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佳人舞
五年後,承運一十八年,四月。
邊城,念春坊。
五年如一日,這念春坊中的姹紫嫣紅,依舊那麽美豔,隻是在白日裏,大多都在屋子裏歇息,為著夜裏的恩客到來。而今日,念春坊卻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正端坐在念春坊的舞台正前方,端著手中的大紅袍,和一旁的花娘討價還價。
花娘手上點著一遝銀票,臉色卻不大好。“玉媽媽,你這千裏迢迢地來我的念春坊,就這點兒誠意?”
玉媽媽,玄都星月閣的老~鴇,千裏迢迢,帶著銀子到這遼西邊陲之地的邊城,隻為了一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人。
對於貪心不足的花娘,玉媽媽卻是難得地好脾氣,執杯道,“花娘,咱們也算是老合作了。每次我星月閣給你的姑娘本兒,可都不少。”
花娘聞言低頭抿笑,嬌柔地歎一口氣,道,“在玉媽媽眼裏,我念春坊的花魁,就值一萬兩?”
一語說,花娘帶著唇角那一絲不屑,瀟灑地將那一遝銀票毫不憐惜地摔回玉媽媽麵前的桌上,而後嚼著嘴角的得意,端著茶杯,轉而看向虛空的舞台。
對於花娘這麽不知好歹的性子,為了那個人,玉媽媽也算是跋山涉水而來,這誠意,還不夠?想這魏國大小七十二花坊,從前誰不是巴巴兒地朝星月閣送姑娘,何曾像今日這般,還是她玉媽媽親自來?
思及於此,那玉媽媽也沒什麽好臉色,當即冷臉沉聲道,“花娘,你可別太獅子大開口了!咱們合作這麽多年了,我星月閣是什麽樣兒的地方,別說你不知道!”
花娘轉頭看向麵有韞色的玉媽媽,卻是沒因她那怒氣鬆口半分,“玉媽媽,你也說了,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了,我花娘什麽時候跟你獅子大開口過?”
頓了一頓,花娘又繼續說道,“可是這次這姑娘,跟以往的姑娘可不一樣。不然,怎麽能讓你親自從玄都趕到這遼西邊城來?”
花娘這一說,玉媽媽卻有啞巴吃黃連的苦。
這念春坊的花魁,兩年前在遼王府舞了一曲佳人,而後那名聲竟就散遍大江南北。她玉媽媽也做了二三十年的老~鴇了,什麽樣兒的女人沒見過?可這樣在邊城一舞就傾盡天下的女人,她確實是第一次聽說。
自來各地勾欄地的女人,都擠破了腦袋想去星月閣。這邊遠的念春坊自然也不例外。可這女子卻不同,隻聽說她舞藝卓群,真正見過她的人,卻沒幾個。也因為那女子,這念春坊的名號,在他們這一行,這一年,可是名聲大噪,若是拉一個恩客一問,不知道星月閣和念春坊,他都不好意思說他是常客。
這等有市場有潛力的人,玉媽媽自然是想挖到星月閣大撈一筆了。可卻沒想到,第一次派的人,無功而返,說是花娘不放人。第二次,又派人拿了五千兩來,依舊不放人。
這次,她將星月閣交給信得過的人之後,就親自帶著一萬兩,趕了兩個月的路,終於到了這傳說中的邊城念春坊。
卻是更沒想到,那花娘在那一萬兩麵前,竟半點不為所動。
“花媽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五年前,你星月閣的一個三等姑娘,一夜都是叫價十萬兩。莫不是在你眼裏,我念春坊的花魁,連你那四年前的三等姑娘都比不得?”
悶聲大半晌,那玉媽媽突然破聲笑出,“哈哈……哎喲!花娘,你這可是提醒我了。唉,你說,我怎麽就會覺得你這邊城花魁頂得上我星月閣的三等姑娘了?雖說三等姑娘是聽著不好聽,但那人,卻都是各個樓裏坊裏拔拔尖兒的姑娘才去得了我星月閣。唉……罷了罷了,一個連三等姑娘都不知算不算得上的人,不要也罷。”
一腔瀟灑地說完,那玉媽媽果斷就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起身領著身後的人,幾欲離開。
搖著水桶腰走到念春坊門口,卻依舊沒聽到身後有什麽動靜。不合常理啊!
一番計較之後,玉媽媽不禁緩了腳步微側身朝花娘看去,見著的,卻是那花娘依舊處變不驚地坐在原位置上品著杯中的茶,一臉溫笑,好不愜意。
氣鬱上心頭,玉媽媽何曾受過這等待遇?
“走!”
一聲悶喝,玉媽媽便領著身後的四人徑直踏出念春坊的大門。
“玉媽媽!”
玉媽媽怒目看著念春坊門口突然攔在自己麵前的五七龜奴,良久之後,冷哼一聲,轉身看向朝自己扭挪走來的花娘,濃眉微挑,“花娘這是什麽意思?”
花娘巧笑盈盈地略過玉媽媽身旁的四人,走到玉媽媽麵前,一副好姐妹好閨密的模樣,挽著玉媽媽的手,轉身朝回走。
餘光掃到那玉媽媽又欲發作,花娘才含笑開口說道,“適才姑娘在準備。現在,我就讓你先驗貨。驗了貨,你瞧著,咱們念春坊的姑娘值不值得你星月閣的三等姑娘之後,咱們再議價!”
