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天降貴人(1)
第134章
天降貴人(1)
小二爺那件事情之後不久,廖光惠給我打了個電話,告訴我,他讓海燕找將軍拿了十五萬塊錢,交給了方五。
海燕在給方五送錢的時候,向方五表達了廖光惠的意思:事情到這裏就打住了,大家今後都井水不犯河水,各發各的財。如果今後我胡欽走路被車撞了,下河被水淹了,或者是無緣無故被人販子賣掉了,那麽方五都要負這個責。
方五很明智地聽從了廖光惠的建議,他不得不聽,在當時我們那個市,除了場麵上的幾位當權大哥之外,廖光惠差不多就是地下皇帝,而這個世界,敢造反的人通常幾百年才會出一個。
方五不在其中。
因此,從那天開始,方五也就一蹶不振,他本來想要在黑道冒頭的萬丈雄心也在一代大哥廖光惠的強力打壓之下,消失殆盡。一直到多年之後,方五認識了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在那個人的幫助之下,他才算是再次抬起了頭。
當然,也就再次給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這是後話,日後再說。
那天晚上的小院夜話之後,我們兄弟和三哥之間的關係,終於不可避免地泛起了波瀾。
尤其是險兒,他對於三哥的態度已經是可有可無了。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輕易相信別人的人,三哥又完全失去了他的信任。
所以之後很多年,三哥和險兒之間的矛盾,是我們所有人之中最為激烈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小二爺,他卻沒有表露出任何的私人情緒,他隻是告訴我,他的命是我救的,不管怎麽樣,他都會和我站在一邊。
不過這種心照不宣的微妙變化並不會嚴重到讓我們和三哥馬上就分道揚鑣的地步,畢竟我們還是有著十幾年深厚的感情存在。
所以在外人看來,我們還是一樣的和和氣氣,兄謹弟恭。
三哥和唐廠長終於成功弄到了高速公路的一個標段。
三哥更加忙了,經常十天半個月看不到他的人,就算偶爾遇見,也是簡單寒暄兩句,就急著要走。
明哥告訴我說,三哥已經加入了我們這個縣的行業商會,而且最近還在四處活動關係,很有可能會成為九鎮的人大代表。
我為三哥感到高興,他夢寐以求了很多年,終於開始一步步地走向了廖光惠正在走著的那條通天大路。
老鼠和廖光惠一起合作開辦的啤酒機場子也正式開了起來,地點就在十字路口商貿城斜對麵的那幢大樓上,據說正是以前三哥砍胡少立的那個舞廳。
舞廳早已沒落多年,一直空在那裏。這次被老鼠租了下來,裝修之後,改成了一家比三哥名下更大更豪華的啤酒機室。
我原本以為,在這個場子裏麵放篙子的一定是紅傑,為此,我還事先和紅傑打了聲招呼,當時紅傑有些含糊其詞,我卻以為是他一貫低調的稟性使然,並沒有多想。
直到場子開業之後,我才明白了那天紅傑為什麽始終不肯把話說死。
因為,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放篙子的人,居然是缺牙齒和大屌。
我說過,啤酒機場的生意當時已經不是一般的興旺了。
九鎮的,縣裏的,市裏的,鄰市鄰縣的,上班的,做生意的,擺地攤的,打流的,當小姐的,撈偏門的,警察,吸毒者……,各式各樣的人等,在我們場子裏每天都可以看到。
在那裏,他們沒有了平日各種身份地位上的隔膜與差異。每個人都是安靜而和諧地坐在一起,互相討論著下一個盤口會開什麽,誰誰誰又贏了多少,誰誰誰又輸了幾許。
隨便舉一個我印象最深的例子,在我們場子門口,有一個賣早點、送盒飯的男人,矮矮胖胖,有點禿頂,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
每天我們開門之前,他就已經在門口做生意了。
按道理,我們的生意這麽好,他的生意也應該相應不錯。但是他沒有賺到一分錢,甚至在給我們賣了幾個月的早點之後,就關門大吉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每天做生意賺了錢之後,轉頭就拿著錢進了我們的場子,然後心甘情願地把辛苦錢送給了三哥和廖光惠。
所以,我們給這個人取了個外號,叫作勞模,利人不利己的標準勞模。
場子裏麵來玩的人越來越多,我們放篙子的生意也就相應越來越好,每天出入賭場的時候,個人的虛榮心都可以得到很大的滿足,就連小黑,別人開口也都是叫黑哥了。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極為偶然地遇到了另一個對我一生有著重大影響的關鍵人物。
認識了這個人之後,在他的幫助扶持之下,我們兄弟才算是真正實現了財政獨立,從而脫離了以往所有經濟來源都必須要靠著三哥和廖光惠施舍賞賜,才能夠得到保障的尷尬狀態。
這個人給了我們一條財路,一條全新的、牢固的、豐厚的而且僅僅隻是屬於我胡欽和自己兄弟的,不用看其他任何人眼色的財路。
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為這個人的出現,才真正成就了今天的我,以及名動江湖的九鎮六帥。
這個人可以說是九鎮地麵上最有錢的幾個財神爺之一。
雖然彼此沒有打過太多交道,但我認識他的時間其實也並不算短了。
因為在場子剛開不久,他就成為了經常到我們這裏來消遣的常客之一;而且也是為數不多的,從未向以前放篙子的小兵兒和現在的我借過錢的幾個人之一。
