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今朝為敵 恩義做流水(2)
第179章
今朝為敵
恩義做流水(2)
到達溪鎮的時候,天色開始有點發暗,我們直接駕車開上了半山腰,在通往那個小村莊的一條土路旁邊,找了個空曠偏僻的地方,把車停了下來。
然後,我親自帶著地兒和康傑步行走到了老鼠告訴我的,幺雞、蛤蟆他們藏身的那個地點。
遠遠看去,一棟在大中南山區鄉下很常見的普通紅磚平房坐落在一個小坡上麵,地勢較高,周圍視野非常空曠,除了這條經過房子門外的土路之外,三麵都是被農民開墾出來的梯田,隻有房子背後是黑壓壓一片一直連接到山頂,極為茂密的樹林。
這樣的地勢,易守難攻,無論是人還是車,隻要靠近,屋內的人老遠就能發現,讓我們很不好動手,但凡一個不小心,被房子裏麵的人聽到動靜,逃進了後方樹林的話,幾乎就不可能再追上了。
蹲在距離房子百米開外的一個小坡背後,我和地兒看了半天,首先看到的是坐在屋簷下抽煙的小易和正在屋前空地上麵晾衣服的蛤蟆馬子,之後不久又看到幺雞和一個村夫模樣的人各自手上拎著一尾活魚出來剖殺。
與前麵兩人的毫無防備完全不同,正在剖魚的幺雞卻顯得非常機警,時不時就會抬起頭,對著房子四麵瞭望一下,好像永遠都在防範觀察著什麽。
默默觀察了三四十分鍾之後,安排康傑繼續留在那裏盯著,我和地兒走了回來,給兄弟們簡單通報了一下情況。然後,所有人都按著我的吩咐,靜靜坐在各自車上,一直等到天空繁星點點,四周曠野漆黑一片。
午夜11點整,我一聲令下之後,三輛車都關上車燈,借著天上清冷的星月之光,沿著土路,用低擋位悄無聲息地向蛤蟆他們藏身的房子,慢慢滑行了過去。
房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透過開著的車窗,我甚至還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從房子裏麵傳出來的電視聲和人的對話聲。
50米……40米……30米……
鴉雀無聲的車廂內,地兒的呼吸如同牛喘,粗重急促,格外刺耳。扭頭看去,坐在身後的小二爺額頭上已經出現了點點閃亮的汗珠。
我知道他們很緊張,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隻要是個人,都會感到緊張。
可是不知為何,我卻偏偏沒有。
這些年來,我發現自己有個奇怪的特點,每次遇到大事,事發之前,我都會備感焦慮,坐立不安,可一旦真正事到臨頭了,我反而不緊張了。
我隻是會想起父親經常說的一句話:除死無大禍,討米不再窮。
距離目的地還有一二十米的時候,我朝著已是臉色煞白的小二爺微微一笑,伸出手來,輕輕拉開車門,拎著一把被鋸短的雙管獵槍,貓起腰對著房子,一馬當先摸了過去。
當我馬上就要走到房子前麵那塊坪地的時候,突然之間,聽見正前方直接麵對著我的兩扇木門發出了“吱呀”一聲輕響。
抬頭望去,緊閉的木門已經被人打開,屋子裏麵電視屏幕上閃爍不定的冷光和昏暗橘黃的電燈光芒,一起照在了我的身上,房內的各種響動也在一瞬間內變得清晰起來。
魂飛魄散之下,我一時之間,再也反應不過來,像是木頭一般僵在了原地。
前方,直射過來印在自己臉上的燈光突然一暗,一道人影嘴上叼著半截忽閃忽閃的煙頭,出現在了房子大門口的正中央,因為背光的緣故,看不清此人的麵相。
但是,遠比常人寬闊的肩膀和那頭標誌性,像女人一樣中分齊肩的娃娃頭發型,卻讓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不是幺雞,還能是誰?
有那麽彈指之間的工夫,保持著貓腰半蹲狀態的我和一動不動站在門口的他,腦中都呈現一片空白,像是失散千年,終得一遇的情人般,渾然忘了世間萬物,隻曉得如癡如醉地傻傻對望。
時間在那一刻完全停滯。
我看不見自己的表現,但與我對視的過程中,我看見幺雞眼中先是出現了不解,然後變成了驚訝,最後又變成了一種莫大的恐懼和慌亂。當恐懼和慌亂到達頂點的那一瞬,幺雞的雙眼猛地一睜,嘴角的煙頭毫無預兆就掉了下來……
時間在這一刻再次恢複流動。
幺雞拔起雙腿,以一種極為驚人的速度,閃電般跑向了房子左邊,就在啟動的那一霎,從他的喉嚨裏發出了一聲幹澀怪異,卻又震耳欲聾的大吼:“快跑!”
