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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上元夜殺黃(下)(2)

  第54章


  上元夜殺黃(下)(2)


  黃皮縱橫半生,縱然曆經坎坷卻從未曾低頭,終得赫赫威名。但此時此刻,他吼聲中的悲涼和無助,卻連身為對頭的我聽到耳中,都感同身受,為之動容。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人生最痛,莫過如是。


  小二爺再次死死地拉住了我的手臂,我隻能看著三哥,隻希望三哥能夠代他出頭。


  一直和明哥在旁竊竊私語的三哥這時也抬頭看了過來,就在三哥還未來得及出麵幹預的那一刻,我身邊不遠處一道黑影卻筆直走了過去,手裏同樣拎著一把寒光四射的開山刀擋在缺牙齒麵前。


  “缺牙齒,你莫多事。這個人是老子要辦的!”


  險兒!


  缺牙齒微微一愣,繼續往前走去,邊走邊伸手,似乎想要把險兒推開:“小麻皮,你死遠些,老子今天要殺人,你莫惹我!”


  平心而論,缺牙齒確實骨子裏麵就有著一種讓人忌憚的凶狠,而且他的這種凶狠不是正常的,是帶著一種不問緣由,隨時都可以向任何人爆發的瘋狂。


  很多人不怕瘋子,但沒有人願意去惹瘋子。


  這也是我不太搭理他的緣由之一。


  隻可惜,那一晚,他遇見的卻不是我,而是險兒。


  險兒不瘋,平時看起來也不凶狠,險兒隻是天生就不怕死。


  不管是他死,還是別人死,他都不怕,完全、徹底、一點都不怕。


  所以,當缺牙齒的手馬上就要碰到險兒身體的時候,險兒立刻就把手裏的刀舉了起來:“老麻皮,你隻要碰到我一下,我就殺你!”


  缺牙齒停住了。


  險兒的語氣很平和,但隻要沒有聾,就能聽得出來,他的話,絕對不是威脅,是通知!


  所以,就算瘋狂如缺牙齒也停住了。


  一秒之後,缺牙齒渾身一抖,他暴怒了,他已經做出了往前走的樣子,而險兒手裏的刀尖也開始隱隱抖動。


  這個時候,三哥和明哥也終於走了過去。


  明哥一把將缺牙齒拉開,三哥走到了險兒的麵前,說了一句話:“放下來!”


  險兒的手垂下。


  “牯牛,捆人!”


  牯牛一聲應和,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繩子和布條,招呼著我們一起走了過去,七手八腳地將或坦然麵對,或破口大罵,或痛苦乞命的三人按倒在地,由老練的癲子和牯牛動手,將他們捆了個結結實實,就連嘴巴也堵上了。


  捆好之後,站在一旁抽煙的三哥問險兒:“險兒,你準備怎麽搞?”


  “我要他死!”


  險兒的回答非常簡單,卻毫不猶豫,不容置疑。


  “不行!”


  “險兒,你莫亂搞啊!”


  “險哥!”


  “險兒……”


  “搞不得!”


  “險兒,你殺人絕對殺不得!”


  我們兄弟五人紛紛大聲勸阻著,疾步上前把險兒死死圍在了中間。


  等我們都安靜了之後,險兒臉色堅毅,緩緩地說道。


  “你們還記不記得,結拜的那天,在神人山,我說的話?我記了這麽久,你們是兄弟就不要攔我,也不要動手。要不,你們就殺了我。”


  其他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我站了出來:“險兒,如果你今天要殺他,我就陪你一起殺,你要害我一起被槍斃,你就搞!”


  險兒一聽我這麽說,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就那麽站在那裏望著我。


  “險兒,你要害,就全害,別害胡欽一個!我也來。”


  “那就一起死!”


  “是的,一起!”


  “我也搞!”


