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爆炸(三)
第346章
爆炸(三)
距離包廂大門幾米處的走廊上麵,小滿已經給紅傑說明了來意,告訴了紅傑,這筆錢,連本帶利,周波都會出麵擔保,讓他不用擔心。
並且洪波也已經將那個塑料袋裏麵的三萬元交給了紅傑,紅傑正在一邊點數,一邊難免有些不高興地念念叨叨:“洪波,說真的,如果不是看在你和周波的麵子上,這樣子搞肯定不行的。公司也不是我紅傑個人的,我也是幫大哥做事,大家是朋友,你們嘴巴一張要給麵子我就給,我也沒法說你們,但最後被大哥罵的那個人,不是你們,是我,我也要吃飯的!你小滿借錢的時候說的什麽話?說借多少就多少,我紅傑有沒有打半點折扣?有沒有說半個不字?都是老朋友了,相信你小滿的為人才會那麽爽快。你而今這樣子,連本帶利十幾萬,一拖再拖,最後拿個三萬塊錢出來,打發叫花子啊?小滿,你當幫我一把,下次再有急事你別找我了,你的生意我實在做不了。洪波,真的,假如今天不是你,隨便換了任何一個其他人……”
紅傑的話剛說到這裏,突然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喊叫聲給打斷了:“哪個?哪個?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個小麻皮,你當哪個是叫花子?媽的,你瘸著條腿,你有個什麽雞巴麵子?在老子麵前,你狗卵不是,紅傑,數個雞巴數,沒錢啊!”
聲音癲狂粗野,說話的人連站都有些站不穩,居然還在一邊說,一邊不分青紅皂白地推搡起了洪波。
說到最後,甚至更過分的一巴掌甩在了紅傑的兩隻手臂上,將紅傑手中剛剛拆封,正在點數的三大疊鈔票打得高高飛揚了起來。
紅色的鈔票紛紛飄散在空中,就像是一陣連綿細密的血雨,灑落在眾人跟前。
紅傑呆呆望著突然憑空出現的酒癲子麥子,一時之間,完全沒有搞清是什麽狀況。
同樣滿頭霧水的洪波則被一掌接著一掌推得退到了後麵走廊下的陰影當中,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裏,沒有任何表示。
倒是一旁的小滿最先反應過來,飛快上前試圖攔住麥子,滿臉堆笑地連連說:“麥子哥,麥子哥,都是朋友都是朋友,你誤會噠,我們和傑總聊天呢。”
人喝多了酒,膽子會大,力氣卻會變小。
向來以彪悍聞名的麥子在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滿懷裏瘋狂掙紮了兩下之後,意識到自己脫不開身,忽然就變得安靜了下來,扭頭看著正抱著自己的小滿,說:“放手!放不放?一,二……”
小滿鬆了手,麥子一個巴掌就打在了小滿臉上:“媽的,你和哪個是朋友?你是個什麽雞巴東西?抱老子!你敢抱……”
還在說話的同時,麥子又一次揚起了手掌,再次對著小滿臉上砸下。
旁邊黑暗處,一隻拳頭卻飛快伸出,狠狠捶在了麥子的臉頰上,本來就步履蹣跚的麥子頓時就被捶翻在了地麵。
洪波走上一步,居高臨下看著麥子,異常平靜地說道:“小雜種,你又算個什麽雞巴東西?”
場麵瞬間停滯下來,兩秒之後,坐在地上鼻血橫流的麥子,口中驟然發出了一聲極為高亢的長嘯:“啊——!”
嘯聲未盡,一連串不堪入耳的髒話聲中,麥子一躍而起,對著洪波就衝了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反應過來的紅傑閃電般撲上前,兩隻手不由分說的死死抱住了麥子,在麥子的瘋狂叫罵扭動中,同樣也喝了酒的紅傑終於力有不逮,被扯著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大哥,大哥,快出來啊,大哥!麥子又發癲了!”
劉嵐和老鼠等一大幫人聞聲趕出包廂時,麥子和紅傑摟成一團,依舊在地麵上不停地翻滾撕扯著。
麥子已經完全瘋了,居然開始對著紅傑也拳打腳踢了起來。
小滿一副嚇傻的樣子,連動都不敢動一下,隻曉得可憐巴巴地看著迎麵而來的老鼠幾人。
而洪波則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就像是看笑話一樣,袖手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地麵兩人,沒有半點勸架的意思。
也許是在客人麵前實在是臉上掛不住了,老鼠終於極為稀少地發了脾氣,先是衝上去狠狠一腳踹在了麥子的身上,卻依舊沒有蹬開死死纏在一起的兩人之後,他滿臉鐵青的厲聲對著旁邊的大屌大喊了一句:“給老子把他們拉開!”
