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張牧託孤(三) 京客
鐵逍遙撇了撇嘴,他與上官璇耽擱了休息時間,來陪著聽了半天的戲,這說話的難道便是那姓韓的狗官?
四下登時一靜,少頃戲班子的班主小跑過來點頭哈腰的解釋,屋裡另一個人笑道:「張萬誠點的?幾位大人勿怪,他一個買賣人懂什麼,大約是怕觸了忌諱,只管撿著好彩頭的上。」
鐵逍遙心中一動:「幾位大人」?看來這屋裡當官的還不止姓韓的一人。這位做東的張大財主可真夠憋屈的,適才這幫他說話的莫不是趙城的縣令?
此時又有第三個人開口:「便是韓某這樣衛所里當差的這滿床笏也快聽起老繭了,不要說京里的貴人。不是還在聆香坊找了兩個唱曲的來?」原來這才是那位韓指揮使。
上官璇聽到「聆香坊」三字,想起失蹤的連景正,皺了皺眉。
最早說話的那人卻推辭道:「不必了吧,時間不早,我看大家也差不多盡興了,這便叫他們都撤了吧。曹縣令公務繁忙,不用一直陪著我們,我與韓指揮使還有幾句話要說,說完了我們也要早早休息。」
看起來這位才是真正說了算的,此言一出,登時人影散亂,戲班子撤走,做東的張萬誠帶著管家趕來聽用。
曹縣令又陪著這「京里的貴人」和那韓指揮使去住宿的院子轉了一圈,看到一切都安排妥帖,才小心翼翼地告辭離開。
上官璇和鐵逍遙這才有機會見到了客人。
「京里的貴人」是兩位,適才說話的那個身穿道袍,四十餘歲年紀,長髯及胸,面容白皙,看上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另一個比他稍年長些,穿著件暗紅色掐金線的袍子,身材又高,行走間頗有氣勢。
一晚上難得聽到此人說句話。上官璇由高處望著他走路的背影,心中卻是一懍,此時她才慶幸於鐵逍遙今晚難得的小心謹慎,這是個高手。有多高無法估計,以鐵逍遙之能,也不知能不能對付得了。
那位韓指揮使是個胖子,穿著武官的官服,到十分好認。
換了地方,張萬誠看著下人敬上茶水點心,這才告退出來。屋裡便只剩下了兩位京里來人和那韓指揮使。
此時四下的環境安靜下來。上官璇縮身藏在暗處更是小心。她自受傷后一直沒有得到太好的休息,雖有「鳳紋功」勉力支撐,身體也是一陣陣的發虛,提不起什麼力氣來。
鐵逍遙貼著她後背而站,兩臂伸開,將她抱在懷中,上官璇能感受得到他溫熱的身軀撐著自己,擋住了冷風。
鐵逍遙將頭靠了過來。慢慢將下巴抵在上官璇的肩膀上。
上官璇心中頓覺十分柔軟,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側臉,卻生生忍住了。她側了下耳朵,屋裡已經開始說正事了。
先開口的還是那穿道袍的中年人,上官璇方才聽曹縣令稱呼他「成大人」,不知是哪個衙門的,他和身邊的那位高手悄無聲息來到趙城,連宋掌柜都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韓指揮使,『飛魚』譚優呢,怎麼沒有與你同來?」這成大人的第一句話,竟是問的譚優。
上官璇看不到屋裡三人的舉動,只聽那韓指揮使道:「此次機會難得。譚大人不放心『揚州會盟』的人單獨追擊凌紫藤、風靜寒等人,跟著去瞧瞧,他托我向大人說一聲,並說最遲明日,不管是否能擒獲一干匪首,他都會趕回來面見兩位大人。」
成大人沉默了一下。突然「呵呵」而笑,聲音極為輕快:「你們不是還送來了幾個活的么,明天我同文兄去牢里見見吧,看看有沒有派得上用場的,譚優那邊,你趕緊傳個話,讓他帶著人撤回來。」
上官璇心中一松,卻聽著韓指揮使問出了她心中的疑惑:「那凌紫藤諸人豈不是……」
「放虎歸山?哈哈。」成大人替他說了出來,笑得極為暢快。
上官璇聽著他邊笑邊道:「便是要放虎歸山,這幾個人命不該絕,運氣實是太好了。」只聽這語氣,這人顯是未懷著什麼好心,上官璇眉頭深鎖,心底湧起巨大的疑問。
一旁那姓文的高手開口道:「成大人的遠見卓識,便是侯爺也是常常讚不絕口的,韓指揮使只需聽令行事便可。」
韓指揮使連忙恭聲應「是」。
上官璇身子微震,又是那萬通,這兩個京里來的竟是那安平侯的親信,想起萬通,她便不由得想起那死了的小侯爺,想起沈無疾、齊雲嘯、白荼這些無辜而死的人,這才是真正的惡首,他怎麼會在凌紫藤這最為山窮水盡的時候,要將其輕輕放過?
