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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生亦何歡(四)眉目

  天剛一亮,上官璇便醒了過來,卻見連景成和連景秀已經回來,外間屋靜悄悄的,氣氛詭異沉悶,每個人臉上都陰雲密布,她揉了揉眼睛,小聲問正給老爺子輸送內力的連暉:「怎麼了這是?」


  連暉嘆了口氣:「沒找著風老賊,天快亮時到發現了幾具咱們人的屍體,看傷口對方不止一人,就只怕風老賊落到了他們手裡,那樣就麻煩了。」


  上官璇吃了一驚。


  只聽連景秀在外間屋發牢騷:「奶奶的,要這樣風老賊還不死,那得多麼命大!我和三哥攀上去看了,棧道下面的崖壁上到處都是血。」


  連曦接道:「也不一定便是咱們家的人泄露了消息,說不準是風老賊自己不小心被人盯上了。」


  連昭聲音鬱郁:「將人都撤回來吧。五弟六弟抓緊時間查查這些天有沒有扎眼的江湖人在附近出沒,景成,你安排人打探一下揚州那邊的動靜,景秀帶著他們安心習武,先這樣吧,等有了消息再說。」


  幾人齊聲稱是。


  轉眼又過去了三天,太岳連家表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


  連孤鴻受傷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連昭下了封口令,嚴禁任何人談論。


  各處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傳回來,連家的生死大敵風入衣下落成謎,江湖上對於這場發生於綿山的決鬥更是一點兒風聲也沒有。


  這幾天唯獨忙壞了上官璇。雖有義父幾個幫忙,治療連孤鴻的重擔卻壓在她一個人身上,修補五臟六腑到了關鍵時刻,連孤鴻雖然瞧上去生機已現,卻始終沒有醒過來。


  相較連昭的擔憂,上官璇到很樂觀,她安慰義父說這是老家主自我保護的正常反應,這個時候沉睡比醒過來更有利於恢復。一待胸腹受損的地方經由風紋功延續,能勉強如普通人一樣,他便會醒過來。


  果然叫上官璇說中,第四天下午,連孤鴻睜開了雙眼。


  連昭兄弟幾個剛好都在,見狀又驚又喜地圍在床前。


  連孤鴻慢慢逐個打量了一番,目光渾濁又遲鈍。


  連昭等人都知道老父如今內力盡失,此生不知還有沒有恢復的可能,如今見他老態盡現,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怕他受打擊,還要強顏歡笑。


  連孤鴻吃力地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連昭當他有什麼事要吩咐,附耳過去,等了半天,連孤鴻再沒有任何錶示,連昭有些疑惑,問他道:「爹,您老感覺如何?」


  連孤鴻未答,兩眼直勾勾落在一旁拄著拐杖的小兒子連曄身上,諸人不知道出了何事,一齊扭頭跟著去看,只有上官璇望著連孤鴻那獃滯的目光,心裡覺著有些不妙。


  連曄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忍不住道:「爹,怎麼了?」


  連孤鴻嘴唇又動了動,這回眾人緊盯著,雖然他仍未能發出聲音來,因為只有三個字,大伙兒也都看明白了,連孤鴻說的是:「這是誰?」


  連曄眼淚登時便下來了,他因為腳上有殘疾,這些年很少在父親身邊陪著,可也絕沒有到父子不相識的地步,誰料老父受這一次傷,竟然將他給忘了。


  連昭等人也都意識到不妥,紛紛向上官璇望去,連昭放低了聲音道:「爹,他是老七啊,你的七兒子連曄。」


  連孤鴻這會兒轉移了注意,向著連昭望來,連昭看著父親那迷惘的眼神,生怕他老人家再給自己來上一句「你是誰」,好在連孤鴻說了那一句話似是覺著乏了,慢慢閉上了眼睛。


  眾人直等著連孤鴻睡著了,趕緊到了外間屋,問上官璇他這是怎麼了。


  上官璇同連昭等人簡單講了講,叫眾人知道這是連孤鴻早先衝擊十層鳳紋功留下的禍患,至於是不是會一直如此糊塗下去,因為涉及大腦,很難醫治,上官璇也說不清楚,那大約需要一個漫長的治療過程才能看到結果,她叫義父等人做好一年兩年,甚至更長久的打算。


  事已至此,連昭等人也只能自我安慰,好歹老父保住了一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上官璇這神醫在,管它一年兩年慢慢治就是了。


  按上官璇所說,連孤鴻此時臟腑虛弱,只能少量進些湯水溫養,而治療仍是依靠大家給他輸送的鳳紋功。他現在經脈內空空如也,加上年紀又大了,真是比普通人還不如,必要先這樣小心伺候,等傷養好些才能開始吃藥扎針。


  連孤鴻兒孫眾多,輸內力這個活兒太多人搶著做,等閑也輪不到上官璇,她閑下來,才有空和義父連昭聊聊現今嚴峻的江湖形勢。


  慕楚幫已遭朝廷鎮壓,還活著的凌紫藤、花逸塵諸人悄無聲息,不知去了何處,更令連昭擔憂的是,他聽上官璇言道江雲揚不知用了什麼旁門左道,內功突然間有了驚人的提高。


  江雲揚為什麼走了這步險棋,自然是老爺子連孤鴻一招擊敗冷樂山,令他感受到了來自連家的巨大壓力,可如今父親傷的連床都起不來,等江雲揚殺上門來,誰又能是他的對手?