大屌和旁邊兩人趕緊上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好不容易將還在糾纏不休的麥子,以及重重挨了好幾下之後,也開始有了火氣的紅傑分開。
“捅你娘!狗雜種,敢打我,老子今天要弄死你,老子今天要弄死你!”
過多的酒精和急劇分泌的荷爾蒙已經讓麥子失去了所有理智,他的確是徹底昏了頭。
明明是他自己動手打人,但卻好像已經完全忘了,甚至連紅傑是誰都不知道了,氣喘籲籲卻猶不甘心的還在指著紅傑破口大罵。
老鼠看了紅傑一眼,同樣喘著粗氣的紅傑,氣得麵紅耳赤,說:“大,大哥,這個蠢貨,他媽的又喝多了惹事。”
老鼠一言不發走到了被大屌死死抱住的麥子跟前:“你認不認得我?”
麥子愣了一下,轉頭還是看著紅傑破口大罵:“媽的,老子今天要搞……”
“啪——”
麥子沒有罵完,老鼠一個耳光已經扇在了他的臉上,然後沒有絲毫停頓,第二個耳光又接連落下,在一連串清脆的“啪啪”聲中,老鼠極為冷漠地連續問道:“認不得我?認不認得我?認不認得我……”
老鼠是真動了氣,也下了狠手。
隨著手掌一次次落下,麥子那張本來就被洪波一拳打出了鼻血的臉上,更是一片狼藉,殷紅的血液汩汩不斷從鼻子和嘴巴裏麵流了出來,糊了滿滿一臉。
大屌紅傑以及另外一個叫作財馬的小弟想要上前阻攔,卻都紛紛被老鼠的樣子嚇到了,不敢說話。
直到劉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才和那位東北客人一起出麵,一個扯開了麥子,一個攔住了老鼠。
當時,東北人想把老鼠直接扯到包廂裏麵去,老鼠卻對著東北人笑著點頭示了一下意,然後再次走到麥子身邊,問:“認不認得我?”
已經被打到半邊臉又紅又亮,腫得像個豬頭的麥子,這一次終於抬起了頭,那雙渾濁不堪的眼睛裏麵仿佛也開始有了幾分清明,細細看著老鼠,點點頭,含糊不清地說:“大,大哥……”
“不爭氣的東西,給老子馬上滾!財馬,你送他一下,去醫院看看。麥子,老子告訴你,下次我再發現你敢沾一滴酒,不用別個動手,老子要了你的命!”
在老鼠的怒斥聲中,財馬扶著像被霜打了一樣垂頭喪氣的麥子,匆匆開車下山而去。
兩個紅色尾燈很快就消失在了蜿蜒的山道上,但是走廊裏卻依舊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之前始終在看笑話的洪波臉上,也仿佛多出了幾分嚴肅之色。
而老鼠則一動不動地站在欄杆邊上,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目光晦澀,不知道是在平息內心情緒,還是在想些什麽。
不過,在劉嵐看來,這一刻老鼠的背影,讓他陌生得像是從來沒有見過。
直到半晌之後,老鼠才扭頭看向了另一邊的紅傑,語氣不再像之前那樣憤怒,卻也沒有絲毫笑意,冷冰冰地說:“紅傑,說說看怎麽回事?他癲你也癲啊?”
本來一直被東北人攙扶著的紅傑,聞言立刻就老老實實地站直了身體,謹小慎微地說道:“大哥,不是,我和洪波他們談正事,他喝多了,跑過來就鬧,要打人,動手動腳的,洪波搞了他一下,我擔心真鬧起來,想攔他,結果他還鬧得更凶了。”
“他鬧,你就和他打是嗎?今天什麽場合你不明白?我問你,你紅傑,到底明不明白?”