屋裡成大人連聲道:「沒有關係,沒有關係。咱們這裡還有許多事需得韓指揮使出力,哪能什麼也不叫他知道。韓指揮使,此次調動你衛所的兵馬剿滅了慕楚幫在山西的堂口,還擊斃了一名姓萬的堂主,活捉多名反賊,功勞實是不小,眼下需得放走凌紫藤、風靜寒幾個,為著侯爺的大計,給韓老弟這次出兵添了不少的遺憾,韓老弟不會怪我們吧?不知你和譚大人的奏章寫了沒有?」
那韓指揮使十分上路,連稱不敢,又講了一大篇感激萬侯賞識重用的奉承話,上官璇幾乎透過厚厚的牆壁,可以看到他彎腰擦汗的模樣,最後方聽他言道奏章還未寫,正準備請兩位大人指點一二。
那姓文的語氣超然:「寫文章我不在行,你要請教成大人那可算找對人了,成大人是侯爺帳下有名的一枝筆。」
上官璇心道:「搞了半天,大人長大人短的,這姓成的莫非只是萬通的一個心腹幕僚?怪不得這種打扮。」
耳聽成大人笑道:「指點談不上,韓老弟想必還不知道吧,此次因為慕楚幫要謀反,朝廷各處共計調動了幾萬人馬,事前嚴禁走漏消息,可至今也只有你這裡和臨洮、岳陽有所收穫,說起來還屬你這裡剿滅的反賊最多,在衡陽,閔大人帶了大隊人馬,不但未能擒住匪首寒天致,反到折損了數千官兵,讓寒天致率眾從容遠遁。」
上官璇聞言大吃一驚,扭頭向鐵逍遙望去,原來他們在連家這短短几日工夫,這天下出了這麼多的大事。
屋裡傳出韓指揮使響亮的抽氣聲,成大人接道:「侯爺苦心布置了這麼久,只落個這種結果,若說朝中無人與慕楚幫的反賊勾結,那怎麼也解釋不通,萬歲爺自然也是不會相信的。不過這與反賊勾結的人十分狡猾,侯爺明知他是誰,卻始終沒能抓住他的把柄。這回他終於露出馬腳來,為幫助凌紫藤、風靜寒這些慕楚幫的重要人物逃出生天,他將心腹派到了山西來通風報訊。這麼重要的事,想來韓指揮使寫奏章時定不會遺漏吧。」
韓指揮使有些遲疑,道:「不知……這到山西來送信的人是……」
想來他也意識到,若是尋常的小魚蝦米,依萬通的權勢與氣焰,早隨便尋個機會將人悄無聲息地收拾了,哪裡還用這般大費周折,這分明是要利用慕楚幫這件事來構陷政敵,可眼下他已深陷其中,哪容他說個不字。
成大人哼了一聲,輕飄飄吐出幾個字:「南鎮撫司張牧。」
「……張千戶?」姓韓的駭然失聲,相形之下,上官璇、鐵逍遙雖也因認得張牧而驚訝,畢竟於朝廷的人事極為陌生,有些不解那張牧不過小小一個千戶,為何萬通還要如此大費周章去對付他。
成大人淡淡地道:「怎麼,韓大人也聽說過此人?那更好,這張牧沒有上峰的命令,私自帶人潛入山西,你明日一早便趕回去,將你的兵散到附近的幾個縣,將這個人給我找出來,他們一行人十分好辨認,張癱子不良於行,身邊帶著十餘名高手,還有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發現后不要驚動他們,迅速報給我知道。」
韓指揮使對於找人的命令到沒有含糊,立時應道:「好,我明日立即去辦。」
屋內成大人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想還有無遺漏之處,終於道:「既然如此,韓大人早些安歇。韓大人一心忠於聖上,勞苦功高,侯爺都看在眼中,韓大人前程遠大,著實令我等羨慕啊。」
韓指揮使連聲道:「這還要多多仰仗侯爺的栽培和成大人、文大人兩位的提點。」
上官璇聽著他似要退出房間來,忙將身體往暗處又藏了藏。
那位不大開口的文大人似笑了一聲,突然叫住韓指揮使,道:「韓大人若是今晚無事,不如便將奏章寫好,過兩天我倆回京,給你順路捎回去。」
停了一陣,上官璇和鐵逍遙瞧見那韓指揮使垂頭喪氣自屋裡退了出來,走出很遠,才想起招呼張家的僕人帶路去自己的房間。
屋裡那位成大人笑道:「你嚇壞他了。也好,叫他老老實實的莫要耍什麼花樣。看不出他一個小小的指揮使,又一直呆在太原,消息還挺靈通的,竟然知道張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