聽得花娘這麽說,玉媽媽忽地眸光賊亮,由著花娘將自己待到那舞台的一個角落坐下。
待那玉媽媽坐定,花娘眉頭輕佻,轉身對著舞台當中虛拍雙手。
“啪!啪啪!”
“吱……”
舞台台樓之上,突地屋門齊齊打開,眨眼之間,屋內就翩翩飄出十來白衣紗裙的妙齡女子。轉眸之間,隻見那十女子白紗掩麵,飄然而下。
待十人蓮步悠悠在舞台之上錯落而立,不知何處,竟就揚起了弦樂。豎耳聆聽,若是熟悉音律之人,定是能聽出那樂曲之中的不同尋常。
不若長蕭不若笛,宮商角徵羽皆齊。
遙似蓬萊仙人曲,升入九宮落舞姿。
音起人忘情之時,台上的十人才隨著那獨特的樂器奏出的讓玉媽媽十分耳熟的樂曲翩翩起舞。
拂袖起,挽袖落,握握楚腰繞若蛇。
白衫斂玉足,踝鈴音脆伴樂出。
玉指纖纖齊拱月,仙語流連漫襲耳。
遙遙聞,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寧不知,
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一曲終了,群舞畢。
任是玉媽媽做了這麽多年的老~鴇,排練調~教了那麽多的姑娘,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姿態。
十個姑娘動作整齊劃一,舞步精妙,銜接無縫,合著樂曲,起伏貼合,舉手投足,當真就是一副北方佳人傾國傾城的模樣。特別是那一方掩麵的白紗,讓她們的美,更是令人神往。
實在是讓她驚訝,這小小邊城,竟然有這樣難得的姿色。
將玉媽媽麵上的驚詫收入眸底,花娘給了玉媽媽大半天的時間緩過了勁兒,泯了一口茶,看著台上林林站立的十個女子,胸有成竹地問道一旁的玉媽媽,“玉媽媽覺得這舞怎麽樣?”
被花娘一問,玉媽媽收了三分眸中的貪念,才回道,“好,跳得好!”
一番誇讚,玉媽媽又突地話鋒一轉,道,“不過,我看這些姑娘裏,都沒有虞姬姑娘吧。”
果然是幾十年的老手,就算看到這麽驚豔的表演,還能這麽準確地判斷。
暗自感歎一句之後,花娘才道,“玉媽媽眼力驚人,花娘佩服!確實,虞姬姑娘今日不在,算著日子這兩日您會從玄都來,所以就留了這十個姑娘,給您跳一支舞,讓您好好考慮一下,拿多少誠意出來,帶走她。”
玉媽媽一聽這話,倏地臉色就大變,沉聲問道,“花娘是說,虞姬姑娘現下不在念春坊?”
花娘見玉媽媽麵色大變,卻是沒什麽態度轉變,巧笑盈盈地點頭。
見不著人就交易,這可不是玉媽媽的風格。雖然這場舞確實讓她驚詫不已,但是,魚目混珠的人,她也見得不少。
“既是如此,那我過兩日再來。”
見玉媽媽起身要走,花娘起身半攔住花媽媽,“唉,玉媽媽,咱們都是自家姐妹,這邊城小地,除了念春坊,可沒什麽地方住得更舒服了。”
玉媽媽聞言頓足掃眼這半點不輸星月閣的念春坊,若這念春坊開在玄都,那星月閣的地位,還當真是岌岌可危了!
“既然花娘挽留,那我玉媽媽也不矯情了,就在念春坊多住幾日,等著那虞姬姑娘。”
聽著這玉媽媽一字一頓地說完最後幾個字,花娘莞爾一笑,“那是自然。”
說罷又轉身朝候在一角的花子喊去,“花子,安頓好玉媽媽的人。”
待花子應下,與其餘幾個龜奴帶走那幾個隨玉媽媽來的人,花娘才又轉身對花媽媽道,“五年前邊城大戰,這五年來,虧得遼王鎮地,咱們才從那戰火中脫離出來。所以,咱們邊城的姑娘,對外人都有抵觸,玉媽媽若是帶走了虞姬姑娘,可千萬別讓她和什麽外族的人來往,否則,後果很嚴重!”
“花娘這話說得,我倒是不敢要那姑娘了。如今玄都外番之人頻繁來往,星月閣也多有接待,若是被外番人看上,給了銀子,難道我還不讓他稱心如意?”
聽得玉媽媽這話,花娘搭在那玉媽媽手上的手輕輕挪開,順帶將眸光也轉了向,道,“玉媽媽若是這麽說,那虞姬姑娘肯定是不會去星月閣的了。玉媽媽休養兩日,我花娘再派人給你準備回程車馬,如何?”
“嗬……不就是一個姑娘麽?花娘將她捧得這麽高,小心她摔得粉身碎骨,你,得不償失!”
花娘聞言輕笑,“玉媽媽,星月閣如今一年能得多少銀子?虞姬姑娘在我念春坊的三年,花娘我可是又賺了兩間星月閣,玉媽媽以為,我會怎麽得不償失?”
兩間星月閣……
好大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