幾乎與此同時,所有神智回到了腦海,我也一下站直了身體,邊抬腿飛快地追向幺雞,邊高高地舉起了手上的獵槍。
“轟”的一聲巨響。
幺雞身後不到一米距離的牆麵上,煙塵四濺,子彈撞擊著磚石,發出了連串低沉的悶響。不知是恐懼所致,還是被細碎石塊擊中了,幺雞身體明顯停滯了一下。
這個時候,幺雞多年血影刀光中所曆練出來的本事就顯現出來了。
換作一個平常人,隻要槍聲一響,通常就會被徹底擊潰,再也沒有了抵抗或者逃跑的勇氣。
而幺雞在微微一頓之後,反而更加快速地往房子左側跑去,僅僅隻是眨眼之間,他就已經順著屋簷轉向了通往屋後的方向。
“進去抓人!”
幺雞神乎其神地快速反應,讓我連回頭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了,隻能大吼一聲,拚盡全力追了過去。眼角餘光中,人影閃動,簡傑、康傑極為默契地跟了上來。
“都給老子矮下!”
身後,從屋子門口的地方傳來了地兒熟悉的喊叫聲,隨之,一片紛雜的腳步跑動和女人驚恐的尖叫,接連響了起來。
拐過屋簷的那一刻,剛好看見前方四五米遠的距離之外,幺雞非常敏捷地雙手一撐,爬上後麵的一個小土坎,半個身體已經衝入了樹林。
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急怒攻心之下,我睚眥欲裂地大喊道:“給老子站著!”
“轟”,又是一聲巨響,紅芒從我手上噴薄而出。“嘩啦啦”,驚起了樹林裏無數的昏鴉,就連遠處都傳來了家犬受驚之後的狂亂吠叫。
但是很可惜,光線太黑,我的人又在飛快的跑動之中,倉皇之間出手的這一槍,還是沒有打中。
幺雞僅僅隻是再次停滯了一下他的腳步,就頭也不回地潛入了樹林。
我和簡傑、康傑先後翻過了土坎。
樹林裏一片漆黑,驚鳥接連飛過的聲音,掩護掉了幺雞逃跑時所發出的草木刮擦聲。四周慢慢安靜了下來,黑暗中一片死寂,剩下的隻有我們三個人因為極度緊張所發出的沉重鼻息聲,以及我手上雙管所散發的絲絲硝煙味。
誰也不知道幺雞身上有沒有帶槍,害怕在黑暗中被放冷槍的那種顧慮和擔心,讓我們三人緊靠在一起,萬分小心地行走著,搜尋著,每個人的心髒都幾乎跳出了身體之外,喉嚨不斷地抽動縮緊,嘴巴裏麵一陣陣地發苦發澀,吞咽變得萬分艱難。
這樣的狀態之下,驟然間,從右前方傳來了明顯的腳步跑動,我們又跟著追了過去。走近的時候,卻發現聲音是從地麵傳來,跑動的並不是幺雞,而是兔子、刺蝟之類的不知名動物。
垂頭喪氣地又繼續搜尋了半晌之後,對著四麵八方的黑暗和死寂,我們三個終於不得不接受了幺雞已經逃掉的殘酷事實。
“欽哥!欽哥!沒事吧?”身後不遠處傳來了元伯的呼叫。
答應一聲之後,我們三個不甘心地最後搜了一遍四周黑暗處,這才跟著過來接應的人一起,回到了樹林外麵。
房前的坪子裏三三兩兩,已經站滿了我們自己的弟兄,看見我們一行,周波一臉凝重地迎了上來:“欽哥,人在裏麵。抓住了!”
推開房門,小二爺和地兒正一人拿著一把槍坐在凳子上,小易、蛤蟆和他的女人被五花大綁地捆倒在地,一對村夫村婦模樣的男女則靠牆蹲在房子最裏頭的一個角落處,滿臉驚恐,渾身瑟瑟發抖。
我走過去,俯視著地上的蛤蟆,半晌之後,淡淡說道:“蛤蟆哥!又看到你了!”
蛤蟆的眼中射出了一種巨大的絕望和驚恐之色,臉色變得一片灰白,麵部肌肉猛烈抽動,嘴巴張了張,卻沒能說出半個字來,隻得從喉嚨裏發出了一陣淒厲的嗚咽之聲。
我用腳尖點點了蛤蟆的腦袋,他一言不發躲開了我的目光。
抬起一隻腳掌死力地踏在蛤蟆腦袋上麵,聽到他嘴裏發出了一聲輕哼之後,我滿足地笑了笑,扭過頭去,看向了同樣五花大綁,被扔在一邊角落的小易。
這個人身為蛤蟆的小弟,為人卻是要比蛤蟆硬氣得多。雖然也是臉色發白,眼神閃爍不定,充滿了驚恐。但是當我望向他的時候,他居然還敢一瞬不瞬地與我對視,實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這兩個人是誰?”移開了與小易對視的目光,我看了看那對農民模樣的男女,轉頭望向坐在身後的小二爺。
“是住在這裏的,房主。”
在我和小二爺的對話中,那一對男女臉上都顯現出了無比的恐懼,女的甚至半張著嘴,任憑眼淚嘩嘩流下,卻依舊發不出半點哭泣之聲來,隻是全身都在篩糠一樣地顫抖。
那一刻,我確實有了一絲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