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揚州之子(三)殷鶯
馬驛丞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張牧來信令他確保執信人的安全,盡量勿使其暴露在江雲揚的視線之中,這般硬來肯定不行,他與上官璇又合計了很長時間,一宿未睡,忙著準備次日的行動。
第二天中午喻明自竹西巷出來,乘著轎子直到吹簫台。一路所經之路行人川流不息,摩肩接踵。
上官璇還從未見過一座城裡街道上繁華如斯,她這才意識到馬驛丞說的不錯,若是行刺也就罷了,想在這麼多人眼皮底下將個武功不弱的大活人綁走,確實頗為困難。
月明橋並非只是一座橋,吹簫台也不是一處戲台,這是揚州一位姓白的商人出資修建的水上庭院,毗鄰運河依山傍水,風景絕佳,許多花娘歌妓所乘的畫舫便在庭院附近流連,更添不少聲色。
喻明帶著自姐夫江雲揚處要來的四個隨從到了吹簫台,先同做東的白老闆打了招呼,又應酬了一番幾個生意上常來往的熟人,直等落座,這才問身邊的人怎麼不見早先應允到場的通判王大人。
邊上那人悄聲告他,王大人臨時有事,來不了了。喻明這才曉得為何適才白老闆瞧著像是提不起心緒的模樣。
主賓不來,這酒喝的有些索然無味,雪景雖然難得,卻也不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喻明自覺家裡還有許多事情要忙,酒過三巡,連東家安排好的助興節目也沒有心思看,便要起身告辭。
白老闆喝了酒,早便恢復了常態,同喻明笑道:「喻兄這是忙著做什麼去,一會兒我們大伙兒還要坐著畫舫去看河上雪景,我因為你來,特意請了殷姑娘,這會兒她的船正在橋邊等著喻兄呢。」
喻明怔了一怔,他自吹簫台告辭出來果在月明橋邊看到了殷鶯的畫舫。
今年年初的時候,喻明認識了這位初下海的殷姑娘,殷鶯不但溫柔貌美,且頗有內秀喻明在她身上花費不少。
他捧場做戲這麼多年,到是第一次生了將人納回家的打算,誰知家裡那女人為了這筆風流賬打翻了醋罈子,竟跑去他姐姐那裡告狀,最後連姐夫江雲揚都驚動了。
喻明不由有些猶豫。
他不過站了一站的工夫,便被守在河岸上殷鶯的丫環發現,飛奔過來相請。
他待不去那小丫環苦苦哀求,便要哭出來,連道自家小姐大病未愈,今日是硬撐著來見喻爺,小姐說請喻爺看在往日情份上一定移步相見,過了今日她便要離開揚州這傷心地永不回來了。
喻明聽了這話,不由自主便跟著丫環上了停靠在岸邊的畫舫。
小丫環見後面那四個彪形大漢看不出眼色非要跟著上船,使勁兒沖著四人翻了個白眼。
在喻明眼裡有日子沒見面的殷鶯臉色蒼白,透著病容,神情頗為倉皇。美人兒在瞧見自己的瞬間妙-目瞬間流露出的喜意令他心生感慨,他輕輕嘆了口氣,道:「你這是何苦,總要保重自己才是。」
美人兒聞言似嗔似怒,最終卻似有些泄氣,道:「喻郎,你總是這樣,算了,是我殷鶯沒有福氣,我就要離開揚州了今日便是想著來最後見你一面。」
喻明怔怔地道:「你···…離開揚州,要去哪裡?」
殷鶯凝視著他,苦笑了一下,道:「金陵,蘇杭,哪裡不成天下薄情郎多的是,總餓不死我,你何必要問?」
喻明說不出話來,殷鶯又道:「既是最後一回,又趕上下了雪,如此良辰美景,喻郎你陪著我最後逛一逛這運河吧。你不要急著回去了,我只霸著你一下午的時間,咱們喝酒賞雪。」
喻明點頭,他本來便是來賞雪的,有美人相陪,比方才那幫沾著銅臭氣的商賈可強多了,何況瞧著殷鶯如此傷感,他也有些捨不得。
殷鶯吩咐一聲,畫舫離岸開了出去。
兩人溫存片刻,殷鶯便指使著丫環上酒,她似才想起來喻明還帶了四個隨從,順便吩咐了一聲,叫丫環也給他們送些酒過去禦寒解悶。
江雲揚的妻弟喻明青天白日到吹簫台赴宴吃酒,就此失蹤不見,這可急壞了江喻兩家和江雲揚手下的一眾嘍。
吹簫台的白老闆和許多客人證實,那天酒宴未散喻明便匆匆離去,還有人看到喻明上了停靠在月明橋邊的一艘畫舫,那是揚州名妓殷鶯的船。
