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道教領袖(三)晚課
果然樓梯口站著兩人,一個是方才的「大師兄」,另一人身材高大,穿了一襲藍色道袍,正聞聲向她望過來。
上官璇不及細看,連忙躬身施禮,壓低了聲音道:「晚輩見過趙真人。多謝真人慷慨成全,讓我等得以參看這武學至寶,晚輩實是受益良多。只是我的同伴到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
「還未醒來?」對面的趙天雷說話聲音也很輕,他面露驚訝之色,往一旁的徒弟望去,道:「靜智,他二人進去有多長時間了?」
上官璇這才注意到趙天雷的長相。這位趙真人眉毛很粗,鼻直口闊,這種長相的人一般來說性格都比較強硬,上官璇也聽說趙天雷這人嫉惡如仇,暗忖若是自己陳說厲害好生求懇,這位道教領袖不一定便會一口回絕太子那事。
靜智回道:「鐵大俠和秦姑娘是昨天上午巳時到的,到現在正好一天一夜的時間。」
「啊。」此言一出便是上官璇也嚇了一跳。
趙天雷點了點頭,望了一眼星圖之下目光茫然不知身處何地的鐵逍遙,神情有些複雜,嘆道:「那咱們便再等一會兒好了。瀚海星圖所蘊武學要說多厲害也不盡然,但對習武者所學有融合之功,各人的際遇資質不同,我的門人弟子能在此坐足一個時辰的都屬鳳毛麟角,像他能感悟這麼久的,自有這星圖以來,我還從未見過。」
融合,上官璇聽到趙天雷如此說不由恍然。
自己所學除了兩套絕世功法外實在乏善可陳,只有華山劍法再加一套拂雲飛雨訣,所以待鳳紋功和飲鴆功徹底融合,她便自行醒來。可在鐵逍遙而言若要將一身雜七雜八的技藝全部融合,實無異於脫胎換骨。
三人不再交談,趙天雷進到屋內打坐,上官璇便在鐵逍遙身旁守著。
她一整天沒吃東西,又說了這半天話,這會兒餓勁兒都過去了,趙天雷不提吃飯這事,她也索性等鐵逍遙醒來再說。
這一等便等到了黃昏時候,鐵逍遙猛然回過神來,第一個反應便是捂著肚子叫道:「好餓!」叫罷這才環顧四周,注意到身處何地。
趙天雷睜開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鐵逍遙,方道:「兩天一夜,也該覺著餓了。靜智,先帶兩位客人去用飯吧。」
鐵逍遙還有些愣怔,上官璇在旁忙道:「鐵大哥,這位便是趙真人。」
她見靜智站在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不禁有些遲疑,趙天雷不但未見面便送了份大禮給自己,又專門在此等了將近一天時間,結果她還什麼都沒說,便要先行告退,等吃完了飯不知人家還有沒有空聽她細說來意。
鐵逍遙向趙天雷見過禮,他這會兒也反應過來,細一感覺登時喜形於色,向趙天雷道:「晚輩自幼便由六位恩師啟蒙授藝,乃至見到好東西便想學,這兩年也覺察到貪多嚼不爛的害處,沒想到竟是在真人這裡找到了解決之法。」
這些都是他的心裡話,早在去年年初山東遇險,鐵逍遙在生死之際發覺了自己武學上的問題,再往後對敵便舍了別的念頭專心施展魔刀刀法,直到在連家老毛病又犯,見獵心喜更訛了兩套絕頂劍法,人的精力始終有限,再打架他花樣是多了不少,對魔刀刀法的領悟卻也停滯下來。
趙天雷和顏悅色地點了點頭:「我到忘了你有六位師父,又學過連家的武功,難怪。」
鐵逍遙見趙天雷再沒什麼要說的,便向上官璇笑道:「阿璇,先吃飯吧,不知不覺竟是過去了這麼久。」
上官璇欲言又止,點了點頭,滿懷心事同鐵逍遙一起跟在靜智身後下樓去吃齋飯。
鐵逍遙悄悄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別著急,那事等填飽了肚子再同趙天雷慢慢磨,看趙天雷那樣子也知道他不會痛快答應。
吃飯的時間,鐵逍遙問了問上官璇方才的收穫,他沒想到這位趙真人出手實在是大方,這兩天一夜對鐵逍遙而言抵得上自己辛苦摸索幾年甚至十幾年之功,以從瀚海星圖所學為基礎,鐵逍遙可以於短期內便創出一種獨屬於自己的,積各家所長的武學。總之這趟「青萍福地」來得太值了。
吃完了飯,時間已經不早了,靜智道:「師尊還需帶著師兄弟們做晚課,兩位這兩天也是極為勞累,不如先休息,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