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是場子開了還不到一個星期的某天下午,當時我正和三哥手下一個叫做阿標的人在場子裏麵聊天。當我正在說話的時候,阿標無意中抬頭對著門外看了一眼。然後,他就像是被電打了一般,幾乎是從凳子上一下跳了起來,平時還算是講究禮數的人,此時此刻竟然連我的話都顧不上聽完,就滿臉堆笑地徑直迎了過去:“哎呀,樊主任,你也過來玩啊。真的是貴人啊,哈哈哈。來來來,來坐!小劉,幫忙端杯茶來。”
我抬眼望去,一個上身穿著件金利來白色襯衫、襯衫下擺一絲不苟地紮在下身穿著的筆挺灰色西褲裏、蹬著一雙錚亮的黑皮鞋、腋下還夾著個小黑皮包的人,正從門外走了進來。
這個人有些微胖,戴眼鏡梳著一個小分頭,印象最深的是,他舉手投足之間的那股官氣,以及腰間那塊金色的皮爾卡丹皮帶扣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很耀眼。
阿標百般殷勤地把這個人迎著坐在了我前麵不遠的一個位置上,再轉過頭來,臉上還是一臉阿諛奉承的表情望著我道:“小欽,來來來。這是我們九鎮信用社的樊主任,這就真的是我們九鎮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啦。好生招待哈,千萬莫怠慢了,怠慢了三哥到時候要罵死你。”
聽阿標這麽一說,我也走了過去,本想打個招呼扯幾句淡。但是一看這個樊主任好像並不怎麽給阿標麵子,麵對著阿標的千般諂媚,他臉上卻始終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我不想像阿標一樣自討無趣,所以隻是敬了一支煙,打了個招呼,就自己走到一邊去了。
之後隨著樊主任來玩的時間長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每次見麵也都會打個招呼,問聲好,偶爾還會敬支煙。但是因為彼此之間身份的明顯差距,從來不曾有過過多的交往,也就根本談不上熟悉和交情,頂多也隻是點頭之交而已。
最終,讓我和樊主任的這種平淡關係發生了質變,並且成為了很要好的朋友的原因,是兩件發生時間相隔很短的偶然事情。
先說第一件:當時已經到了夏天,那天下午非常熱,場子裏麵開了空調,但是不知道是場子麵積太大、人又太多的緣故,還是空調效果確實不太好。
我坐在屋子一角的沙發上,麵前放了一台電扇對著吹都還是忍不住大汗淋漓,背後靠著的那一片沙發上,被汗水浸濕的布纖維又粗又糙,就像是螞蟻一樣在後背爬來爬去,很不舒服。
透過場子的大門看出去,外麵商貿城廣場的水泥地麵,在白得刺眼的太陽光照射下,隱隱約約地向上冒著一層氤氳蒸汽。
我熱得實在受不了,就要小黑和地兒去前麵的小賣部,買點冰啤酒和冰西瓜來吃。
他們走了之後,我頭昏腦漲地癱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注視著麵前這些專心致誌沉迷於啤酒機裏麵的人。每個人的腦袋上都大顆大顆往下麵滴著汗水,但是卻沒有一個人去理會,都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電腦屏幕。他們就像是和我沒有待在同一個空間一樣,我一個人坐在電扇前,熱得痛苦不堪,他們這麽多人擠在一起,圍在電腦旁,卻甘之如飴。
慢慢地,夏日午後的瞌睡勁開始上來,我的眼皮越來越沉,剛要昏昏欲睡的時候,房子裏突然響起了一聲喝罵:“擠擠擠,擠什麽啊!你這麽想在女人身上擠,就回去擠你娘啊,老子今天輸了這麽多就是被你擠背時的!死開些!”
原本就喧鬧萬分的賭場裏麵,所有的聲音都被一道尖銳刺耳、粗俗不堪的女聲徹底蓋了過去,也一下震住了場子裏的所有人。就連櫃台裏麵的婁姐都滿臉愕然地停下了正在玩的蜘蛛紙牌,抬起頭看了過來。
而剛剛才眯上雙眼的我也頓時就被這一聲驚得跳了起來,暈暈乎乎的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麽情況。
一兩秒鍾的錯愕之後,我循著所有人的眼光望了過去,一個打扮非常妖豔卻也無比庸俗的年輕女孩,一臉怒氣地站在眾人的視線焦點中心,全然無懼。
這個女孩滿頭黃毛,穿一件無袖露臍裝和一條超短牛仔褲,白皙的手臂上文著一隻雕工非常低劣的鳳凰,和一個用藍色墨水浸染的、字體更加低劣的“情”字。衣服太小太緊,而身材又太火爆,導致白晃晃的大半個胸部和小半個屁股蛋都露在外麵。
雖然這樣的打扮在如今的街道上到處可見,但當時畢竟還隻是世紀之交的頭一年,落後的內地山區小鎮上麵,女孩這樣的穿法,不敢說驚世駭俗,也夠令人瞠目結舌了。
女孩身後一點的位置上,還站了一個剃著整齊的平頭,但是最前麵額頭上有兩縷染成黃色的長劉海的年輕男子。看架勢應該是女孩的跟班馬仔之類,故意做出彪悍樣子,像是隻鬥雞一般,把下巴高高抬起,往下斜瞟著看人,一副沒有遭過黑社會毒打的相。
而站在這兩個家夥對麵、滿臉漲得通紅的中年男人,居然是樊主任。
此刻,樊主任明顯被氣得不輕,可自己的身份和修養,卻又讓他不能像那個女孩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破口大罵。又羞又怒之下,就連那個光潔飽滿的額頭上,都被硬生生地憋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