  不提連昭那裡愁結百腸,在連孤鴻受傷也就是大寒過後的第六天,突有一個久未露面的老對頭找到連家,點名要見上官璇。


  上官璇得知這人上門暗吃了一驚,因為張牧曾向她和鐵逍遙許諾過可以只當這人死了,絕不會叫他再出現在二人面前,到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和鐵逍遙好像都被張牧騙了,事隔不足半年,這姓張的騙子竟然便將小刀王陳青槐放了出來。


  要說這半年,上官璇內功接連突破,斗過周尚,斗過江鳴,甚至連江雲揚都交過幾下手,現在自是不懼這陳青槐,真打起來還不一定誰輸誰贏,故而她索性大大方方地命人將陳青槐請進來,看看這人究竟要搞什麼鬼。


  上官璇不怵陳青槐,連家的人卻不敢叫她冒險,強令陳青槐將刀留在了門外。


  等連家的人將陳青槐領進來,上官璇竟是差點沒敢認,短短時日陳青槐的變化可太大了,本來便長得又干又瘦,現在簡直便像一件長袍撐在竹竿上,風一吹就會飛走的模樣。


  上官璇看他臉色灰暗,眼窩處尤其嚴重,怔了一怔,不由多打量了他兩眼。看來這小刀王在張牧那裡日子過得不易啊。


  陳青槐臉色更黑了,板著臉冷聲道:「張牧……大人差我來,給你送個信。」


  既是真在給張牧辦事,上官璇到不方便難為他了,於是上官璇便叫連可給陳青槐搬了條凳子,又去給他沏了壺茶來。


  陳青槐大馬金刀地坐下,卻對送到眼前的茶碰也不碰,看來是虧吃得多了長了記性。


  在上官璇的印象里,這陳青槐一直是個狡詐貪婪又睚眥必報的人,故而他說是張牧差來的,上官璇卻不敢輕信,先問道:「張大人可好?」


  陳青槐額上的青筋一跳,寒聲道:「好,誰他娘的過不好,那死癱子也會過得舒舒服服的。」


  嗬,好大的怨氣。上官璇笑了笑:「刀王委曲求全,張大人的毒藥便如此厲害么?」


  陳青槐叫上官璇一言說中,臉色驟變,停了一停,緩緩將憋在胸中的那口悶氣呼了出來,冷淡地道:「沒用在你身上,你當然樂得說風涼話。」


  陳青槐現在人在矮檐下,上官璇又是名動江湖的神醫聖手,他想了想還是不敢輕易得罪,又道:「別說廢話了,時間趕得很,那姓鐵的小子呢,你倆托張牧查的那件事,最近有了眉目,你倆趕緊跟我去見一個人,遲了便來不及了。」


  上官璇聞言「噌」地站起身來,她和鐵逍遙只托張牧幫忙查過一件事,那便是當年殺害他倆親人,帶人屠滅萬秀山莊的原凶,張牧竟說此事有了眉目!


  會不會是陳青槐在騙人?不,這件事機密得很,張牧不說,陳青槐怎麼可能知道?


  趕的時候真是不巧,鐵逍遙遠在蓬萊,幸好連孤鴻這些日子傷情已經穩定下來,自己離開個十天半月問題不大……


  連可在一旁道:「小姐,鐵大俠不在,我和哥哥陪您去吧。」


  陳青槐將臉一沉:「不行,張大人說了,此事機密,絕不允許旁人參與。」


  陳青槐如今雖是虎落平陽,總也算成名多年享譽江湖的人物,將臉一翻連可那裡登時便有些氣弱,她望了上官璇急道:「小姐!你要小心,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是啊,這事從頭到腳透著一股詭異。上官璇沒有做聲,回過頭來細細打量陳青槐,似是在掂量他說的是真是假。


  陳青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見上官璇遲遲不表態,顯是在等自己再拿出點什麼東西來取信於她,乾脆一咬牙,將一隻手腕伸給上官璇,道:「你來把把脈。」


  上官璇眨了眨眼,依言給陳青槐把了下脈,少頃她臉上便露出驚奇之色。


  上官璇原來一直以為張牧是用毒藥在控制著陳青槐,如今方知自己想的不全對,張牧用的竟是「銀線茅」。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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