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泛海佳期（三）客來
鐵逍遙握住了上官璇的手，先將張牧前面的那番話說給她聽。
上官璇其實已經看到了扔在一旁的那本《大明律》，到不覺意外，勸道：「這也沒有什麼，若是只辛苦個七八年，忍一下也就過去了，這是善事，咱們既然應承下來，總要有始有終，有些事對咱們是舉手之勞，於別人卻是決定一生的大事。」
她拉著鐵逍遙，叫他在椅子上坐下來，纖纖十指幫他按壓著眼角眉梢的諸多Xue位，彎了腰湊在他耳邊又道：「咱們總是沾了那麼多血，如今幫著大伙兒多做些事就當贖罪吧，等不需要咱們的那天，我跟著你，看看還有誰想一起去，大夥坐著大船，遠遠地到海外去四處逛逛，說不定到時候幾位師父、英男、凌大哥他們還有銅井、景大哥都要去，咱們這麼多人，也熱鬧得很。」
上官璇緩緩道來的這番話，如響在鐵逍遙耳畔的一汪清泉，驅散了夏日的炎熱和心頭的煩躁。
鐵逍遙的劍眉在她指尖跳動了一下，他閉著眼睛，將張牧關於「十七寸骨斬」的那番話一字不差說了出來。
上官璇怔了怔，道：「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在不高興。」
她發了片刻的呆，目光落在鐵逍遙身上，心中一軟，說道：「其實我答應過風前輩，再不把『十七寸骨斬』傳給他人，前輩臨終時說的不錯，無敵就會生出狂妄、暴戾，今後我若是對它過於依仗也沒有什麼益處。若是……那也沒什麼，他們研究不出使用這刀的法子，『十七寸骨斬』再厲害，於他們而言與廢銅爛鐵無異。」
鐵逍遙冷哼一聲：「就算失傳，我樂意留給咱們的兒子擺弄玩耍，也不會便宜了旁人。給他們三分顏色，便要開染房，真當我變得好說話了！NaiNai的，做他們的Chun秋大夢！」
上官璇好久沒聽到鐵逍遙罵人了，隨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以示安撫，她想了一想，自身上取出那精鋼盒子遞給了鐵逍遙，柔聲道：「鐵大哥，別惱了，我還是當年的那句話，便沒有這把神兵，我相信咱們仍然可以過得很好。這件事我就不Cao心了，你拿主意就好。」
鐵逍遙望著上官璇笑靨如花，不由動容，伸臂過去將她攬到懷中親了親，道：「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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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一場透雨，天空蔚藍澄澈，大海深藍無波。一艘披紅挂彩的巨大樓船停在蓬萊城西數裡外的淺水碼頭。
一大早碼頭上便人聲鼎沸，趕來道賀湊熱鬧的江湖人將岸邊擠得水泄不通。
樓船再大，地方始終受限，整個樓船的一層改成了個四面通透的大廳，臨水垂著遮陽的竹簾，海風時不時將竹簾吹起，坐得靠外些低頭便能見到海水。
聽說丹崖六魔和太岳連家本來只打算擺二十來桌，後來不知為何又臨時加了十幾桌的客人，便這樣能得以上船赴宴的也無一不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些幫派首領和知名俠客到了之後便由專人領著上船。
據說新婚夫婦在一層的大廳門口迎接賓客，而太岳連家的家主連昭是今日船上份量最重的人物，做為新婚夫婦的長輩他將會親自招待幾位江湖上德高望眾的前輩名宿。
至於隨行的其他人等和趕來道賀的眾多江湖人，會由丹崖六魔和太岳連家在蓬萊城中酒樓擺下宴席招待，對他們而言見不到新婚夫婦，能認識一下傳說中的「六魔」中人，或是跟太岳連家的高手拉拉關係，日後也是極有體面的談資。
今日鐵逍遙和上官璇都是一身紅，看上去既精神又喜慶。二人由鐵逍遙大師父「鐵指魔」諸橫與上官璇的五叔連暉陪同，站在大廳門口挨著個和趕來道賀的親朋好友道謝，遇見不熟悉的，大多都是連家請來的，便由連暉在一旁為雙方介紹。
