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雪前恥(2)
第122章
一雪前恥(2)
胡瑋一腳蹬在那個女孩的腰上,再一把將她拖到了旁邊的牆角。
“狗雜種,你們這些鄉巴佬今天動了我馬子。老子明天就殺你們全家!”
已經被險兒打得頭破血流的亮子看著眼前這幕,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強撐著一邊大罵一邊想要站起來,結果才剛剛直起半個身子,卻又被險兒狠狠一棒拍在了地上。
大概是我們說話的口音讓他聽了出來,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敢罵我們鄉巴佬,語氣中的那種居高臨下,和以前無數次他逼著我跪在他們麵前的時候一模一樣。
不知道是氣極了,還是太激動。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居然也開始有些克製不住地微微顫抖,我努力地平息著自己的情緒,盡可能沉穩地走到了莫之亮的跟前。
“先別打了!”
我把險兒和地兒分別拉開,再伸出一隻腳掌,踏在了莫之亮的臉上,彎下腰去,就像是當年他曾經無數次對我做過的那樣,把頭湊到他的跟前,用市裏話說道:“莫之亮,還認不認得我?”
亮子的臉被我踩在地上,努力地移動著,想要看清我。但由於我是背光低著頭的,他又隻能用餘光瞟我。所以,他並沒有認出來。
我索性鬆開了踏在他臉上的腳,轉而踩在了他的脖子上,任由他將腦袋緩緩擺正,他由下往上地仰視著我,看了半天,眼神中卻還滿是迷惑不解。
“不認得了啊?哈哈,這麽重的一刀你都還不長記性啊!”
我邊說邊蹲了下去,把臉幾乎湊到了他的跟前,同時伸出一隻手將他的背心擼了起來,露出了肚皮上一道醜陋而扭曲的疤痕。
幾乎是眼對眼的距離之下,莫之亮的瞳孔驟然放大,嘴巴大大張開:“胡欽!”
“想起來了啊,山不轉水轉,今天我們兩兄弟又見麵了啊,哈哈哈哈,不容易啊,亮哥!”
隨著莫之亮的那一聲呼叫,壓抑在心底從來不敢跟任何人訴說的痛苦往事,再次浮現在我的腦海。曾經,他和他的弟弟,也是同樣用這個姿勢,將我踩在地上,搜走了我口袋裏麵所有的零錢,像是不要錢一樣反複扇著我的耳光,甚至還無比囂張地讓我喊他爸爸。
而我,居然,也真的,喊了!
我還在努力保持著臉上的微笑,但心中狂瀾卻是一波接著一波,簡直快要把我整個人徹底淹沒。我插在口袋裏麵的右手,緊緊攥著槍柄的手心上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
“你已經捅了我一刀了,你還想怎麽樣?過了這麽幾年了,你還要搞是不是?你還要搞就把老子搞死,不搞死,我絕對就要弄死你和這幾個鄉巴佬,我告訴你!”
亮子的眼神由一開始的不解,慢慢變成了無比的憤恨。
“你還鄉巴佬!你個狗雜種!”險兒聽得不爽了,又跑上來狠狠對著亮子的身上敲了兩棍。
等亮子的痛呼聲停下來之後,我也已經稍微平靜了一些,說道:“莫之亮,你要搞死我?哈哈,好,我先給你說,今天搞你不是因為以前的事。是因為你鬧了別人的場子,你懂嗎?你再敢去鬧的話,我告訴你。你死都不曉得怎麽死。你以為你大哥是罩你啊,他是要你送死!”
“哦,而今你是幫將軍辦事啊!好的,將軍有種!我大哥怎麽樣,關你個什麽事!你告訴將軍,這個事不會完的。”
看著莫之亮猶自摸不清狀況,還在那裏睚眥欲裂、硬充好漢的愚蠢表現,我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輕鬆感覺。我覺得,其實,以前的那些過往我並不用太掛懷了。這個男人給我造成的苦難已經徹底成為了過去,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死,他都不會再有威脅到我的可能了。
他,已經沒有資格再做我的對手。
今天,我要做的隻是和過去的自己,做一次徹底清算!
“本來我今天隻是接到別人委托,教訓一下鬧事的人而已,前麵的幾棍就可以了。但是既然遇見的是你。我現在就想再和你算算老賬了。你還記不記得,你要我跪在學校門口的事?!!!”
最後一句話,我幾乎是吼出來的。過去的那些事,留給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深到就像是一棵荊棘,戳破血肉紮進了我的心裏,這些年一直都在生根發芽,長出的尖刺和我的血肉已經完全糾結在一起,永遠都分不開了。
我一直以為,我恨的是莫之亮莫林兩兄弟。
直到片刻之前,當我的腳踩在了莫之亮臉上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原來,我恨的,其實是我自己。
是過去那個懦弱膽怯、毫無骨氣和尊嚴的胡欽。
人潮熙攘的學校門口,我被他們兩兄弟打得逼著跪在了地上,望著來來往往的同學們,痛哭流涕。我希望可以有個人幫我,但我看見的,卻隻有譏笑和幸災樂禍,以及對於弱者的憐憫。
可我就那樣忍受著,從來沒有勇氣站直自己的雙腿!
