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籌碼
太子府中,因為前幾日在溫園那一鬧,仿佛蒙上了一層灰,縱使暖陽照耀著這做規模龐大的太子府,也未能將行走於其中的諸人麵上的陰霾揮散,每個人都那麽小心翼翼地行動,生怕弄多了一點聲響,驚動了溫園裏那位精神不振的主子。
但這一切,卻完全不影響在客園兒之中,斜靠石桌,薄紗掩目,閉目感受著夕陽暖意的虞姬。
“姑娘,長風大人來了口信,太子殿下要您子時到後院兒。”
耳邊傳來阿辛的聲音,薄紗之下的那紅唇終於扯出一抹笑意,等了這幾日,終於還是要見見自己的麽?
子時將至,虞姬依舊斜靠在園中石桌上,保持著傍晚時的姿態,閉目聽風,聽著庭院四周的每一寸風吹草動。
子時已過,虞姬依舊斜靠在園中石桌上,隻是背上多了一層薄薄的披風。
良久之後,從園門之外倏地傳來一陣強風,將石桌前斜靠的人身上的披風吹起,飄落一角,那麵上蒙了眼的薄紗輕飛一角,隨著風止,又輕輕回落垂在麵頰之上。
曹則燁站在客園兒園口,在四月微涼的夜風裏,怒目而視那石桌之上躺著一動不動的人。半晌之後,那人依舊沒有動靜,曹則燁才止了長風和阿辛留在園口,大步走到石桌前,瞅著那空餘的石桌,忽地便是一掌拍下。
“砰!”
石桌斷麵,石桌上斜靠著的人,卻依舊斜靠著,隻是終於開了口,“太子殿下這般生氣,所為何事?”
曹則燁居高臨下看著那撐著半截石桌依舊全身放鬆靠著的人,眉目深皺,帶著那質問的沉音道,“本宮叫你子時去後院兒,為何不去?”
“忘了。”
“虞姬!”
被曹則燁忽地大掌提著後頸,虞姬便隔著眼上的薄紗,看向薄紗之外那一張怒顏,好像啊……
隻是一瞬間的走神,隨之虞姬便收回了神思,抬手將麵上的薄紗解掉,迎上曹則燁那帶著怒意的雙眸,麵無表情地看向曹則燁,“太子殿下,這是您的太子府,不是虞姬的地方。也隻有您給的這個地方,比起太子府的其他地方更安全。”
曹則燁聞言微愣,鬆手將虞姬甩回那石凳,隨之坐在旁的石凳之上,筆挺上身,雙手握拳,滿眼警惕地看著虞姬,“本宮暫時不會取你性命。”
“既然如此,在客園兒說也無礙。”
“……”
見曹則燁難得的啞言,虞姬垂眸輕笑,絞著手中薄紗道,“太子殿下覺得,虞姬送您的禮如何?”
心知虞姬所問為溫蘭之事,曹則燁也就順口道,“孩子在哪兒?”
虞姬受傷動作微頓,隨即溫言慢語道,“不是前幾日被太子殿下親手摔死了麽?”
“你以為本宮傻麽?”
“太子殿下不傻。但是那孩子,太子殿下就當真想讓他活下來麽?”
曹則燁聞言微愣,虞姬見狀移了目光看向園口守著的阿辛和長風,道,“花園裏的百合,開得很豔呢。隻是長在一叢叢的牡丹花裏,太影響視覺美感,虞姬自作主張,向太子妃進言將花園中的百合都拔了,種上牡丹。四月的牡丹花開,可是美得很呐。”
百合,濃鬱的百合香,會刺激到孕婦神經,易引起頭痛、惡心、嘔吐……嚴重者還可能導致胎兒不穩,流產。
溫蘭的肚子,少有七八個月了吧,為了讓她流產,那滿園的百合,每日溫蘭的晨走,曹則燁還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倘若溫蘭真是一個簡單的女子,或許曹則燁會容許她和她的孩子,可若她隻是一個簡單的女子,以曹則燁的性子,恐怕都不會多看他兩眼。就恍若前幾日被處死的那二十來個女子那般,其中有一半的人,曹則燁將她們收入府中後,就不曾召幸,連長相名字都一無所知。
虞姬走神之際,曹則燁在聽得虞姬的話後,卻是在認認真真打量自己對座的女子,這百合之事,她如何得知?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和鳳姬一樣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太子殿下,虞姬替您送了一份禮,再送您一份禮,隻求事成之後,將鳳姬還給虞姬。”
所以,鳳姬就真是你的軟肋?
“你是遼王的人?”
“現在是太子殿下的人。”
“本宮憑什麽相信你?”
“就憑虞姬是真心想要幫太子殿下的。前幾日抓出來那二十五個女子裏,有七個,是遼王的人。太子殿下應該查過吧?”