可是那艘船已在運河上找到,船上空蕩蕩的,不要說人,連點值錢的家當也不剩,殷鶯主僕連同划船的下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任揚州會盟的人幾乎將揚州城翻過來有查到一點兒線索。
一開始眾人還抱著一線希望,可連著兩三天過去仍沒有喻明的消息,這顯然已經不是流連溫柔鄉荒唐不歸可以解釋的了,江雲揚勃然大怒,急令冷樂山帶人來揚州,誓要將在他眼皮底下搗鬼之人找出來。
如此一來,馬驛丞那裡明顯感覺到了壓力。
他這裡軟硬皆施,喻明死也不肯配合,逼得狠了,喻明便勉強睜開青腫的眼睛,用一種不知是憐憫還是嘲弄的目光望著黑巾蒙面的馬驛丞,道:「臉也不敢露的鼠輩,你們費心弄這圈套,這裡還是在運河邊上吧?岳凌雲已經完了,他那寶貝兒子本也沒什麼用處,但你們這樣胡來我姐夫肯定不會放人,那小子便關在竹西巷,有本事自己去救他出來。」
這幾天喻明只知道抓了他的人有一男一女,男的年紀大些,聽口音像是揚州本地人,女的很年輕,但並不是殷鶯主僕,他猜想這兩人大約是青月堂的漏網之魚。
喻明如此強硬,馬驛丞也覺著有些騎虎難下,現在揚州城到處都是揚州會盟的人,運河沿岸更是對方的搜查之重,也只是礙著他官面上的身份未敢太過得罪。
他管著的這水馬驛有上百名驛夫,並不都是自己人,人多嘴雜,不定什麼地方便會出紕漏,更令他擔憂的是官府也開始插手了。
「給他們送一封信,叫揚州會盟拿岳正交換喻明,岳正對他們而言已經沒有什麼價值,江雲揚應該會答應。」上官璇看著一籌莫展的馬驛丞心中萬分過意不去,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行是行,只是這裡是江雲揚的地盤,到時事情不管成不成,想要全身而退只怕不易。」不到走投無路,馬驛丞並不想讓上官璇暴露。
上官璇想了想,覺著自己既然來了揚州,還是應該去探一探竹西巷,她不顧馬驛丞反對,道:「先嚇唬嚇唬喻明的姐姐,看她能不能說通江雲揚將岳正放了。你幫我寫封信,我今晚送去。」
入夜後上官璇收拾停當,拿了馬驛丞不知用什麼血寫就的恐嚇信和喻明的一塊隨身玉佩前往竹西巷。
到了紅葯橋,上官璇便望見竹西巷一帶燈光點點,照得朱門長街亮如白晝。
街心人頭攢動,崗哨遍布,長棍如林,受了刺激的揚州會盟一派殺氣騰騰的景象。
上官璇好不容易尋到機會潛入巷中,慢慢向馬驛丞所說的江雲揚住處挪移。
比她預想中順利,江雲揚的家佔地很大,分為南北兩個區域,北邊是演武場、跑馬場和偌大的議事廳,這般時候演武場仍舊燈火通明,裡面人聲鼎沸。
上官璇便想趁機見識一下威震江湖的江雲揚是何等模樣,她藏在暗處悄悄探了一下頭,猛然瞧見演武台上站著的正是冷樂山。
咦,姓冷的何時到了揚州?一個月不見,看他抬起手掌邊比劃邊說的模樣,先前在太岳連家受的傷應該好的差不多了。
到了冷樂山這種級數的高手,感覺十分敏銳,上官璇不敢多看,離開演武場,繞向南院。
南院看上去像是住人的地方,此時已過二更天,隔著重門,上官璇只覺所處之地庭院幽深,樓台掩映,與適才的喧鬧相較儼然兩個世界。
江雲揚的家實在太大了,上官璇半天沒有見到人,四下黑的,等她終於循著一點燈光翻過牆去,卻發覺眼前是假山池塘,自己竟是摸到了江府的花園。
池塘邊栽著上官璇叫不上名字的樹,適才看到的亮光是因有人在樹枝上懸了盞燈,一個人正站在樹下。
上官璇暗自疑惑,這大半夜的,是誰不睡,在這裡做什麼?難道是江雲揚?
她如此一閃念,不敢大意,生怕被這當世頂尖的高手發現行蹤,藏身一塊怪石後面探頭去看。
上官璇呆的這個方向,正好可以看到那人正面,雖離得尚遠,因那人站在明晃晃的燈下,到是可以清楚看到模樣,只看了一眼,上官璇便鬆了口氣,又有些失望,這個男人年紀尚輕,不可能是江雲揚。
他披著一件厚重的斗篷,五官清秀,面色很白,看著有些文弱,不知是不是覺著冷了,那人在燈下跺了跺腳,兩眼盯著眼前那個極大的水塘,神情有些異樣,不知在看什麼。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