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要命(1)
第380章
要命(1)
如果兩個談話的人都聰明老練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很多時候,語言對於他們的交談而言,其實就不太重要了。
這個世界是複雜的,更是險惡的。
麵對著這個世界的時候,假若一個人夠聰明,就一定要記住沉默是金,言多必失這兩個道理。
所以,有些時候,有些話,永遠都不會說透,不會說明。
但是,在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語背後,往往卻又隱藏著許多極為重要的信息,隻有弄懂了這些信息,你才能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
至於能不能夠弄懂,那就無法強求,隻能看個人的悟性和造化了。
我足足等了龍袍半分鍾,但是看起來,龍袍卻並沒有半點想要繼續給我一個解釋的意思。
是的,他的確不必解釋,他隻是廖光惠的傳聲筒。
而我,也同樣無需繼續追問,王命既然已經下達,雷霆雨露,我身為臣子,也唯有聽令而已。
心中左右盤思半刻,最終還是隻能勉強化為了臉上的微微一笑,我伸手將還剩了大半隻的香煙掐熄在煙缸中,說:“今天就要去?”
龍袍沒有看我,隻是平淡回到:“今天就要去。”
“好,我馬上準備,地點聯係人這些具體的你發給我吧,就不多陪你了。”
說完,我站起身來,剛準備抬腳,衣角卻被人緊緊扯住,耳邊傳來了龍袍陡然顯得有些急切的說話:“等一下。”
轉身低頭看去,不知何時,龍袍已經舉目定定看向了我,雙眼中厲芒閃爍,似乎正在猶豫著什麽,幾秒之後,他嘴角一扯露出半絲苦笑,說:“你沒有什麽話要問我嗎?”
我再次笑了起來,邊笑邊搖了搖頭。
是的,我真的沒有什麽需要再問。
勞心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
我和龍袍,大家皆為江湖兒女,生如飄萍,都是受役於人。此時此刻,他能夠拉我一下,能夠說出上麵那句話,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又何必讓他太過為難。
下一瞬間,龍袍竟然像是不敢再與我對視一般挪開了自己的視線,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是那隻扯著衣角的手卻始終都不曾鬆開。
就這樣又過了幾秒之後,他長長歎出了一口,又扯了扯我的衣角,指著沙發,語氣複雜而堅定的說道:“再坐一下吧。”
看著我並沒有落座的意思,龍袍隻得再次說道:“胡欽,坐一下吧。公歸公私歸私,公事談完噠,我們兩兄弟聊幾句心裏話,談點私事,誰都說不了什麽,應該不礙事吧。”
要是換做平日裏,向來英姿颯爽的龍袍變得像是個娘們一樣輕言細語柔腸百結的樣子,我一定會捧著肚子大笑,笑得天下人都一起來看才好。
但是這一刻,我卻一點都不覺得滑稽,我隻感受到了溫暖。
來自於友情的溫暖。
我生病了,龍袍不會管,他會照樣逼著我喝酒;我被打了,龍袍不會問,他會狠狠一把按住我淤青的地方問我痛不痛;我被女人甩了騙了,他不會安慰我,他會帶著一個漂亮姑娘在我跟前遊來蕩去,並時不時的提醒我沒卵用,不會泡妞。
但是現在,他卻想要和我說幾句心裏話。
僅僅隻是幾句心裏話。
可誰又能說,這不是男人之間偉大的友情!
