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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明月夜 短鬆岡 一塋孤墳 無處話淒涼(4)

  第213章


  明月夜 短鬆岡 一塋孤墳


  無處話淒涼(4)


  對朋友的真誠,對兄弟的真誠,對友誼的真誠。


  當特定情況下,這種絕對的真誠徹底爆發出來的時候,就會改變一切。


  那一天,元伯前所未有地爆發了!


  讓元伯爆發的原因很簡單。


  當時,他離開刀疤成幾人最多也隻有四五米遠的距離,所以,他看到了一些其他人無法看清的細節。


  比如,馬貨手上黑黢黢的那樣東西,絕對不是一把刀。


  而是槍!

  一把鋸短了槍管的獵槍。


  從14歲開始跟我,元伯在道上已經混了很多年。


  他當然明白,槍這個東西,離死亡太近,太危險,也太不祥。如果隻是要教訓某個人,但凡腦袋沒病,都是絕對不會動槍的。


  刀疤成三兄弟少年成名,初具羽翼,肯定不是蠢貨。


  那麽,馬貨手上的槍也就隻能證明,今天何向陽已經不僅僅隻是吃點虧那麽簡單了,刀疤成三人此來,毫無疑問就是要廢了何向陽。


  元伯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叫人了,等他叫的人趕過來,世上也許已經再也沒有了何向陽。


  於是,從來就不以勇猛取勝的元伯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了,就憑著他對於兄弟的一腔熱血,對於何向陽的無比真誠。


  他毫不猶豫地拿著手機衝了上去。


  當他一手機砸到了拳皇腦袋上的時候,商貿城內所有圍觀的人都聽見元伯嘴裏發出了一聲極大的呼喊,喊聲淒厲,悲涼:“陽伢兒,走!!!”


  何向陽不愧是職業傳銷骨幹出身,多年昧著良心的騙子生涯造就了他極好的心理素質。


  這樣的情況下,一般人要麽是嚇到不知所措,要不就鐵著兄弟一起拚命。


  而他卻馬上聽從了元伯的話,幾乎在元伯的喊叫還沒有落音的那1秒鍾,他就已經閃電般轉過身,一把推開依然沒有反應過來的馬貨,以極快的速度轉身而逃。


  就在何向陽逃走的同時,人們看見,元伯將猝不及防的拳皇砸倒之後,又高舉著那支唯一能夠依靠的手機衝向了站在人群最前麵,已經是滿臉鐵青的刀疤成。


  然後,一幕極度恐怖惡心,令人窮盡一生也休想有片刻忘懷的人間慘劇,就在人們的視線內,驟然發生。


  元伯在衝向刀疤成的那一刻,刀疤成五官變得完全扭曲,用一種極為詭異的表情望著元伯,將始終插在外衣口袋裏麵的兩隻手抽了出來,而右手上赫然拿著一支手槍。


  元伯的身體瞬間停滯了下來,他似乎想要躲。


  可一切都已經太遲!


  刀疤成飛快伸出左手,一把扯住了元伯胸前的衣裳,右手手槍閃電般抵在了元伯的臉上,嘴裏短短說了一句什麽話。


  “啪!”


  隨後人們就聽到了一聲清脆的槍響。


  隨著槍聲,每個人都看見元伯後腦上的一縷頭發猛然往外飄動了一下,飄動過後,萬物皆靜。


  包括近在咫尺的拳皇和馬貨在內,所有的人都那麽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恐懼,忘了哭泣,忘了憐憫,忘了一切……


  剩下的隻是一種無邊無際,深入靈魂的震撼。


  刀疤成鬆開了抓著元伯胸膛的左手,一馬當先跑向了商貿城的後門:“走!”


  在倉皇而去的背影之後,在聲嘶力竭的大吼聲中,元伯身體筆直後倒。


  倒在了冰涼而又堅硬的水泥地麵。


  直到這時,人們才恍如夢醒。


  哭泣、尖叫、奔走、呼喊,紛遝而來……


  事發當天開始,我、小二爺、地兒、賈義、周波等主要兄弟和老鼠、大屌、紅傑等人都受到了警方的嚴密控製,那一年的初三初四,我是一個人在派出所的所長辦公室裏孤單度過。


  一直等到5天之後,初步審查完畢,證明確實與我們無關,元伯的葬禮才得以正常舉行。


  葬禮辦得相當隆重。


  我要地兒從市裏火葬場請來了最好的化妝師為元伯化妝,也請來了九鎮方圓百裏之內最好的道士辦法場。同時又讓小二爺拿出了一筆為數不少的錢,作為元伯遺產交給了他的父母。


  九鎮江湖上,大大小小所有的流子基本全部到齊,老鼠親自送上了500元錢和一個花圈,就連很久沒有聯係的三哥也專門托付明哥送來了1000元錢。


  按照九鎮的風俗,故去的人一定要在家裏停留兩個晚上,臉上會蓋著一張淡黃色的草紙,我們那邊稱之為寶貝紙;而屍體旁邊則須要留下一兩個最為親近的人徹夜守著,謂之守靈。


  我為元伯守了兩個晚上的靈。


  我盡力做了自己能夠做到的一切。


  但是我卻沒有哭,甚至連一滴眼淚都不曾為元伯流下。


  當所有人都在痛苦,都在悲傷的時候,那兩天的我卻隻是渾渾噩噩,恍如活在一個縹緲的夢幻裏麵一般,軟綿綿地不著邊際。


  其他的都不太記得了,唯一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每天晚上守靈到了淩晨三四點鍾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會沉沉睡去,已經連續幾天不休不眠的我卻毫無睡意。


