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龍虎鬥省城(5)

  第258章


  龍虎鬥省城(5)


  我的語氣嚴厲了一些,也許是開始抓他時候的那一巴掌讓他記憶猶新,再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葛總順著簡傑雙手的力道,走了下來。


  關了車燈,我們所有人來到了離車不遠,一個小土坡下的空地旁,葛總突然說話了:“兄弟,你聽我說一句好不好?你連寶馬都不要,我曉得你們不是為錢,你們到底是哪一邊的人,是張萬平的朋友,還是寧波的?”


  此人能做這麽大的生意,能有這麽多的關係,還是有道理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般人早就嚇得六神無主,渾噩不堪。


  他卻依然可以想通一些事情。


  這,很不簡單。


  我當時心裏在想著另外一件事,所以沒有答話,隻是慢慢走到了一旁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葛總一看我默不作聲,語氣裏麵又有些恐慌起來,聲音有些微微發顫地說道:“兄弟,不管你是哪條道上的人。如果我葛朝宗得罪過你,我現在給你賠罪,你要什麽隻管說,我隻要有,就沒問題!如果是誰讓你來的,那我們這麽搞好不好?大家出來都是求財,不管是誰,出了多少錢,你放我一馬,我雙倍奉還!”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抬起了頭來。


  幾天之前,我才從張總口中聽過同樣的話,說的對象是龍哥。


  世事如此奇妙,幾十個小時之後,戲台上的角色就換成了張總下麵的我和龍哥背後的他。


  不過,我還是沒有搭腔。


  因為,我之前思考的那件事情實在是太過於重要,一個不小心,我就死無葬身之地。


  而現在,我正隱隱約約摸出了一些頭緒。


  葛總等了半天,看我還是沒有搭腔,再次試探著開口了:“兄弟,你可能還不太了解我這個人。我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我一個外地佬在這裏混了這麽多年,還是有些朋友的。我們最好快點把這件事情解決。如果我家裏人看見我這個時候了還沒有回去,他們擔心我出事,說不定會報警。省廳的王廳長是我過命的交情,我不是吹牛,隻要警方得到消息,今天晚上,至少半個省城的警車都會出來找我。到時候,事鬧大了,隻怕我有心和你交個朋友,大家都不好收場了。”


  先是利誘,再是威逼。


  這樣惡劣的局勢下麵,葛朝宗還是能夠想盡辦法來解圍。


  不管這個人怎麽樣,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我都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隻可惜,我這個人很奇怪,父親的優點我一個都沒有繼承下來,但是他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卻在我身上完全發揚光大了。


  葛總的威脅激發了我。


  一咬牙,我站了起來。


  當身子還沒有完全站直的那一刻,我清楚看見葛總的右腳移動半步,身體向後微微一縮。


  他終歸還是個人,還知道個怕。


  我走到了他的麵前,笑著看向他,說道:“你回去晚了,你家裏就擔心你出事。嗬嗬,看來,你這些年得罪的人,結下仇的還不少啊。這麽容易出事。”


  葛總非常緊張地看著我,他不知道我為何突然說出這麽一句沒來由的話語,眼神中透出思考之色。


  不待他開口,我繼續說道:“葛總啊葛總,你真的是當老總時間太長了,飽飯吃得太多,不曉得輕和重啊。我怕你報警?我怕你報警,我還綁你?你報警?哈哈哈,你還真的以為這塊地方就是你和談老板的天,就沒得別個噠?”


  聽到談老板三個字從我口中吐出來的那一刻,葛總的頭猛地抬起,注視著我,眼中驚疑不決的光芒,更加亮爍起來。


  “張總在省委招待所,你都敢綁!我就綁不得你?還報警?你是真當這一畝三分地上,沒得龐老板這個人呢,還是當我年紀輕,是個小麻皮好哄?報警!要不要我把電話給你,你而今就報給我看看,看我死了,你死不死?”


  葛總的臉終於變得灰白,眼神中再也沒有了方才那股驚疑不定,連始終掩藏在眼神深處,掩蓋不住的一絲傲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一刻,我是哪條道上的人?又為什麽而來?他麵對的是什麽?……


  葛總心底一直在揣摩的一切,我想他都完全明白了過來。


  他也一定能夠明白,現在的他和我一樣,大家都在一個局中。


  僵局!


  九死一生的僵局!


