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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狼煙起 群鷹擊長空(5)

  第194章


  狼煙起


  群鷹擊長空(5)


  “那倒沒有,張二毛,老子真不是吹牛皮。你沒有看見,不曉得。哎呀,想起來就有味。哦,後頭啊,後頭這12個人來兄弟噠,來的人也猛,下車二話不說,跑過去就放了槍!放槍啊?張二毛,你這輩子長到幾十歲都還沒有看過那個場麵吧。”


  “哦,帶槍來救他們啊?而今的天下,還有人敢當街殺人啊?未必那邊就沒得槍嗎?”


  “這你就不曉得了吧!那邊也是響當當的大哥級人物,老大是哪個曉不曉得?就是而今商會的姚會長!聽別個講,當天晚上,姚會長把槍都拿走噠,準備搞大事的,沒想到這邊先出事了。當街殺人?嘿嘿,就說你沒見識吧,沒有看到蛇屙尿,就以為蛇不喝水嗎?你曉不曉得開槍的是哪個?”


  “哪個?”


  “嘿嘿,老子隻要把名字講出來,你就曉得老子不是和你個龜兒子吹牛皮了。”


  “媽逼的,你快說,哪個唦?”


  “告訴你,就是住文昌閣賣布的那個屋裏的幺兒子,險兒!你講他敢不敢殺人?”


  “難怪的咯,老子就說了,原來是這個日天啊!”(注:日天,方言。一為腦袋有病的人;二為膽子大,什麽都不怕的人)

  “警察呢?這麽大的事,沒得人喊警察來啊?”


  “警察!鎮裏派出所的那幾個鬼,哪個不曉得是些什麽貨色。幾隻短把子,這種場合,他們敢上嗎?再說了,你以為沒有給他們錢的哦?不出事的時候,天天都是兄弟,在一起喝酒吃飯,差不多都是這些人養起的。不曉得吧?那天還在打的時候,就來了輛警車,老子屋裏住得高,看見他們隔老遠就把警燈關了,下來兩個人到街邊上看了下,轉身上車就走噠!”


  “哎,這怎麽得了,黑社會比警察還惡些!”


  “那你也莫這麽講。當時這麽多人幹仗,槍比警察的短把子還屌些,警察也是人啊,他來幹什麽?作死啊?活得不耐煩了啊?給你穿那麽一身皮,老子看你敢不敢去管閑事!站起說話不腰疼!你莫看當時沒有管,第二天就抓人噠。曉得不?”


  “哦,這麽回事啊!你就運氣啊,殺人都讓你看到噠。”


  “哈哈,老子曉得事多了……”


  一件事,傳的人多了,難免就會變樣,正所謂古語有雲:三人成虎!


  這本來隻是一場中國基層鄉鎮中的小流子們之間的大型鬥毆而已,非要說和平日那種隨處可見的打群架有什麽不同的話,那也隻是雙方實力差距過大,一方的人數比起另一方而言,少了太多。


  但是在旁人嘴裏傳來傳去,慢慢地,這場架就差不多變成了一個傳奇。


  就像上麵那位仁兄而言,手啊腿啊,到處飛。


  這絕對不是真實的,因為我到場的時候,的確看見有很多人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但是卻並沒有見到任何一條離開了主人身體的手或者腿。


  這不是武林,這是打流。


  武林中的大俠們,個個都拿著絕世神兵,身懷莫測奇功,一刀下去,人分兩段,屍首離別,頗為尋常。


  但流子們手上拿的家夥通常都是在地攤上幾十元一把買的西瓜刀,好一點的找個屠夫,花個三四百元買把殺豬刀,更好一點的也就是自己找工廠的熟人打把管殺而已。


  這三樣東西,無論哪一樣都絕對不可能一刀砍掉手腿。而鬥毆,並不是伏擊,人在其中,也不可能有對著一人反複下手的機會。


  至於什麽功夫,更是無稽之談。普通的流子,天天抽煙、喝酒、泡馬子、打牌都忙不過來,哪有什麽時間去練功夫?

  偶爾遇到幾個號稱練家子的,那也是三腳貓而已,真練得好的,早去打K1、UFC了。打什麽鬼流?腦袋又沒有被門壓。


  流子們打架要說真有什麽特別之處,也就隻是比尋常人更加凶悍,更敢下手而已。


  尋常人打架可能隻敢踢一腿,流子們上去就敢劈一刀。


  所以說,那一架並沒有江湖傳言中得血腥,但是,我可以保證,它的確足夠精彩,足夠暴力。


  十二個人對五六十人,就算那五六十人全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也不見得就一定能夠打贏。更何況當時胡瑋他們麵對的,還是五十六個拿著家夥的正宗老流子!