上官璇方才只覺著餓,這會兒緩過勁兒來,確實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想是鐵逍遙那裡會更加嚴重,但是太子那事實在是不能拖延,她歉然地望了鐵逍遙一眼,同靜智道:「我們已經耽擱了真人一整天,不敢明日再行打擾,還是等一會兒吧,不知這晚課是否方便有外人在?」
靜智笑了笑:「應該無妨,待我稟過師尊。正好兩位在觀星樓心神損耗太巨,陽氣衰而陰氣旺,聽一聽師尊頌經,當可澄心靜氣,晚上睡個好覺。」
「青萍福地」的道士們做晚課的地方是在三清宮。
上官璇和鐵逍遙去時已經不早,三清宮大殿里坐了幾十位年紀各異的道士,最前面放了一個空蒲團,大約是給趙天雷準備的。
一眾道士分成三排,上官璇在第一排看到昨日給自己帶路那兩位,估計著這一排的七八個人應該是趙天雷的親傳弟子。第三排人數最眾,道士們看著都很年輕,而在這排之後,特意擺著兩個蒲團,估計是給自己二人準備的。
果然帶路的道童輕手輕腳向二人示意,等她和鐵逍遙一坐好,晚課便開始了。
說是趙天雷主持,其實前面一大段他並未現身,而是由大弟子靜智帶領同門頌讀凈心、凈口、凈身神咒。
這些咒語用詞十分淺顯易懂,上官璇聽了一陣便覺眼皮打架昏昏欲睡,身子向旁側猛地一歪險些摔倒,上官璇嚇了一跳,連忙強打精神抬頭四望,好在大殿里的道士皆低垂著眉眼全神貫注,也沒有誰注意到她。
然後她便聽著一旁的鐵逍遙鼻息沉沉,悄悄側頭望去,見他頭快耷拉到膝蓋上,竟似打著坐睡著了。
上官璇好笑之餘又有些心疼,生怕這種場合他突然打起酣來,那可就丟人丟大了。
不知趙天雷何時會出來。
上官璇借著打量大殿內的三清天尊神像驅趕睡意,元始天尊居中而坐,左手拈指,右手虛捧;靈寶天尊拿著陰陽鏡居左,道德天尊手執寶扇居右。
修道之人以無為出世,趙天雷會應自己所求參合進東宮立儲之爭么?她越想越是憂心,到將前面靜智主持的這一大段硬生生地堅持了下來。
幾大神咒頌完,大殿里一靜,上官璇連忙拉了拉鐵逍遙衣襟:趙天雷到場,可別再睡覺了。
鐵逍遙驚醒,抬頭正見趙天雷高大的身軀站在三清神像下,大殿里鴉雀無聲,氣氛十分肅穆,他拂塵一擺,端坐於蒲團之上開始講經。
今晚趙天雷講的是《太上老君說常清靜經》,聲音並不很響,以往鐵逍遙對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向來敬而遠之,但不知為何自趙天雷口中講出來的這篇經文,他不但聽懂了,還聽到心裡去了。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生養萬物……上士無爭,下士好爭;上德不德,下德執德。執著之者,不明道德。眾生所以不得真道者,為有妄心……」
鐵逍遙困意全無,他突然覺著趙天雷晚課選講這篇《清靜經》,可能真有點化他和上官璇之意。
可鐵逍遙不是出家人,身在紅塵之中又怎能不沾染慾望與煩惱?更何況他和上官璇來求趙天雷不假,卻並不是為了自己,「富貴」保住太子之位日後能當上皇帝,受益的是全大明的老百姓,他不過跟著順便沾點兒好處,所以面對趙天雷,鐵逍遙到是頗為理直氣壯。
趙天雷講經的聲音中正平和,不疾不徐,別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上官璇在他開講不久,剛剛講到遣欲靜心六欲不生,所見一切皆是空無虛幻之時,便已不知不覺沉浸進去,她與大殿內眾多道士們一起閉目入靜,趙天雷的講經聲在耳畔猶如溫泉之水緩緩流過,上官璇只覺身心從未有過如此得放鬆,竟生出無牽無礙之感。
趙天雷一篇《清靜經》講了好久,在門人看來真人如此鄭重地講經,不要說是做晚課,便是算上教中的大日子一年也遇不到幾次。但在上官璇卻覺著剛剛入定不久便結束了,還頗有些意猶未盡。
晚課結束,道士們起身先恭送真人,鐵逍遙和上官璇退出三清宮。
鐵逍遙還不覺如何,上官璇渾身舒暢,神清氣爽,一掃先前兩天一夜透支心神的疲勞困頓。
鐵逍遙瞧著她連擔憂的心情似乎都有些放下來,不由贊道:「真厲害,難怪有那麼多人願意跟他入道。」
此時趙天雷那位姓陳的弟子過來相請,張牧託付的大事究竟能不能成馬上就要揭曉,事到臨頭,上官璇反到不再猶豫,不管趙天雷作何想法,她都要盡最大的努力去促成這件事。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