  小二爺一帶頭,其他人也都紛紛表了態,險兒張嘴想要說話,武晟卻搶先開口了:“險兒,你也不用再講廢話了,我們勸你不聽,你憑什麽勸我們!”


  三哥走了過來,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抓住了我的肩膀,很用力,好像生怕我跑一樣:“險兒,我也不同意你殺人,你和向誌偉之間的仇,不值得生死。打流不是這麽搞的,留條後路,自己也好。再說,殺一個人,要六條命來賠,不劃算。”


  “那要我怎麽搞?難道就是砍他兩刀啊!他睡我的女朋友,無緣無故還把我燒成這個樣子,我出不了這口氣!”險兒顯得有些激動了。


  “你別急,你先看看我怎麽搞的再說吧。”三哥淡淡地說完這句,按了按我的肩膀,示意我待在原地,不要亂動。這才轉過身去,手指一彈,將半截煙頭遠遠彈開,煙蒂在夜色中劃下了一條飄縹緲的弧線,消失在地上。


  “給我把人按好了!”


  縱然是在荒郊野外的無盡夜色裏,依然可以看見三哥雙眼裏麵閃亮的光芒,喊聲中帶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殺伐之氣,邊喊邊從從癲子手上接過了一把殺豬用的剔骨尖刀。


  牯牛和明哥,缺牙齒,袁偉四個人死死地摁住了黃皮,將黃皮的兩隻手攤開,平放在地麵上。


  三哥走了過去,蹲下來一把按住黃皮的右手,對著黃皮說:“黃皮,你怪不得我,要是我義色今天落在你手上,估計就是個死。九四年,你砍北條,要了他一隻手,弄得他快四十了還在他媽的起早摸黑賣小菜。老子今天幫兄弟報仇,做事不做絕,就要你兩個手的拇指和一條腿。不過分!出來混,遲早要還,今天到你還的時候噠。你也莫記仇,有本事,今後到了該我還的那一天,我再還你!啊?”


  三哥緊緊抓住黃皮的右手拇指,對著指頭根部一殺豬刀就剁了下去。


  瞬間,黃皮就像是一條被丟進了油鍋的活魚,整個身體都劇烈地扭動了起來,四肢亂蹬,力量之大,幾乎連牯牛這樣的壯漢都差點沒有摁住。


  一旁的向誌偉,也在地上不停地蠕動了起來,被堵死的嘴巴裏麵發出了連串嗚嗚嗚的聲音。張泡則如同被嚇傻了一樣,萬分驚恐地看著眼前一切,雙肩聳動,眼淚不停地從眼中流下。


  三哥走到了黃皮的左邊,一樣的按住手後一刀剁了下去,這次一刀沒有剁斷,又毫不猶豫地多補了兩刀。


  站起身時,月光之下,三哥兩手都已滿是鮮血,他提著同樣鮮血直流的尖刀對著黃皮指了指:“把他翻過來,腿拉直。”


  說完,三哥又要上前,這時,一旁的缺牙齒走了過去,扯住了三哥:“老大,剩下的我來吧?”


  三哥點了點頭,把刀給了缺牙齒:“做好點,險兒,你過來看一下。”


  我們幾個聞言陪著險兒一起走了過去。


  “義色,你要哪條腿?”明哥問道。


  “隨便。”


  明哥和牯牛把黃皮的左腿分開,缺牙齒蹲了下來,屁股壓在黃皮的膝蓋彎上,一隻手按住黃皮的左腳掌,另一隻手把刀放在黃皮腳後跟上,試了試位置,對準了跟腱之後,猛地用力往橫一拉,黃皮再次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缺牙齒牙關緊咬,凶相畢露地按著黃皮腳掌,不讓他亂動,將刀刃再次放進了拉開的口子裏麵,來來回回像是鋸木頭一樣小幅度地拉割著,足足拉了五六下,很快,那條刀痕就變成了一道又寬又深的血口,哪怕是黃皮腳掌發出些微的扭動,都會有大量的鮮血從口子裏麵流淌下來。黃皮的褲管,鞋襪,缺牙齒的手,甚至地麵的泥巴都被染得一片通紅。


