適地死去,欽兒,才能名正言順地風光大葬,入土為安。


  “葉丞相對本王先妃,當真是父女情深。”


  思緒飄飄久久拉不回來,聽得曹子衿這幽幽吐出的話,葉宗盛才恍然斷了思緒,餘光微掃,墓前,隻餘了他和曹子衿二人。


  收了麵上的淒淒色,恢複一如常態的沉穩,葉宗盛才帶著他那正常的,幾十年沉浮之中才鍛煉出來的那沉鬱有力的嗓音回道,“楚王對欽兒,亦是情深意重。”


  聽得葉宗盛這一句一點不好笑的笑話,曹子衿隻走到墓前,蹲身,虛抬大掌,輕輕地描撫上頭雕刻突出的篆體,“王妃雖身死不明,但本王定會查出來。到時候,葉丞相最好選好一個位置。”


  聽得曹子衿這狀若無物地一句話,葉宗盛那麵色突沉,回道,“楚王爺能如此為小女,微臣十分欣慰。隻是,人命有天,小女前世做孽太多,今世不能償盡,這般的結局,對她來說,也算是個好的。楚王爺切不必因小女而傷了自己。”


  “原來葉丞相對本王的王妃,當真如此無情,所以才這般冷落她,將她嫁給本王!”


  “楚王爺此言差矣,當初宮宴之上,是楚王爺自告奮勇,向皇上求的旨,微臣不過皇上的臣,臣女也是皇上的臣民,自然,是由皇上做主。皇上對楚王爺兄弟情深,楚王爺不也對皇上感恩戴德麽?”


  感恩戴德。


  是!

  在七年前,曹子衿一直對這唯一的皇兄感恩戴德!

  為了他,帶著最初的銀麵黑衛十五人,深入江湖,赴湯蹈火。


  為了他,肅清江湖勢力,穩定野局,久不居都城,免去對他的政治威脅。


  可是,七年前,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自己的心卻墮入冰底。堅信了十多年的人,卻原來是一切陰謀的幕後主使。


  嗬……


  到那時,才明白,皇家的人,從來不曾有真情。有的,不過是利益。


  任何一個,環繞周圍的人,都可以成為棋子,為自己服務。


  從那時起,曹子衿才是真的帶上了麵具,對所有人,都不再露出過真正的情緒。


  “楚王爺!”


  思緒遊走中,聽得身後突地傳來一聲疾呼,曹子衿收了心緒才轉身看向駕馬而來,滿是狼狽的京禁衛,沉聲問道,“何事?”


  為首的京禁衛下馬之後,帶著身後的兩京禁衛拱手說道,“絕息樓重出江湖,在虎林埋伏,皇上不甚負傷,特令屬下前來傳聖喻,朕令楚王當即領銀麵黑衛,全力剿殺絕息樓!”


  聽得為首京禁衛此話,曹子衿再回首看了一眼墓碑,當真就是刻不容緩地走到隨風一早備好的馬旁,翻身上馬,帶著隨風,踏馬而去。


  一身素衣麻服,絕塵而去。


  見曹子衿走了,天衛也不再逗留,領著其餘二人正欲回走,卻被一旁沉默凝眉許久的葉宗盛喊住。


  “天甲,皇上當真受了重傷?”


  天甲被葉宗盛這突然而然的一問,當即腳步一頓,隻緊守本分回道,“皇上還讓屬下帶令,葉丞相酉時進宮。”


  說罷再不停留,領著其餘二人又翻身上馬,朝玄都而回。


  看著三人絕塵的背影,葉宗盛始終麵色沉鬱地站在原地,直到覽雲走過來輕喚一聲,才斷了他的思緒。


  “老爺,天甲大人跟您和楚王說了什麽,讓您二位這般焦灼?”


  看著那緩緩升入高空的明日,葉宗盛隻長歎一口氣,“回府。”


  皇上,當真是讓人看不透啊!


  見葉宗盛提步朝葉府的馬車而去,覽雲也識趣地不多言,隻提步跟上去。


  葉府。


  葉宗盛回府之後,進了北苑,在聽蕭閣前駐足三步,還是推門而入。


  進了內裏,卻是發現這聽蕭閣無比的寂靜。走到主屋之前,推門而入,一縷朝陽投入屋中。


  多日不來,這聽蕭閣竟變得這般淒涼,這倒是讓葉宗盛驚訝不已的。


  “覽雲!”


  屋外守著的覽雲聞聲,立馬三兩步跑進屋子,頷首回道,“老爺。”


  “將周媽媽帶進來。”


  聽得葉宗盛的吩咐,覽雲又退出了屋子。走到院角的小屋,探向內裏,沒得見那守院的周婆子,回身看向屋中,葉宗盛已不在外室,猶豫一二,覽雲還是出了屋子,去尋那周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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