  所以,他們並沒有打贏。


  各位一定會覺得奇怪,既然沒有打贏,那又怎麽會成名?怎麽配叫做意氣風發呢?


  這是因為,他們雖然沒有贏,但是卻也一直沒有敗!


  至少,當我們兄弟全部趕到的時候,他們都還沒有敗!


  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空氣中,人身上,全都散發出濃烈血腥味的恐怖感覺。


  那是一種讓你聞過一次之後就永遠不想再聞的味道:淡淡的鐵鏽味,淡淡的熱氣,又帶著一股淡淡的膻氣……


  日後,我曾經在一個地方聞到過相似的味道,就是菜場裏麵,殺狗殺羊的鋪子,把羊狗剝皮之後,曝曬在陽光之下的那股血腥,與那一晚飄蕩在空氣裏的感覺極為相似。


  一路跑過來的地麵上,躺了至少七八個人,雖然不像是日後人們口中說的手腿亂飛,屍橫遍野。但是每一個躺在地上的人卻都是傷痕入骨,血流遍地,比起斷手斷腿並不會好上多少。


  所幸的是,躺在地上的人裏麵沒有一個是我的12個兄弟。


  “胡欽!”


  “團寶,胡欽幾兄弟來噠!”


  “險兒帶槍了的!”


  喊叫聲響成一片,我看見眼前的人群中,有些人向四麵快速跑開,在這些人當中,我看到了阿標熟悉的身影。


  但是,同樣,也有另外一些已經殺紅了眼的人,則反轉身對著我們兄弟衝了過來。


  “嘭”的一聲巨響。


  除了人群最裏麵依然傳來的打鬥聲之外,外圍的人們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各自腳步,轉過頭看向了響聲傳來的地方。


  剛走出車門的瞬間,險兒就對天開了一槍。


  已經跑到了最前麵的我,聽到險兒的槍聲一響,下意識停滯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殺豬刀,朝著身前不遠處一個背對我紅頭發就是一刀,將其劈倒在地之後,我也陷入了重重人群。


  不知道多少次揮動自己的手,不曉得多少回閃避對手的刀。


  無數次的廝殺中,我的身上也被別人接連幹了好幾下,驟然間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衝到了人群最裏麵,眼前幾米開外,赫然正是渾身鮮血的胡瑋12人。


  一陣狂喜湧上心頭,剛要張嘴呼喊,背後卻突然傳來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眼角邊,無數黑影寒光對著我招呼了過來。


  “嘭”的又是一聲槍響。


  險兒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一槍打在了衝在最前麵的一個人腿上,那個人捂著腿猛地倒了下去,淒厲而痛苦地慘叫響起。


  “來啊!再來啊!哪個來,老子就放了哪個?”


  險兒的這一槍,真正起到了震懾作用,槍聲過後,所有人都呆呆停在了原地。


  事先,這些人也許就聽說過,險兒膽大包天,不但敢開槍,還敢殺人!

  但是,他們絕對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險兒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開槍。


  因為,每一個流子心裏都有著一個底限,一個正常社會秩序給予流子們的底限。


  你可以開槍,甚至也許還可以殺人,但是你絕對不能讓人知道,更不能造成惡劣的影響。


  今晚這種大規模的街頭械鬥,是一定會引起政府注意的。


  而在這樣敏感的形勢之下,隻有天生黑心亡命的殺神和完全沒智商的傻子才敢用槍。


  隻要用了槍,你就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喧鬧無比的街道突然變得鴉雀無聲,麵對著我們的這些流子們,手上的家夥也許還在淌著血;臉上的神情卻清楚無誤地表明:他們怕了!真的怕了!


  這些平日耀武揚威的小日天,當然怕麵前的那一個真真正正,如假包換的大日天。


  地兒跟在險兒後麵,兩個人一起走了上去,高高端起槍口,對著眼前的幾十個人一步步慢慢地逼近。險兒臉上依然是那副木然無神的表情,隻有嘴裏會時不時地冒出一連串陰冷而又挑釁的說話:“來啊!那個不舒服?再來啊?再來唦?”


  沒有一個人說話,黑壓壓的一片人麵對著兩個對手,卻沒有誰敢開口搭腔。


  險兒幾乎是麵貼麵地站到了位於對方隊伍最前麵的一個長毛跟前,很輕佻地把槍管頂在了長毛的喉結部位,不斷用槍管輕輕挑動著長毛的下巴,發出一聲聲輕微而沉悶的撞擊聲,甚至還依然不肯罷休,咄咄逼人地望著那個人說道:“蠢貨,你站這麽前麵幹什麽?啊?你站這麽前麵幹什麽?想砍我啊?來唦!你手裏的刀都拿不起來,你學著老子站最前麵幹什麽?我就在這裏,砍我啊?不砍你是我養大的!小麻皮,留著頭長發,你就以為自己是陳浩南了?來啊!老子就在這裏讓你們殺,哪個來?”