  誰都有一線生機,卻誰都活路不大。


  在這個局中,下棋的隻有兩個,其他人都隻是棋子而已。


  我是,龍雲是,張總是,他也是。


  現在棋手彼此顧忌,為了平衡不動,能動的隻有我們這些棋子本身。


  假若哪一方敢於打破這種平衡和製約,率先請出棋手落場幫忙,那麽等待的就必定是另一方毫無顧忌地全力反撲。


  萬一那種情況真發生了,我想不出除了棋手之外,我們這些局中人還有誰能活下來。


  所以,葛總不會報警,不敢報警。


  就算他的親人朋友有誰想報警,也一定會被阻止。正如張總被綁,我們這邊也沒人報警,而隻能靠我用道上的方法來擺平一樣。


  這場本不是江湖的事,現在隻能江湖來了。


  這點,我懂,他也明白。


  看著這樣一個年紀比我大很多,勢力也比我大很多,曾經呼風喚雨,隻能讓我高山仰止的人,在自己的麵前變得恐懼、慌張,垂頭喪氣如同一隻待宰羔羊。


  雖然這不是一個適合得意的時刻,但我的心底,還是忍不住有些得意。


  看著葛總頹然垂下的頭,我盡量保持平淡地說:“簡傑,你們幾個過來,給我按好!”


  葛總再次飛快抬起頭來,眼神中沒有了幾秒前的那種灰心喪氣,極度的恐懼絕望中,他臉色“唰”地變成鐵青,甚至是頗為憤怒地看著我嘶聲說道:“你要幹什麽?你們要做什麽?你們到底要搞什麽?”


  我沒有說話。


  在他的喊聲中,簡傑、周波、賈義、小黑四人全部走了過來,一把將葛總摁到在地上。


  賈義很利落地從包裏拿出白天在省城一家超市買的毛巾,小黑和簡傑掰開了葛總的嘴,把毛巾塞了進去,然後,又用繩子把他全身五花大綁,捆了起來。


  等到把人捆好之後,我看著躺在地上,嘴裏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咿唔”之聲,身體一動不能動,卻依然掙紮不停的葛總說道:“小黑,把刀給我!”


  “欽哥,要不,我來?”


  小黑手上拿著一把同樣是白天在超市買來的嶄新菜刀,走過來說道。


  我搖了搖頭,把手伸向小黑,接過他手裏的刀,蹲了下去。


  我是流子,如同大部分的流子一樣,在心底我並不喜歡動手砍人,非但不喜歡,而且很討厭。


  但是今夜,我隻能自己來。


  葛總不是別的人,這次,他不見得真會死在我手上。


  萬一日後某一天,活下來的他要報複,就必定不是一般的報複。這種事,我如果讓小黑來,那就是當大哥的不義道。


  因為,我叫他替的這一刀,也許就是讓他走向死路的一刀。


  葛總含糊不清的叫聲更為頻繁。


  我知道他又以為我要殺他了。


  但是,我不殺他,我隻要他身上的一點東西而已。


  本來我想要的是耳朵,可蹲下去的那一刻,我看見了他被反綁在背後的左手。


  在左手無名指上,有著一個很漂亮的白色戒指,戒指上鑲嵌著一顆就算是在這樣沒有光線的地方,也在閃閃發亮的鑽石,少說也得有個三四克拉。


  等下說不得還要繼續趕路,割了耳朵之後,血流滿麵的誰都看得見,但如果是手上有事,隻要放在口袋,誰人能知?


  所以,我改變了主意。


  我讓簡傑他們鬆開了葛總的左手,在附近找了一塊相對平坦的大石頭,再抓起葛總的手掌時,他可能意識到了我想要做什麽,死死攥著拳頭,力氣極大。


  我和賈義兩人掰了半天,掰得一身臭汗都還沒有掰開。不再囉唆,我反轉刀背,對著葛總後腦就猛敲了下去。


  “唔——”


  低沉而痛苦的悶喊傳來,葛總的手掌也一下子鬆開。


  我拍了怕葛總的肩膀:“不好意思,葛總,借你點東西。”


  說完,我一把抓起他的左手無名指,握緊之後,另一隻手抓住手腕,雙手力道交錯,將手指反方向往手背上大力一扳。


  “哢嚓”一道極為清脆的骨頭折斷聲響起。


  我明顯感覺到自己身體一麻,渾身上下,一層雞皮疙瘩冒了出來。


  葛總嘴裏發出了一個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原本被捆得嚴嚴實實的身體,腰部猛地往上一挺,再重重落下。


  已被捆到完全彎曲的雙腿在那一刻好像是用盡了生命中的每一滴力量來伸直,然後再突然一下回縮彎曲。


  如同是一條被扔在了油鍋中的活魚,而油鍋中的油恰巧又被燒的冒出了青煙。


  葛總的嘴裏還在發出輕輕的呻吟,但是他的人卻已一動不動,那個樣子,很像是暈過去,卻又好像沒有。


  整根指頭被扳得反貼在手背上,雖然隻是一個指頭,但是這樣突兀地出現在手上,讓整個手掌看上去不再像是手掌,恍如來自地獄最深處的異形,惡心、怪異、恐怖、肉麻。


  三年前,我如果見到這個場景,除了嘔吐之外,一定再也做不了其他事。


  隻可惜,現在不再是三年前。


  胡欽也不再是當初的胡欽。


  雖然雞皮疙瘩還在層出不窮,我卻能硬生生忍住那種惡心,拿起了葛總那根軟綿綿的指頭。


  把刀高高揚起,剁了下去……


  葛總身體再次劇烈一彈,平癱落地之後,除了那隻被砍下無名指的左手在泥地上微微抽搐,如同被斬斷的壁虎尾巴之外,整個人變得無聲無息。


  十指連心,他真正暈厥了過去。


  這,就是我方才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葛總,動,還是不動?