華山派的蔡沐陽夫婦帶著裴巒風一早便上了船，黃河船幫的呂淵和梁江溶也到了，因為這些都是同新婚夫婦親近有舊的，鐵逍遙這邊請柬逐一下到個人，華山派還不覺著如何，梁江溶卻覺著受寵若驚，送上禮單之後特意向鐵逍遙解釋：「炎虎方才臨時被朋友喊了去，稍後便到。」
鐵逍遙親熱地笑笑請他們幾位進去。
一旁的連暉已經笑容滿面地迎向下一幫客人：「哎呀，趙老英雄，祈門主，古老弟，你們三位怎麼搭上伴了？趙老英雄，咱們可有日子沒見了。」
上官璇只覺這一撥一撥的，不停有人上船來，她也記不住這麼多人，趁人不注意抬手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悄悄問鐵逍遙道：「怎麼突然又多請了這麼多人來？」
鐵逍遙沖她笑笑，亦低聲耳語：「人多了熱鬧啊。多叫些人來，也好給咱們做個見證。」
上官璇心中一動，不知為何覺著鐵逍遙話中有話，還待再問，卻聽岸上有人唱喝道：「樂道會的風大俠、薛大俠、許大俠到了，快船上請。」
慕楚幫的人到了，鐵逍遙側頭向她笑道：「咱們接人去吧。」
他二人已提前知道今日會由風靜寒、薛青默和許金雨代表慕楚幫全幫前來赴宴，凌紫藤顧慮自己和裴英男正在孝期，而花逸塵和薛玄默又是名聲在外的反賊，雖說朝廷似是不再計較，這麼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不準便給鐵逍遙和上官璇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掂量來掂量去，還是決定掩耳盜鈴一下，由風靜寒三人代眾人送上祝福。
這其中的道道不但船上的人心裡清楚，碼頭上看熱鬧的誰也不是傻子，當下便隨之靜了一靜，這個場合大夥心照不宣，等風靜寒三人上了船，才開始竊竊私語，不過是「哎呀，這樂道會還真是慕楚幫的那幫人」，「他們本來交情便好得很，今日自不會不露面」，「揚州會盟一散，這是要江湖一統了么」……
風靜寒幾個笑嘻嘻向鐵逍遙和上官璇道了喜，鐵逍遙便拉了風靜寒的手臂，親自將三人送進去。許金雨看著盛裝的上官璇，笑容不由有些感慨：「小丫頭長大了……」
上官璇鼻子莫名有些發酸，陪在他身旁，提醒道：「六哥，蔡師伯和裴師兄他們已經到了，都在裡面。」
許金雨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知道，我前幾天已經同師伯見過面了。」他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上官璇的頭，道：「好了，今天你們兩個最忙了，快回去招呼客人吧，不用陪著我們。」
孫炎虎匆匆而來，送上賀禮便跑去與呂淵諸人會合。
「快手冰刀」柳泉到了。
齊雲海、齊雲飛兄弟到了。
降龍寨的楊雲鍾也到了。
故人相見，少不得一番親熱，便在此時外邊卻傳來一陣騷動，接著一人不顧阻攔衝上船來，見到鐵逍遙便喊道：「鐵大俠，鐵老弟，出什麼事了，我聽說有人冒充我混上船來搗亂。」竟是孫炎虎。
諸橫和連暉登時都沉下臉來，今天這種日子，還真有不怕死毛賊的敢來搗亂！諸橫不管那些，搶進大廳，便是一聲厲喝：「孫炎虎呢？滾出來！」
廳內已經坐下的一兩百人登時鴉雀無聲，齊齊循聲望過來，便連坐在最裡面那桌的連昭、柳泉幾個也因之停下了交談。黃河船幫的呂淵和梁江溶更是嚇了一跳。
此時鐵逍遙等人已經跟了進來，眾賓客瞧見又來了一個孫炎虎，這才知道出了何事。
先前那個孫炎虎猛地站起身，衝到對方身前，怒吼一聲：「哪裡來得冒牌貨！」伸手「呼」地一聲去抓後來者的臉。呂淵、梁江溶齊聲喝止：「別在船上動粗！」
兩個孫炎虎眉目五官一模一樣，便連穿著打扮都不差分毫，眾人瞧著都有些傻眼，敢情黃河船幫這傻大個兒還有個孿生兄弟。
諸橫微一猶豫，他同黃河船幫的人可沒有交情，誰有工夫管他們是怎麼回事，沉聲道：「行了，你倆都先下船去。」
