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豬娘

  第382章


  豬娘

  在市中心地帶步行街旁邊,一年前新建了一條兩三百米長,以歐式風格為主的商業街道。街道上的商家們主要經營的都是一些女孩子喜歡的衣物、飾品、鞋帽之類,所以過來這裏逛街的大多數都是女性,也因此被廣大市民們俗稱為“女人街”。


  女人街中心有一個小型的噴泉雕塑,雕塑旁有著幾把供人休息的長條木椅,此時此刻,木椅上都坐滿了拎著各色各樣購物袋的姑娘。而我和胡瑋兩人則一動不動的靠在一把木椅後麵,在周圍清一色的姑娘當中,就像是兩個心懷不軌的色魔,迎著姑娘大媽們各種質疑嫌棄的目光,卻依然不肯挪動半下腳步。


  我一直都在默默看著前方幾十米開外一家叫做“飛翔小豬”的店鋪,店鋪裝修不錯,不豪華卻夠精致,一眼望去,琳琅滿目掛的全部都是衣服,門口大大的易拉寶廣告牌上寫著“最新韓款潮流服飾,全場七折”。


  透過店鋪大門口,往裏看去,店裏並沒有客人,隻有一男一女正圍坐在店子裏的一張小桌旁,埋頭吃著幾小盒要不是麻辣燙要不是串串香的小吃。


  女孩留著一個差不多齊肩的娃娃頭,長相談不上多漂亮,但也是五官清秀,典型的良家婦女模樣。身上穿著一件寬寬大大的連體長衣,卻依然蓋不住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在吃飯的過程中,女孩一手摸著自己肚皮,另一隻手時不時的會夾點菜送到男人嘴裏。


  而男人則始終埋頭大吃著,好像已經餓了很久,吃相並不好看,也並沒有細心顧及到旁邊懷有身孕的女子。可當一個客人剛剛走進店子的時候,還沒等女孩起身招呼,男子卻就已經立馬放下手中食物,一把按住女孩,輕言細語的說了幾句什麽之後,在女孩幸福而甜蜜的微笑中,站起身來,嫻熟而殷勤的招呼起了客人。


  在這座並不算太大,卻也有著近百萬人居住於其中的中型城市裏,小店裏發生的這一幕,隻不過是一幅再也平凡不過的市井生活之相,無數普通的人們都體驗過這樣細小真實的幸福和安逸,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百般渴望,卻知道再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看著眼前一切,我突然之間就覺得自己鼻子有些發酸。


  我有些悲傷,為自己的失去而悲傷;我也有些感動,為這個男人所正在擁有的感動。


  因為,我知道,對於店裏的那個男人而言,現在的這一切,究竟是有多麽的不容易。


  我想,對於絕大部分看到眼前這溫馨一幕的人們,他們永遠都不會想到,之前的很多很多年間,那個男人居然隻是一個被萬眾唾棄的小偷而已。


  第一次認識豬娘,是在忘山拘留所。


  一九九七年,我帶人當街砸了羊胡子的場子,事情鬧得太大,被抓進了號子裏麵,豬娘就和我關在同一個房間。


  當時,他還隻是一個出道很久卻依舊默默無聞的小扒手,有著撈偏門小角色所獨有的油滑勢利,卻也有著鄉下人天性當中的淳樸和善良。


  他比我大,出來混的也比我早,可是每天晚上卻都還是老老實實的被我逼著幫我按摩,別人幫我按摩,總是按著按著就偷奸耍滑的想著法不肯下力氣;可他不同,在逼仄悶熱的監房裏麵,每一次他總是極為聽話的用盡全身解數,按到自己滿頭大汗了,我不說好也絕不停手。


  後來,他出獄之後,死皮賴臉的就跟了我。


  豬娘天生膽子小,萬萬不是吃刀口飯的人。所以,平日裏跟在我身邊的時候也不多,隨著我的生意越做越大,手下人越來越多。到現在為止,賈義胡瑋周波簡傑門也都已經是獨當一麵的大哥了,可和他們同一輩分的豬娘,卻別說什麽江湖名氣,就連我自己的手下裏麵,也依然有很多新人連認都不認識他。


  但是,我卻一直很信任豬娘,不知為何,對於他,我有著一種天然的親近感,有些時候還要超過身邊的很多小弟。


  這些年,我一路走來,豬娘幫過我很多。


  無論是在九鎮剛剛崛起,還是在市裏群雄爭霸,每個階段,豬娘都出過大力氣,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可以說是救過我的命。


  那次省城之行我單刀會龍雲,如果沒有豬娘,也許早就已經隻是一堆黃土了。


  再後來,我們的年紀越來越大,豬娘也多多少少掙了些錢,就娶了他自己村裏一個從小就喜歡的姑娘,婚禮上,邀請我做了他們的證婚人。婚後,夫妻兩人在市裏買了套小房子,租了間門麵,就做起小生意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如今,短短幾個月沒見,沒想到,豬娘的老婆都懷上了孩子。


  一個貧窮潦倒,從小就沒讀過什麽書,迫於生計去做了扒手,世人口中的“下三濫”,居然也走到了快當父親的這一天。


  能夠看到豬娘現在的生活,我實在是忍不住有些自豪與安慰。至少,在我這並不引以為榮的半生裏,我也曾確確實實的改變了一個人的世界,讓他過上了更好的日子。


  但是,現在,我卻為什麽又站在了這裏?我的出現,對於這個平凡的男人而言,到底是幸運,還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得到之後再失去的話,會不會比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更加殘忍?


  什麽是兄弟?是看著他幸福安康,遠遠走開;還是患難與共,生死並肩?


  人這一生,為何要有這麽多的為難和不堪!

  想到這裏,心中百感交集,我情不自禁的長長歎了一口氣,耳邊,頃刻就傳來了胡瑋怪異的詢問聲:“欽哥,我怎麽覺得你一副快哭了的樣子,我進去之後到現在,好幾年都沒見過豬娘了,也沒你這麽激動啊。”


  我扭頭看著胡瑋,想要罵他,最終卻隻是化為了勉強一笑,笑出了滿心的苦澀。


  短短這幾十米的路,我該如何才能走的過去?

  所謂咫尺天涯,莫過如此。


  豬娘,這次深圳之行,你還跟我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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