虞姬說罷,便從遠處拉回目光,迎上曹則燁的眸光。
捕捉到虞姬眼眸深處那由心而發的自信,曹則燁隻覺得麵前的女子有幾分可笑,縱使她比一般的人、比鳳姬還厲害,那又如何?在男人的世界裏,女子也不過是被當作棋子禍水。
“你以為,本宮的人是那麽好做的麽?”
“既然太子殿下不相信,那麽,一個半月後的宮宴,希望太子殿下能讓虞姬獻上一曲舞。”
“你知道?”
“我知道。也希望太子殿下的人,在宮宴上切勿動手,千萬別小瞧了楚王。”虞姬起身,對曹則燁說完了這話,帶著手中薄紗,拂上曹則燁那堅毅而陰騭的雙眸,在那似曾相識的麵容之上貪戀半刻,便帶著那薄紗,徑直朝屋中而去,獨留曹則燁在那薄紗餘下的一縷胭脂香中皺眉沉思。
曹則燁終於還是走了。
在屋中見著曹則燁那負氣離開的模樣,虞姬隻覺得好笑,將輕開的窗扇拉合,退坐到梳妝台前。迎著身後的燭光,看著銅鏡中那憔悴的麵容,輕歎一氣,客園兒好像安靜了許久。
進了屋的阿辛,見著虞姬又是這般呆呆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銅鏡中的人,心下一揪,便急急走到虞姬身後,輕聲關切道,“姑娘,您要歇息麽?”
“阿辛,你去歇息吧,我再坐會兒。”
“姑娘……”
“阿辛,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信我。嗬……雖然以鳳姬為借口,我卻是真心為了幫他。倘若他真要一意孤行,那我便再為他多做一些,彌補那錯。”
聽得虞姬這意有所指的話,阿辛也不禁垂首皺眉,這也算計劃中的一部分,隻是會不會實現,終究還是要看那人對姑娘的信任度。
二人在屋中沉悶之時,屋瓦之上傳來一聲輕笑,仿若野貓夜行那般,輕輕地,隨即,消失在客園兒。
聲音雖小,卻不代表沒人聽到。虞姬看著銅鏡中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麵容,唇角不由得勾上一抹壞笑,魚兒上鉤了。
屋梁之上輕步踏瓦而飛的人,在微涼的夜裏奔騰後,落在太子府後院兒。後院兒之外的守衛見著來人,齊齊拱手躬身,直到那人走到主屋之外,才又齊齊收了身子,繼續堅若鐵牆那般筆挺地守在院中。
“爺。”
屋中人聽得屋外這一聲喚,放下手中書,道,“進來。”
屋外的人推門而入,迅速關好屋門,又道,“爺。”
“她有什麽動靜?”
“可信。”
“喔?”
曹則燁聞言,將滿是疑惑的目光轉而看向身前那體型壯碩,麵色沉毅的男人,“何以見得?”
“女人心。此人對太子殿下有情。”
“哈!從未有情的長風,竟然能聽出女人的情?”
曹則燁這看似玩笑的正經話,使得長風不由得垂首掩去半分尷尬,隨即卻道,“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這是《三國》裏說的話,爺當知道。”
曹則燁聞言麵色微愣,又再次提起手中的書,看著其中某個句子輕笑,三年前突然出現在魏國的一本書,語言描寫之中帶著幾分詼諧低俗,但因著那令人詫舌的謀略智慧,變得生動有趣,如此良書,作者竟然是無名氏,是真的不願為人所知還是欲擒故縱?
“那便不管她了。”頓了一晌,曹則燁又道,“鳳姬,繼續審問,留她一條命。”
“屬下遵命。”
後院兒的人在討論,客園兒裏的人,卻依舊端坐梳妝台,“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斜靠在窗框之上的葉少臻,見著梳妝台前那看著銅鏡目不轉睛的虞姬,不免輕笑,“都說女人愛美。本少還當你會嫌棄自己的麵容,想不到,竟是這般自戀。”
“醜得驚心動魄也是一種美。”
“……”
歇了半晌,葉少臻才跳下窗框,走到屋中倒了一杯清水,“你跟曹則燁進行得如何了?”
“不出意外很順利。”
葉少臻聞言手上動作微頓,“若是出了意外呢?”
“那便換一種方式繼續順利。”
“……”
透過銅鏡看到身後側身那人麵上的不屑,虞姬隻隨意取著梳妝盒中的耳墜在耳側比劃,“說道意外,葉少才是虞姬最大的意外吧,現在太子對虞姬的監視可強著,您還這麽大搖大擺地進進出出,哪日被逮到了,虞姬也就被浸豬籠了,倒是葉少有著葉丞相,可以全身而退。”
“你這話會讓本少覺得……你鍾情本少。”
迎目對上那挑了自己下顎的男人,帶著雙眸中的一絲迷離,虞姬隻輕吐了一句話,葉少臻便麵色大變,倏地甩開虞姬,躲窗而去。
看著那倉惶離開的葉少臻,虞姬不禁垂頭輕笑,自己才是那個不得不存在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