  終於,按著黃皮肩膀的袁偉再也受不了,鬆開手,跑到了一邊。


  拉完之後,缺牙齒對著已經被完全切斷開的跟腱部位,又猛砍了幾刀,整個跟腱基本是皮開筋裂,如同猛獸噬咬般不忍目睹。


  黃皮這個時候已經不怎麽動了,肉體上如此劇烈密集的痛苦,意誌力再強的人也承受不了。


  一陣反胃之下,我扭頭跑開,又苦又澀的膽汁從我的喉嚨湧了上來,淚水模糊了雙眼,我隻想放聲大喊但卻又渾身發軟,隻能放肆嘔吐。


  我這一吐不打緊,像是會傳染一般,原本鎮定的武晟、小二爺、地兒三人也立馬幹嘔著遠遠跑掉,隻剩下,險兒,一個人聚精會神地站在原地。


  遠遠地傳來了三哥的話:“險兒,看會了沒有,這樣搞行嗎?”


  我一下子回過神來:不能讓險兒殺人。


  擦幹眼淚,我扭頭走了回去。


  於是,我又再次看到了恐怖的一幕:缺牙齒把黃皮被砍掉在地麵上的兩隻拇指撿了起來,用打火機對著斷掉的部位燒著,直到燒得一片焦黑之後,手一揚,遠遠扔到了遠處的黑暗當中。


  燒完拇指之後,他又蹲下去,用刀身將砍斷的跟腱扒拉開,將打火機湊了上去,一股極為濃烈的,脂肪燃燒的焦臭味頓時就彌漫在了夜空。


  耳邊,地兒、小二爺他們的嘔吐之聲更加密集起來。


  那一晚,我本來有些驚訝,我一直以為三哥會殺了黃皮,誰知道,他卻隻要兩根手指和一條跟腱。


  事後,我才知道,原來經過了缺牙齒的那些處理手段之後,那兩根斷掉的拇指和跟腱就永遠接不回去了,也就是說,黃皮這輩子至死都已是個廢人。


  險兒同意了三哥的提議,他決定按照三哥的手法來做,但最初他一點餘地都不想留,想要完全廢掉向誌偉的四肢。


  最後經過我們所有人苦口婆心,費盡唇舌的大力勸阻之下,向誌偉失去了兩條腿。


  我和險兒動的手,我第一次看見了險兒的手也在發抖,我和他的眼淚都不斷地從眼角流下,但是我們都同樣麻木而又堅定地砍著,直到結束。


  過程中,其他的兄弟也要上前幫忙,被我堅決地反對了。


  這是我第一次大發雷霆,我勸不了險兒,也不能勸。我知道向誌偉絕對是一條致命的毒蛇,如果完好無缺地放了向誌偉,那麽有一天,我和我的兄弟們,甚至可能包括三哥,我們都會死在冰冷的街頭或者自家溫暖的床上,我們的親人則會在一旁傷心地哭泣。


  我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殺他,但是我要他再也沒有威脅到我們的能力。


  可我又絕不希望我的兄弟們都像我和險兒一樣地染上鮮血,一樣地去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險兒沒有辦法,這是他自己的仇。


  我也沒有辦法,我答應過險兒,我贏得了他的尊重,那麽我也就不能在險兒一個人動手的時候,我卻和其他人一起,站在旁邊看。


  我做不到!


  而且,反正,這不是第一次了,當我還是一個初中生的時候,在校園門口,在無數的老師同學眼前,我的手上就已經染過了別人的血,我無所謂了。


  要下地獄,就讓我陪著險兒吧,起碼有個伴。


  這是我最後一次對於拿刀感到害怕!