突然之間,我就感到自己的鼻子有些發酸,為了掩飾這種令人尷尬的情緒,我趕緊大笑著一巴掌拍掉了他扯著我衣角的手,高聲說:“哈哈哈,龍袍,你看你五大三粗的,千萬別說愛上我了,我日不下手啊。你要換口味了,你去找和尚,你們兩個光腦殼在床上玩個六九,我的個天,想著就作嘔……”
話還沒說完,我的脖子已經被龍袍緊緊一把掐住,耳邊傳來了他氣急敗壞的痛罵:“我去你媽的,胡欽,你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哎呦,疼疼疼,你媽的真下狠手,是和尚日你,又不是我,哎呀,不說了不說了,出不過氣了……”
在彼此的笑罵聲中,我被龍袍狠狠一把摁回了位置上,房間裏的氣氛也好像瞬間輕鬆了很多。
可是短暫的嬉鬧過後,就連彼此臉上好不容易才浮現出的幾許真誠笑容還沒有完全褪去,凝重和壓抑卻又再次情不自禁的控製住了已經各自坐好的我們。
首先說話的人還是龍袍,他輕輕咳了一聲之後,正色說道:“這麽大的事,廖老板沒有親自通知你,來找你的人是我。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這句話一出來,我臉上的笑意再也留不住了,揉了揉僵硬的臉頰,稍微思考一下後,我點了點頭:“大概想得到一點。”
“哦?”
“我認識一個朋友,你應該也接觸過,上街的劉進。他給我說過一件事,還是秦明在的時候,有一次秦明組局,大家一起打牌,海燕也在。那天從頭到尾,海燕一直都在贏,隻要他上場,就一定是好牌,誰都打不過他。但是到最後快散場了,海燕卻輸了一把牌。海燕拿的葫蘆,剛好就遇到了劉進的同花順,海燕不信,一把跟到底,換做誰都會跟,同花順打葫蘆,一千把牌裏麵也遇不上一次,誰能想到呢?就那一把,海燕連本帶贏近二十萬全沒了,成了當天輸得最慘的人。”
說到這裏,我停了下來,又點燃一根煙之後,直視著龍袍兩眼,緩緩說:“海燕和你我都不同,海燕穩!我們平時輸輸贏贏,隔三差五出點事很正常,像他這樣的人,不輸則已,輸就全輸;不出事則已,出事就要命。廖哥是老板,到了廖哥這個份上,大部分的事一句話就擺平了,但是要命的事,他連碰都不能碰,絕對不能沾邊。這次深圳的事,不管發生到什麽程度,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我胡欽可以活著回來是命大,死了那也隻怪自己運氣不好,失手不救,自安天命!龍袍,我,應該沒有說錯吧。”
如此近的距離之下,我能清晰看見龍袍臉頰上兩塊肌肉的細小抽動,呆呆看著我的眼神裏麵已經分不清是憐憫還愧疚。他突然伸過手,一把搶走了我指間的香煙,狠狠吸了一口之後,說:“胡欽,我也可以去,今天上午我也不是沒有和大哥說過……”
我猛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別說這些了,大哥自然有大哥的考慮。他並沒有做錯,你懂我也懂。第一,去年你在澳門呆了那麽久,海燕能出事,身邊就很可能有人搞鬼,你一個熟麵孔,去了之後不說也會出事,至少別人一定會防著你,對吧;第二,你出道就跟著廖哥,牽扯太深,在別人眼裏看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不管你做了什麽,他都難得洗幹淨。但是我就不同了,我本來就是半路出家,出了名的沒義氣,不守規矩不講套路。我就算出事了,不影響大局。我要是廖哥,也會這麽做。”
龍袍像是從來不認識我一樣,一瞬不瞬的看著我,似乎想要從我的眼神裏麵看出什麽正在隱藏的東西。
他這種眼神看得我有些發慌,就在我剛想把目光移開的時候,龍袍卻再次發問了:“那麽阿天,小寶,元英呢?他們也可以去。”
龍袍的話實在是有些多餘,不僅讓我不好回答,更讓我不願回答。
麵對眼前這位拖泥帶水到不像是龍袍的龍袍,我幾乎是有些賭氣一樣的說:“和你的第二個道理差不多吧,我出事總比他們出事要好……”
話一說完,龍袍並沒有馬上搭腔,而是低下頭去沉默了好幾秒鍾,又一次幽幽歎出了口氣,緩緩說道:“兄弟,我也不能說你不對,怎麽想是你的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來混的隻有認命。但不是我幫大哥說話,其實,大哥最主要的考慮並不是這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