當年老鼠還在獄中,家裏所有事情都是紅傑獨自一人幫著打理,這才替他攢下了一片東山再起的基業,多年以來,可以說是老鼠手下的第一功臣。江湖上,紅傑雖然不算什麽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但一年年地熬下來,如今好歹也算是一個叫得出名號的大哥。
可當時老鼠的一聲大吼,紅傑這麽大個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居然頓時就被嚇得渾身一抖,整個身體瞬間就駝了下去,別說解釋狡辯,連嘴巴都不敢張開半點了。
劉嵐說,親眼見到老鼠不怒自威的這一幕之後,他才算是明白自己父親劉立新為什麽會說,除了胡少飛,老鼠比誰都不會差的原因了。
就在這緊張而僵滯的關鍵時候,東北人走到老鼠身邊,毫不顧忌的一把就摟住了老鼠的肩膀,試圖再次出來圓場。
老鼠呆了一呆,淩厲的眼色瞬間就柔和了下來,非常抱歉地握著東北人的手,說:“弟兄,實在對不住,這麽多年沒見了,結果你一來,就讓你看了笑話。一場好事變成了壞事,這樣你先進去坐一下,等我幾分鍾,這些小伢兒不懂事要管一下噠,很快。等我進來,我們兄弟再好生喝一杯。”
別人家事,外人關係再親密也不好過多插手,東北人見老鼠的態度實在堅決,隻得笑著客套了兩句之後,也就聽從老鼠安排,帶著自己的兩個人先進去等候了。
隻是,那一刻,誰都無法想到,這一杯酒,那一晚的老鼠卻再也沒能喝得成。
等東北人一走,孤立無援的紅傑就越發顯出了可憐巴巴的相,就連沒自己什麽事的大屌也明顯緊張了起來,趕緊把屁股從欄杆上挪下來,筆直站好。
可是這一次,老鼠卻沒有再繼續針對自己的幾個手下,而是把目光轉向了始終站在一旁,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絕不開口說話的洪波小滿兩人。
上上下下仔細看了兩人幾遍之後,老鼠的語調變得更加柔軟了一些,卻也還是沒有什麽感情的冷冷說道:“洪波,小滿,你們今天過來,找紅傑是什麽事?”
小滿幾乎是下意識般第一時間就扭頭瞟了洪波一眼,洪波卻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隻好鼓起勇氣,一臉笑開了花的對著老鼠說:“沒事沒事,冬哥,一點事都沒有,我們就是過來找傑總聊下……”
也許是老鼠的目光太過於強勢,實在不是小滿這種貨色能夠抗住的,話說到這裏,老鼠還沒表態,小滿自己卻先心虛了,在兩人對視之下,說話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終於喃喃自語般地說出了實話:“我,我和波哥專門過來給傑總還錢的。”
老鼠回頭看了紅傑一眼,這才又說:“還錢?還錢是好事啊,有借有還,證明你小滿還懂規矩,還會為人。隻是,還錢歸還錢,怎麽還打人呢?而今你混上道了?”
這一下,本就膽戰心驚的小滿實在是打死也不敢搭腔了,連看了洪波好幾眼,又不敢明著催洪波出頭,頓時就急出了滿頭大汗,一臉煞白的剛想繼續強撐著解釋下。
結果,旁邊傳來了洪波的聲音:“他沒有動手打人,我也沒有打人,是麥子動手打我們兩個,就算是你冬哥的人,我也不可能就這樣站著被白打吧。”
別人不了解洪波,我了解。
九鎮有句話叫作“土屁股,陰咬人”。
土屁股是九鎮當地山區獨有的一種小蛇,土灰色,無毒,體形也小,但攻擊性極強,隻要侵占了它的領地,它必定要反擊。而且平時又不喜歡動,趴在地上就像是一坨泥巴,隱蔽性很強,很難發現,所以隻要一個不注意,就會被它狠狠咬上一口。
九鎮人通常形容那種悶不做聲,看上去沒用實際內心極為強悍的家夥,就叫作土屁股。
洪波就是個典型的土屁股。
洪波這個人,平時確實少言寡語,三棒打不出個屁來,也從不和人爭風出頭,但隻要真的犯到他了,他是絕不肯退縮的。
九鎮十三鷹裏麵,胡瑋狠賈義猛周波穩,簡傑小黑他們也都有著各自被人稱道的長處,但是他們卻無一例外,從來沒誰敢和我們兄弟觸毛。
除了洪波!
洪波是唯一一個在真被惹發了脾氣以後,和武晟,和險兒兩人硬頂硬鬥過嘴不服輸的人。
對於老鼠,洪波也許並不是一上來就想幹什麽,但因為那個女人的悲慘遭遇,他心裏確實有道過不去的坎,也的確做了辦事的心理準備。
而且最關鍵的是,那晚也真不是他的問題,他沒有動手,先動手的那個家夥就是麥子。
江湖人,手底下見真章,是天經地義的事。
洪波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既然沒錯,他連直接領導險兒武晟都不怕,怎麽又會怕一個沒有半點從屬關係的老鼠。
所以,他毫不掩飾地說出了心裏話,雖然不好聽,那也管不了。
老鼠再牛又怎麽樣,也沒多個卵子。
土屁股,陰咬人。
劉嵐說,當洪波講出那句話之後,老鼠倒是看不出任何的神態變化,小滿也隻是越發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但紅傑和大屌兩人的臉色卻刹那之間就變成了一片慘白,身為當事人的紅傑更是張著大嘴,又恨又急的樣子,甚至都極度無助地看向了劉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