  那晚之後,我再也不曾為傷害別人而流過一滴眼淚。


  明哥拿走了向誌偉和張泡的身份證,寫下了一切信息之後,丟給了他們。


  最後三哥交代了躺在地上的黃皮,今後在九鎮的範圍內,再不允許看到他和向誌偉的出現。隻要他們出現,不論是什麽理由,什麽動機,三哥都會視為挑戰。而那個時候,三哥不會再要他們身體的任何部位,隻會要一樣。


  他們的命。


  說完之後,我們給他們三個鬆了綁,我們並沒有傷害張泡的一根毫毛,但在給他鬆了綁之後,他卻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兩隻眼睛黯淡得沒有一絲神采。


  我想,這個人,今後應該再也不會出來打流了。


  因為,這個夜晚所發生的一切,已經足夠讓他意識到,他之前所走的這條路不是人能走的路。


  在這條路上,能走下去的,早就已經不再是人,而是鬼。


  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無頭野鬼。


  到達九鎮的時候,街道上還殘留著鬧完燈會之後人們拋下的各種垃圾。


  果皮、紙屑、煙蒂、口香糖、小彩旗……林林總總,在昏暗路燈照射之下,入目皆是一片繁華過後的破敗景象。


  遠處,一個被寒風吹起的塑料袋在空曠無人的大街上飄啊,飄啊……無依無靠,隨風飄遠。


  我坐在窗前,眼前擺滿了三哥事先就已經預備好,替我們壓驚的酒菜。


  一種莫名而巨大的酸楚襲上了我的心頭,這個冬天的寒夜,路燈照射下的無人街頭,看著已經熄燈的萬家窗口,我很有一種想要大哭一場的感覺。


  我究竟變成了什麽樣子了?


  這個時候的我,應該是像那些熄了燈的人一樣鬧完燈會之後,回家坐在溫暖的火爐旁看著電視,也許還在邊吃點零食,邊不耐煩地聽著外婆的嘮叨。


  我怎麽會在這個見鬼的街頭!看見這個飄飛的見鬼的塑料袋!我究竟在做些什麽?我無力地痛苦著,也同樣無力地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流子。


  帶著仇人的血,喝著大碗的酒,在無人的大街上偶爾的觸景傷情。


  轉過頭,看看其他的五個兄弟,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落寞與迷茫。


  到底是什麽讓我們變成這樣的我們?我們本應有著一份更為美好的生活,可是,我們卻眼睜睜看著它離我們而去,再也找不回來。


  在這一瞬間,我非常強烈地仇恨起莫林來,強烈到想要他的命。


  如果沒有他,也許我就會擁有另一個不同的今天。也許,今夜一醉,抬頭又是一個明天。


  那天晚上,我們六個人都喝得爛醉如泥,稀裏糊塗地說了很多話。具體說了些什麽,我不太記得了。


  我隻記得,和三哥他們分手之後,我們六兄弟在午夜時分,來到了九鎮的大橋上,我們高歌狂喊,渾然不顧附近居民的破口大罵。喊累了,唱累了,我們抱在一起,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哭到聲音都啞了,都還在無聲地幹號。


  那一夜,為賦新詞也罷,良知猶存也行,總之,我們的的確確,真真切切,痛徹心扉。


  第二天,我從床上醒了過來。


  窗外的太陽還是那麽的溫暖和煦,一片如同美夢般的金芒灑在我的臉龐,在這樣的陽光照射下,我感到無比舒適。是啊,我還躺在這張床上,看著這冬日豔陽,生活是多麽的美好。除了因為宿醉還在隱隱作痛的腦袋和狂哭之後浮腫的雙眼,昨天的一切都好像隻是一場讓我感到不安的夢魘,從來就沒有在現實中發生過,我們也沒有失去任何的東西。


  但是,畢竟它確實真實地發生了,畢竟我們也都已經變成了無頭的野鬼。


  所以,我們的生活與以前再也不一樣了。


  無數預料不到的事情,紛紛開始接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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