  動吧,他是何等來頭的人。今日一旦結下血仇,就算逃過此次劫難,日後難免落下禍根。到時候,他的報複,我扛得住嗎?待到那天,龐廖等人為我撐腰也就罷了。


  怕隻怕世間險惡,人情素來如紙。


  不動?


  那我連眼前的這次劫難都逃不過去,不要說張總出不來,就連我等下去救他,可能都是有去無回。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狠下這個心,手裏沒有一點說話的本錢,江湖上打滾多年的龍雲又豈是那麽輕易可以搞定。


  但是,真正說服我的還是片刻之前,我與葛總間那幾句關於報警的對話,當葛總表現出不會報警的神態的那一刻,讓我想通了另一句話。


  廖光惠說的一句話:“平安是福,張總平安就是福。”


  這句話的意思其實很簡單:不管做了什麽,隻要張總不出事,這筆生意拿下來,我們就沒事;如果張總出事,這筆生意拿不下來,就算我們什麽得罪人的事都沒做,我們也完了。


  兩害相權,君子取其輕。


  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傻子,而是一個吃刀口飯,拿短命錢的流子。


  縱然千般不願,卻又可奈何之。


  在頭腦裏再次飛快梳理了一下各種頭緒之後,我交代小黑用一個塑料袋子把葛總的指頭裝了起來。


  拿出葛總的手機,很容易就翻到了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喂,葛大哥哎,這麽晚噠,還沒有睡啊?有麽子事咯?我都困覺噠類。”


  電話裏傳來了龍雲熟悉的,帶有濃重省城口音的話語,語氣含糊,睡意蒙矓。


  “龍哥,你好!”我盡量保持平淡的語氣,發出了一句問候。


  “你是哪個?”


  龍雲的聲音轉瞬變得清醒起來,電話裏還隱約聽到了床的響動,他應該已經坐起。


  我沒有說話。


  “你是哪個?葛總呢?”


  龍雲的語氣更加嚴肅。


  “張總呢?”我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電話中頓時立馬就陷入了一片沉默,耳邊清晰傳來了龍雲變得極為粗重的喘息聲。


  我想,此時的他應該切身體會到了我早上發現張總失蹤的那種心情。


  惶恐、無助而又怒發衝冠。


  “好,胡欽,你有種!”


  接下來幾句無聊的威脅與反威脅之後,龍雲告訴了我一個地址,一個在省城可以說是聲名赫赫的地址。


  這,就是我和他相見的地方。


  掛掉了龍雲的電話,我再拿起自己的手機,給辦葛總之前就先下車走人的豬娘打了一個電話,內容很簡單。


  我告訴了他那個地址之後,隻說了一句:“豬娘,你現在馬上去那裏,就在門口找個地方待著,等下我就來,你也莫管我。隻是記著,從我進去開始起,你千萬時刻注意人,不管我出不出來,你都莫管!隻要發現出來的人不對,你個人揣摩,發現任何不對,馬上就打周波的電話,告訴他,曉得吧?”


  掛掉了豬娘的電話,我從周波手裏接過了葛總手下那輛本田車的鑰匙,一個人走向了小車。


  除了周波之外,另外三個人都表示要跟著我去。


  我拒絕了他們。


  不由得我不拒絕,因為這不是露臉,而是送死。


  多一個人不會多一份幫助,隻會多一具屍體。


  在車子發動之前,周波突然靠在窗邊,對著我說:“欽哥,萬一有事,我就弄死他。”


  我微微思考了一下,說道:“隨便你吧。都不要緊,到了時候,我還不回來,你們記得趕緊回去就是,廖老板和小二爺那邊都會給你們安排。”


  “要得,欽哥,我曉得怎麽做。你放心。”


  “好,我走了。”


  “欽哥……保重!”


  周波不待這句話說完,就低下頭,飛快轉過了身去。


  透過車窗,我四周望了一下,簡傑和小黑正在幫葛總止血。


  賈義站在四五米開外處,一臉不舍看著我,表情非常複雜。


  不知為何,眼角突然就有些濕潤起來,我猛地一踩油門,車子飆向了來時的舊路。


  該做的已經做完。


  接下來,等待我的隻是龍雲,以及他出了名的霸蠻。


  塵事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回。


  龍雲,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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