  被頂住的長毛,臉色發青,一動不敢動,不遠處的我能夠清楚看到他的喉結正上下不停地移動,就連站在他兩旁的其他幾人,也都紛紛不自覺地往兩邊移開了些許距離。


  一個人,一群人;一夫,萬夫;這是何等凶悍日天的氣勢?

  不知道什麽時候,小二爺已經走到了身負重傷,依然半坐在地上的團寶麵前,手中殺豬刀牢牢架在了團寶的脖子上:“團寶,莫要老子講多話了,喊你的人走!”


  團寶沒有搭腔,一聲不吭地坐在地上。


  站在人群裏麵的我,反身走了出來,跑到團寶身邊。


  我知道,他們怕了,但是他們要麵子,所以還不願意這麽輕易就退,可如此局麵,我們卻也沒有時間耽擱在這裏,不管是三哥,還是場麵上的人,隻要一方趕到,我們就完了。


  這絕對不是講情念義的時候。


  我猛地蹲下,一把按住了團寶血淋淋的左手,團寶的手在我掌中猛地往回一抽,那種黏糊、滑膩的感覺混合著濃烈的血腥氣,讓我幾乎想要作嘔。


  強忍著惡心,我將團寶的手指頭生生別開,將殺豬刀的刀鋒嵌入了小指和無名指之間的夾縫,然後,望著他說道:“團寶,我不是嚇你,你最好喊這些人讓開!”


  團寶猶豫片刻,卻低下了頭,也不開口,隻不過,那隻被我牢牢抓住的手背上,卻分明顯出了一絲用力過度的青白。


  我一刀就剁了下去:“讓開!”


  “胡欽,我操你媽!”團寶口裏爆出了一聲極大的嘶吼,整個人像是一條落入油鍋的鯉魚般,劇烈掙紮跳動了起來。


  我不由分說,和小二爺死死按住了他,又將刀別進了無名指和中指的夾縫,再問道:“讓開!”


  “胡欽!”


  身邊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喊叫聲。


  我抬頭望去,居然是鴨子,衣衫淩亂的鴨子。


  “鴨子,你什麽意思?讓不讓?”


  “你莫搞團寶噠!”


  “你先讓!”


  “……”


  鴨子沉默了一下,帶頭站向了一邊,圍在胡瑋一行身邊的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朝著兩旁退了開來。


  “胡瑋,小黑。出來!”險兒大聲喊道。


  12個渾身是血,雙眼通紅,猶如厲鬼的人拎著手上的家夥,相互扶持著從人堆最深處走了出來,領頭的胡瑋居然還朝著我一笑:“欽哥,我曉得你就要來的!”


  一股難以形容地感覺湧了上來,幾乎是熱淚盈眶的我,仰頭嘶聲喊道:“上車,上車,上車走!”


  胡瑋他們紛紛跑向了街邊的車輛,我和險兒、小二爺、地兒四人端著槍,跟在了最後麵。


  我在心底發誓,這一夜,我胡欽哪怕是死無葬身之地,也絕對不會再讓自己的兄弟受到任何傷害。


  這一戰,胡瑋他們有四個骨折,幾乎每一個人的腦袋都被打破了,身上更是傷痕累累,無法細數。


  傷勢最重的人是洪波,他再也不能用兩條腿走路,變成了一個終身不便的跛子;胡瑋的左手背指骨骨折,後來愈合不好,整個手掌再也無法完全閉合,變得有點畸形;簡傑的鎖骨骨折,下唇破了一個洞,縫好之後,變成了兔唇;小黑肩膀脫臼……


  三哥那方也大多都是普通的砍傷、打傷;隻有團寶,永遠地失去了他的眼睛和手指,以及半個鼻梁。


  自從20世紀90年代初,唐五一林兄弟和胡家三雄之間的連場血戰之後,漫長的十來年,九鎮再也沒有這樣轟動的火拚場麵。


  大小民的醫院屠殺案雖然殘忍,卻並沒有這樣火爆。


  十三鷹這一戰,以弱對強,挑了團寶、鴨子和阿標三位前輩大哥的人馬,則再次掀開了一個全新的江湖篇章。


  一時之間,備受刺激的人們紛紛奔走相告、廣為傳頌。


  直到日後三大血案的最後一件——商貿城槍擊案;以及更後來,轟動全市黑道的驚天對決——義色大戰老鼠,這兩件事情發生之後,十三鷹的風頭才算過去。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對於那個晚上來說,十字路口的血流成河依舊隻是一個插曲,而不是主題。


  按照電影裏麵的套路,每當小弟們對決完畢之後,出場的將會是大哥之間的博弈了。


  誰勝,誰負?

  這個夜,的確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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