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將出腰中劍 直為斬樓蘭(1)
第305章
將出腰中劍
直為斬樓蘭(1)
小二爺製訂了一個堪稱完美的計劃。
但不知為何,我的心裏卻始終有著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
因為,昨天的那一席對談過後,我仔細回想,卻發現,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小小的細節。
從大民離奇出現,並放我一馬開始,我就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次襲擊的幕後,肯定有著老鼠的身影,這的確是最合理的判斷。
黃皮初來乍到,在這麽短的日子,就算他手段通天,也不可能馬上建立起如此詳盡的情報網,可以摸清我的準確行蹤。
隻有老鼠,在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之後,才有可能用某種不知道的方法,掌握了我的動態,發動致命一擊。
其他三個人也都同意我的看法。
所以,我們所有的計劃都是以老鼠和黃皮兩人為假想敵而製訂的。
可問題在於,老鼠究竟怎麽知道的呢?
就算像大民口中所說,當年謝主任在九鎮確實也是一個風雲人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與樊謝之間頗有往來的事情,也的確不是秘密。
但畢竟,我和老鼠已經很久沒有聯係過了,他思慮再縝密謀劃再深遠,也絕不可能每天都派人跟著我吧,這又不是拍諜戰戲。
而且,我去省城吃個喜酒,也不是什麽光宗耀祖的大事,我不至於到處給人說啊。實際上為了防範葛朝宗和龍雲,我還刻意隱瞞了行蹤,除了我們自己兄弟和樊主任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知道。
既然一,老鼠沒有派人跟蹤;二,知情人裏麵也沒有老鼠。
那麽,老鼠怎麽就如此確定我要在那天去省城赴宴,從而轉告黃皮,設下埋伏呢?
這當然不會是被人出賣。
知情的就那幾個,自家兄弟不說,就連樊主任也萬萬不可能。
一個誌得意滿,收入頗豐的正經小幹部,他就算是犯了羊癲風,得了宮頸癌,也不至於摻和到江湖上的這趟渾水裏麵來吧。
那麽,這其中,到底有什麽是我沒有察覺到的?
我實在是想不出來。
近些年來,太多的應酬和豐富多彩的夜生活已經讓我習慣了每天都很晚才睡。那天,已經記不太清是什麽原因,我卻一反常態,不到十二點,就已經早早地上了床。
不曉得睡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之中,我隱約聽到一種非常熟悉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在我耳邊響著。起初,半夢半醒的我根本就分辨不出來,這種熟悉的響動到底是什麽。可是,潛意識裏麵,卻依然讓我感到了陣陣的不安和焦急,仿佛在提醒我,有著什麽事情與變動在悄然發生,需要我去處理。
聲音依舊不依不饒地繼續,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驀然一下驚醒過來,意識到了這種聲音的來源——手機。
半撐起身子,我探手將身旁手機拿了過來,藍色的屏幕上出現了兩個字——周波。
周波向來都是一個非常穩重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在這麽晚的時候給我打電話,這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現象。
而且,在很久之前,他就是我刻意釘在九鎮的一顆釘子,名義上是九鎮迪廳的管理者,實際上他更重要的任務是盯著那三個重要的人物——義色、老鼠、黃皮。
所謂反常即妖。
在這個反常的時間段裏看見周波來電,再結合前天才剛剛從黃皮手下躲過一劫的事。我在接通電話之前,心裏就已經產生了某種無法細說,卻清晰無比的不祥預感。
這種預感,在按下接聽鈕的那一刻,變成了現實。
當時,我還僅僅隻是“喂”了一聲,根本就沒有來得及說話,電話裏,就傳來了周波刻意壓抑卻依然極為緊促的說話聲:“欽哥,出大事了!”
周波失去了他一貫的禮數周詳,甚至連起碼的招呼聲都沒有。
我渾身的血液卻在聽到了這樣一句不清不楚的話語同時,徹底沸騰起來,我幾乎是有些顫抖地說道:“慢點講,怎麽回事?”