想起這恥辱的一幕,想起那些冷漠的眼神,我就痛不欲生,我就想殺人。
此時此刻,我心底那股埋藏了很久的邪火終於徹底洶湧而出,湧遍了我的全身,讓我瘋狂地燃燒起來。
“你砍過我一刀了!”
“是啊,但是你他媽欺負了我多少回!我弄死你全家祖宗!”
大吼聲中,我一把搶過地兒手上的鐵棍,雙手抓著,對著亮子的臉上猛地插了下去……
“哢嚓”一聲脆響,鼻骨斷裂的清脆聲音傳到了我們每個人的耳中。
“啊……”
“啊!”
亮子和他女朋友兩聲或痛苦、或驚恐的呼叫聲隨之響起。
“今天老子要和你好好算下舊賬,狗雜種!!!!!!!!”
當著我喜歡的女孩,扇我的耳光,當時那個女孩有點憐憫又有點好笑的眼神;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我踢在廁所的牆上,向我撒尿;上體育課的時候,幾個人按著我,把我當馬騎;頂撞了一句之後,把我的額頭往桌角上磕,讓我至今還有一個小小的硬包;把我家裏給我的一個星期吃早飯的二十元錢拿走,還賞我兩腳和一口痰……
你今天居然落在我胡欽的手上了!老子要打死你!一定要打死你!你當初怎麽欺負的我,我要你百倍、千倍、萬倍地給老子全部償還回來。
我已經徹底瘋狂,如同機械般一棍接著一棍地毆打,我隻想打死他,打死躺在我腳下的這個男人,也打死那個百無一用的胡欽。
慢慢地,亮子被打得不怎麽說話了,但是周圍的一些居民家中卻開始亮起了燈,有人聽見動靜了。
在幾次言語勸阻無效之後,險兒和地兒、胡瑋三人不由分說把我拉了開來:“走走走,人要出來了!快走!”
“莫之亮狗雜種,我告訴你。隻要你今後還敢去酒店裏鬧事,還敢欺負別人,老子捅得了你第一刀,就敢第二刀把你捅死!你等著!”
上車之前,我還不甘心地給莫之亮留下了一句發自內心的狠話。
“你們給我等著,我們會找你們的,狗雜種!撞死你們!哇哇哇!亮子,醒來,醒來啊,亮子,哇哇!”
車子飛快開出巷口的那刻,車外傳來了那個女孩帶著哭腔的大罵,我透過車窗看見女孩飛快跑了過去,將已經人事不省的亮子一把抱在了懷裏,發出了連串絕望的哀號。
“你怎麽了?說了隻是教訓一下的,你反倒像要把他打死一樣。他就是你說的以前欺負你的那個雜種啊!”險兒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獨自坐在司機旁的副駕駛位置上,劇烈搏鬥與情緒波動之後,我整個人感到極度的疲憊,我不想和任何人說話。
終於一雪前恥了,終於把多年的仇人踏在了腳下,終於和不堪回首的過往做了一個了斷。
可不知為何,我卻覺得非常空虛,就連靈魂都好像已經飄出了我的身體,剩下的隻是一個空空的軀殼,一個讓我感到難受和痛苦的軀殼。
我沒有回答險兒的問題,隻是用顫顫巍巍的雙手,異常費力地點燃了一支煙,搖下了身邊的窗戶,望著外麵清冷的夜風。一陣極大的酸楚湧上了心頭,我用手搭在了眉毛上麵,想要遮擋一下自己完全裸露的尊嚴,臉頰上卻依舊傳來了淚水滑下的冰涼……
突然,三隻溫暖而厚實的手掌分別搭在了我的兩隻肩膀上。
“沒事的,沒事的。哭個屁啊,胡瑋在看著的,你是大哥呢。”險兒湊到我耳邊的說話聲裏,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
“是的,胡欽,過去就算了,不管怎麽樣,我們都陪著你的,別哭了。”地兒捏了捏我的肩膀。
“欽哥,你要是心裏還不舒服,我就幫你殺了那個人?”神經粗大無比的胡瑋聲音中,居然也帶上了明顯的哭腔。
我沒敢回頭,隻是輕輕拍了拍肩膀上麵的三隻手,狠狠吸了口煙,等到情緒平複一些之後,盡量從又緊又澀的喉嚨裏擠出了幾個字:“不要緊!不要緊!”
車廂裏,再也沒有人說話,大家一路上都默默陪著我。
又過了很久,車子快到九鎮了,我的情緒也完全平複了下來,這才扭過頭去對他們說道:“這個事下手重了點,隻怕不會完。我們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擔!莫給三哥將軍他們添些不必要的麻煩了,你們也做下準備,萬一真出了問題也好應付。”
還是沒有任何人回答,隻是肩膀上的那幾隻手,卻無一例外抓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