  那個時候,我經常會輕手輕腳地走到躺在房子正中央的元伯身旁,揭去蓋在他臉上的寶貝紙,仔細地盯著他看,很久很久。


  第二天晚上,某一次,我又俯趴在元伯的棺材邊看著元伯的時候,被陪著我一起為元伯守靈的地兒發現了,他問我為什麽老是盯著元伯看。


  我說,我怎麽感覺元伯前幾天喝醉酒了鬧事,被我打的那兩個耳光還沒有消腫,巴掌印還那樣清清楚楚地留在他的臉頰上。


  聽了我的話,當時地兒雙眼立馬變得通紅,喉嚨裏發出了一種非常壓抑的咕嚕聲,哽咽了半天,才一把拉著我,要我坐下,對我說,市裏的化妝師連槍孔都蓋住了,又怎麽可能還會有巴掌印,別想多了,人走了就讓他安心走好。


  我覺得地兒說得也對。


  可是等他睡著之後,我卻還是覺得不安心,又悄悄去看了幾次,依然能夠看見留在元伯臉上的兩個掌印,那樣清晰鮮明,揮之不去。


  元伯走了,我們剩下的人卻還活著,生活還在繼續,故事也就不曾完結。


  在刀疤成槍殺元伯的當天,黑白兩條道上對於他們三個人大範圍的追捕也就已經同時開始。


  無論是警方還是我們,都放棄休假,放棄春節,放棄了所有其他的事情,幾乎動用了手上一切可以動用的資源,隻求能夠找到刀疤成拳皇和馬貨。


  可直到過了很久之後我們才知道,那天在商貿城開槍殺人之後,刀疤成與自己的兩個兄弟一刻都沒有停留,直接就踏上了亡命天涯的漫漫長途。


  他們跑出商貿城,馬上就在十字路口租了一位相熟司機的車趕往市裏。


  但是才開出九鎮半個小時左右,在位於溪鎮的一處通往四個方向的圓盤形十字路口,他們卻又提前下了車,消失於茫茫人海,再也不知道去向。


  天下之大,何處不是可以藏身之地?

  至此開始,想要找到刀疤成的機會就已是如同大海撈針,微乎其微。


  大概是1個月之後的某天,警方早就已經放棄了大規模的追捕,我們想要為元伯報仇的希望也開始日漸渺茫的時候,我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一個做夢都不曾想到的電話。


  那一天,我獨自坐在家裏,正思考著即將要去辦理的一件大事,清算另外一樁埋在心底已經很久的血賬,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


  號碼顯示是四川的,可我在四川卻並沒有什麽朋友,略一思考後,我拿起電話接通,耳邊也就響起了一個別無分號的獨特嗓音。


  打來電話的人居然是蹤影全無,苦尋不著的刀疤成本人!


  “是欽哥吧?”


  “是,你是……刀疤成?!”當時,我的腦袋一下子就蒙了,我怎麽都不會想到打來電話的居然是他,他居然還敢給我電話。


  “……是我。欽哥,你好。”


  “刀疤成,你狠,你夠狠。我遲早要找到你的,你等著。”


  沉默了一下之後,我意識到刀疤成可能有些話要對我說,但是那種狂湧而至的憤怒卻讓我控製不了自己,那一刻,我隻希望自己能夠將手從電話裏麵伸過去,抓住他,然後殺了他。


  誰知道,聽了我的話之後,電話那頭的刀疤成先是陷入了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後卻說了一段讓我百感交集,無從回答的話來。


  “欽哥,你也不用找我噠,沒得必要還這麽麻煩了。我曉得元伯已經死了,是我殺了他,我而今也沒得幾天好活的了,你不找我,我也遲早是個死。嗬嗬,我一輩子也就是這麽回事噠,殺人抵命,跑不脫的。”


  “……”


  “欽哥,有些話一直想和你講,沒得合適機會,沒想到走到而今這一步,人反而還輕鬆些了,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欽哥,九鎮那些大哥裏麵,我看得起的隻有一個,就是你。而今我們之間搞成這個樣子,再說什麽都是假的了。我今天打電話來也沒得別的意思,隻想求你一件事。放過我屋裏的人和那些跟著我玩的小伢兒,他們屁都不懂,給他們留碗飯吃。我刀疤成多謝你!”


  “嗬嗬,那好,沒得問題,你回來。”


  “欽哥,我這種人不怕死,隻怕等死。你曉得不,刀疤成差不多已經死噠,我而今就是一個死人,埋到土裏隻是遲早的問題,你沒得必要,真的沒得必要再為我搞這些。多賺點錢,欽哥,我就是沒有學你,沒有學義色做生意,而今我什麽都沒得了,死不死也就這個卵樣。欽哥,你找我的時間還不如多賺錢靠得住些。真的,欽哥,你正是順風順水的時候,別糟蹋自己的時運了。”


  刀疤成的語氣裏麵有著從來沒有的消極與落寞,他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感到那樣震驚,那樣心酸。


  他殺了元伯,為兄弟出了氣,但是他贏了嗎?

  刀疤成低沉沙啞的嗓音突然讓我明白了過來,當槍聲在刀疤成手裏響起的時候,葬送的人,不僅僅隻是元伯,還有他自己。


  最後,在電話裏麵,我答應了刀疤成的請求,我不會再與他的家人和小弟為難。


  雖然在這個承諾背後,還有著很多其他不足為外人道的因素,但是至少那一刻,聽到刀疤成說出多謝的那一刻,我真的感到了一絲平靜,發自心底地平靜。


  在那之後,我們再次失去了刀疤成的任何消息,就像是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麽一個人。


  時間慢慢過去,當年那件轟動全市的血案也開始在人們的記憶之中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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