“義色辦了缺牙齒,老鼠的屋也被炸了……”
腦海裏響過一聲霹靂,魂飛魄散當中,我如遭雷擊般翻身跳起,所有的睡意在瞬間褪去,消失全無。
完全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結束了與周波的通話。
回過神來的那一刻,我發現自己裸露著上半身筆直坐在床上,劇烈的心跳依舊讓我的胸膛收縮,一陣連著一陣的發慌發緊。麻木的神經逐漸感覺到了南方陰冷冬夜帶給我的刺骨寒意,放下手機,我躲入了被窩當中,蜷縮起自己的身體,將雙手放在兩腿之間取暖。這才察覺,本應暖和的雙腳,居然也如同兩個手掌一般,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觸手之處,又濕又滑,冰涼似鐵。
這一夜,我再也未曾入眠。
這個響起在午夜的電話改變了一切。
周波傳遞過來的消息實在是讓我太過震驚,雖然目前看來,貌似與我無關。可經過省城大民之事過後,我已經完全可以肯定,我和我所有的兄弟們都必定會無一幸免,席卷其中。
可等待著我們的究竟會是什麽樣的下場,我卻又如同盲人瞎馬,一無所知。
巨大的恐懼、焦慮伴隨著莫名的興奮、激動一起襲來,糾纏著我,讓我隻能坐擁棉被,仰望夜空,渴盼天明。
三哥,終於動手了!
半年多前,當明哥與牯牛在巨龍猝然遇襲,被缺牙齒、大小民、大屌、毛子幾人聯手砍成重傷之後,三哥雄霸九鎮多年,如日中天,不可撼動分毫的安穩局麵終於被改寫開來。
他在道上的名聲與地位都受到了巨大動搖。
相反,借此時機,幕後主使者老鼠、黃皮二人乘勢而起,一舉奪下了九鎮車站的承包權。
一時之間,兩人在江湖上,榮耀無限,八麵來風。
可三哥卻沒有哪怕那麽一丁點的反應和舉動,就如同襲擊事情完全不曾發生,甚至就像是九鎮的江湖上麵,從來都不曾有過義色這樣一個曾是叱吒風雲的人。
他隻是越發稀有的公開露麵,他和他那個圈子的所有骨幹都如同幽靈一般消失了九鎮人的麵前。
一開始,每個人都認為,義色在忍辱負重,在等待時機。
某一個旁人無法揣度的時刻,他將會向自己的敵人展開無情而致命的反擊。
每個人都在各自心底屏息靜氣地悄悄等待著,等待著大戲開鑼的那一聲脆響。
之後,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人們的期待也就越來越少,慢慢地,人們改變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人們開始認為義色已經怕了,他完了,屬於他的時代已經過去,徹底消亡在了代有豪傑出的曆史潮流當中。
九鎮的江湖,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了義色的容身之地。
很多原本站在義色這方的流子,也紛紛接二連三地投向了老鼠、黃皮;平民百姓的臉上,也越來越習慣於對老鼠露出敬畏有加的笑顏。
轉眼間,時光又過去了很久,人們連這種惋惜和幸災樂禍的心態都消失了,一切都恢複到了起初的平靜當中。
隻是,朱顏未老,江山已改,那個被稱為“大哥”的位子上換了一個人,換成了那個十多年前就本應該是由他來坐的人。
老鼠終於奪回了屬於自己的一切。
於是,三哥動手了!
他終於一如人們最初期望的那樣,在一個無人能夠揣度得出的時間,用一種殘酷、狂暴而無情的手段向著他的敵人展開了致命反擊。
大戲開場的鑼聲已經被敲響。
我想,這個世界上,也許我是唯一一個沒有失掉希望,始終堅定相信這道鑼聲必定到來的人。
因為,我也同樣堅信,終有那麽一刻,在這個群英匯聚,萬眾矚目的舞台上,我本人也必將會盛裝登場。
除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之外,三哥還有另外一個恪守終身的人生信條。
謀定後動,動不留情。
他說,這是唐春雷教給他的。
我不知道這個信條對不對,又是否值得去遵守,去相信。
因為,同樣將這個信條貫徹到底的唐春雷,敗了,也死了。
當他在一九九二年的萬人公審大會上,大笑著對著胡少飛豎起大拇指,然後昂首挺胸走向刑場的那一刻,也許,他成就了一個豪邁傳奇。
但他本不應該僅止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