鐵逍遙一旁輕輕拉了拉諸橫的衣袖，道：「大師父，先等一等。」
卻見兩個孫炎虎同時將臉轉向呂淵和梁江溶，既委屈又憤怒地道：「別人看不出我是真的，難道你倆也分辨不出？」竟是連說的話都一字不差。
呂淵和梁江溶顧不得驚駭，一人盯著一個細細打量，若說在座的其他人，包括鐵逍遙和上官璇，即便認識這位「怪力韋馱」，也不會在這粗糙的漢子身上投諸太多的注意，可他二人與孫炎虎可是相交多年，要說分辨不出真假也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上官璇的目光在兩個「孫炎虎」身上轉了轉，便落到了一旁看熱鬧的鐵逍遙臉上。
出了這種稀奇事，鐵逍遙竟然還口角隱隱含笑，似是看得頗有興緻，上官璇心中微微一動，怎的到好像鐵逍遙忙了一個早晨便在期待著這一幕？
這時呂淵和梁江溶同時指向自己端詳的那「孫炎虎」，一個道：「這個是假的。」另一個亦道：「你是假的。」眾人大嘩。
便在此時，銅井悄悄地進來，在鐵逍遙耳邊說了幾句話。鐵逍遙點了點頭，道：「叫他上船便是。」
銅井出去片刻，卻聽一個大嗓門在大廳外笑道：「趕上點兒事，來晚了。不好意思，鐵大俠呢，恭喜恭喜，紅包收一下。」
這人自外邊進來，猛然一見大廳門口站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孫炎虎」，登時「哎呀」一聲向後嚇了個趔趄，道：「娘啊，這是唱的哪出？」赫然這又是一個孫炎虎。
上官璇低垂下眼去，微微露出了笑容，她已經猜到發生了何事。
最後進來的這第三個孫炎虎大呼小叫，鐵逍遙聽著大廳里比剛才更加混亂，揮手將他打斷，眾人意識到鐵逍遙要說話，漸漸靜了下來。
鐵逍遙笑了笑，伸手拍拍最後進來這孫炎虎的肩頭，向呂淵和梁江溶道：「呂幫主和梁兄不愧與孫兄是同幫兄弟，了解就是深。說得很對。孫兄，你來得確實不早了，快去和他們倆一起坐，咱們一會兒便要開船出海了。」說著在他肩頭輕輕推了一把。
孫炎虎一頭霧水，傻乎乎走到呂淵和梁江溶身旁，眼睛還一直盯著兩個冒牌貨。
眾人見鐵逍遙這番舉動，顯然最後趕來的這孫炎虎才是真的，那前兩個又是什麼人，膽敢當著這麼多成名高手的面裝神弄鬼，混到鐵逍遙的婚宴上來究竟有什麼意圖？
呂淵幾個臉色尤其不善，鐵逍遙又仔細打量了先前登船的兩個「孫炎虎」，更堅定了心中所想，向呂淵等人道：「『犬馬閣』的方老闆和冷先生同咱們開個玩笑，結果還真是被他們騙到了，哈哈。我想孫兄今日來晚一定是被方老闆的手下誆了去。」
黃河船幫三人如夢方醒，孫炎虎道：「可不是！」
梁江溶聞言醒悟，指了第一個上船的「孫炎虎」，不可置信地道：「你是冷先生？」
這人來了之後同幫主和自己坐下說了好一會兒話，若他和另一個冒牌貨是方雁容和冷善，那麼這個不用問，自是曾與黃河船幫打過許多交道，對他們更為熟悉些的冷善。
那兩人被鐵逍遙拆穿，「犬馬閣」的大老闆方雁容笑嘻嘻地一拱手：「得罪得罪。小把戲，搏大夥一笑。呂幫主和孫老弟勿怪。」又向鐵逍遙笑道：「我倆可不是空手來喝喜酒的，賀禮都記在孫老弟名下呢，別忘了幫我們改過來。」
這場由「犬馬閣」引起的鬧劇很快平息，方雁容和冷善卻未恢複本來面目，頂著活像孫炎虎的兩張臉坐到一旁。
大廳內這麼多高手，真正見過方雁容的沒有幾個，這「半面鬼眼」似是不經意的在眾人臉上掃了幾眼，很快低下頭去。
這麼一鬧騰，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經到了巳時。
諸橫眼見客人到齊，吩咐一聲「開船」，眾船夫吆喝一聲，巨大的樓船慢慢滑向深水，破開碧浪，在岸上眾人的目送之下向著蒼茫大海中駛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落初文學（luochu.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