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淪落
城主?難道是北旻城的城主?
城主這一聲果然有效,只一眨眼間,面前剛剛還和我潑婦罵街似的那個糊糊身後就只剩了瘋跑帶起的煙塵,而被我拎過來又撇出去的那個糊糊,也隨著那撅起的煙塵一溜小跑奔向了北旻城門。
我氣惱:「你兩個欠燉的給本大爺回來!」一句話還沒落地,就只聽嗖的一聲,然後「啪」,腦門上生生被一重物砸出一包來,我凝目去看跌落在地上的兇器,哇——好大一枚銀錠子!
「對不住了小要飯的,本城主的家奴不懂事,奉上這二十兩紋銀作為補償,就此別過。」然後……
「你他X的說誰是小要飯的!」還不如剛剛糊糊們說的乞丐。只可惜,我這句話在北旻城上空回蕩了好幾圈,也再沒能從適才的「震耳欲聾」那兒得到任何回復。
悻悻然撿起跌落地上的銀錠子,在昏沉的街燈下,那枚碩大的銀錠子散射出奪目的光輝。唉——老子活的真沒骨氣,下輩子難道就得靠著這二十兩活著了?俗話說不食嗟來之食,可我現在不食很有可能這輩子都無法進食了。
衡量了一番,還是覺得骨氣沒有生命重要。摸摸兜里所剩無幾的大團結,我想,我的生活再次美好了。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飛來橫禍,第二天天沒亮,那沉甸甸的一枚銀元寶就葬身在了不知道是哪個偷兒的手裡。
事情的經過是這個樣子滴:別了米糊糊麵糊糊和那個只聞其聲不見其面的城主,我一路走啊走啊走啊走,終於在饑寒交迫的驅使下奔向最近一家粥鋪,粥鋪大晚上的還能人滿為患,我著實被震撼了一把。排著隊,身後的人急於買到店鋪里的粥直往我身上擠,我也沒在意,直到一碗粥端到手摸懷裡的銀子付賬時,我死翹了。
回頭沖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吼:「我的銀子——」聲音無比凄厲,方圓幾十公里聽到的人無不認為是哪家鬧鬼了。
粥鋪老闆還算仁義,見我哭鼻子鬧情緒,很是無奈地做了把施粥的和尚。我蹲在牆角,一邊喝著碗里的粥,一邊哀嘆時運不濟,你說二十兩銀子,得做多少對銀耳釘啊,是不是?
到了半夜,我的命運更加悲摧。天空中本就沒有月亮,此時街上攤販俱都回家鑽被窩,街燈也滅了大半,黑暗之中的我,沒有銀子住店,只好繼續窩在剛剛吃粥的那個牆角小憩。屋漏偏逢連夜雨,好端端的無風夜到了半夜陰風驟起,吹得我差點從牆角變風箏飛出去。
裹了裹身上單薄的衣衫,望望四周,以期能找到更好的一個遮風擋雨的地兒。這麼一望,還真讓我瞄到了一處棲身的好去處。
遠遠的,一家商鋪仍舊大開門庭,而且用一個詞來形容那裡的生意就是門庭若市。起身靠近,靠近,再靠近……房檐很大,商鋪之邊還有草棚,草棚里幾匹精壯的棗紅馬似在酣睡,可也直立著,讓人有種攝於其威而不敢靠近的感覺。不過對於此時快要凍硬了的我來說,就是和小豬豬湊合一宿,我也認了。
靠近商鋪,瞥了眼商鋪匾額:傾城雅悅。
如此美妙絕倫的名字,再配上夜晚之間還能門庭若市,第一個進入我腦海當中的詞兒就是「妓院」。可若說是妓院,為何進進出出間,都是男人?呃……進妓院的當然都是男人。這點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不僅僅是進去的都是男人,連門口迎接的,也都是長相清秀身材勻稱的……男銀。
難道……難道!難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鴨館?想到一群男人正在這傾城雅悅裡面哼哼哈哈滴蠟調油,我那一顆淫蕩的小心肝就……
「阿嚏——」呀呀呸的,還是別淫蕩了,管他滴蠟抑或調油,就算他們正在練就九九八十一式,俺現在最緊要的任務還是先找個窩棚暖暖身才是。
進入馬棚,馬兒們只是跺了跺馬蹄子,眯著眼睛瞅了我一眼,打了個響鼻,就都該睡覺的睡覺該打瞌睡的打瞌睡,娘的,我羋陶葉羋大明星何時混到連馬都瞧不起的地步了。
是的,我叫羋陶葉,mǐ,不是大米的米,也不是小米的米,更不是淘米水的米,之所以會起這麼個既繞口又難記還彆扭的名字,是因為我那倆寶貝爹,大爹姓羋,二爹姓陶,就一「葉」是俺自己的,據他們說我生下來時小臉綠油油的,像片小葉子,所以倆人合計合計就給我弄了這麼個名字。因為對於十六歲以前的事情我是啥也不記得,因此呢……我常常問他們倆一個問題:俺是他們倆誰生的。他們往往都用一句話就把我搪塞了:我們是男人,怎麼可能生孩子。
依上種種,我認為我是他們撿來或是抱養來的,以充他們斷袖無法生育的愛情結晶。矮油~這麼一想,我的存在使命還是如此偉大呢!不知道他們倆男人發現我失蹤以後,會不會跳河跳樓跳皮筋來殉情啥的。
往事瞬間在腦中如幻燈片般閃過,我窩在一處離馬稍有些距離的偏僻角落抱腿坐下,把身邊的乾草盡量遮擋上腿彎以期取暖。就這麼的,我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晨霧籠起,偌大的北旻城消失在一望無際的霧海之中。
我正自在草堆里迷糊著,突聽馬蹄緩慢的噠噠聲,眯縫著眼睛隨聲看去,是有人來牽馬匹。雖然霧重看不清他的臉,可我分明就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濃重的哀傷和不甘,和自己昨晚丟了銀子時的心情別無二致。
等這個牽馬的人走後,我在草堆里動了動身子想要起來,可才把一條腿抽出乾草,就又聽到一陣腳步馬步靠近了馬棚。腳步聲屬於兩個人,他們邊走邊聊著,聲音是我在這北旻城中再熟悉不過的,因為從昨天到現在,我一共就接觸了那麼幾個人,能在我心底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除了那兩隻糊糊,他們稱第一,還真的找不到第二個。
他們的說話聲音極像,對於剛識得他們的我來說,根本分辨不出哪個是米糊糊哪個是麵糊糊,不過有一點我記得很清楚,米糊糊是哥哥,麵糊糊是弟弟。
其中一隻糊糊說:「城主也真是的,都這麼多年了,為什麼就不能與世主見上一面呢?」
另一隻糊糊馬上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城主主營傾城雅悅,而世主主營濟世浮笙,他們道不同,相見也只是吵個沒完沒了,所以城主避開世主,也是為了耳根清凈。」
倆糊糊叨叨了一堆什麼「城主」「世主」「濟世浮笙」「傾城雅悅」令我眩暈的詞,將其在頭腦中整理了好一會兒,我才基本上弄清一個事實。
昨晚見到的那個只聞其聲的「震耳欲聾」城主,並非我想當然認為的北旻城城主,而是我屈身所在的傾城雅悅的城主,而那個什麼什麼「濟世浮笙」,很有可能也是個商鋪,只不過和身邊的傾城雅悅經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買賣,對號入座,所謂的「世主」同「城主」一樣,也就應該是「濟世浮笙」的老闆了。
嘿嘿嘿,我是不是太聰明哩?
在腦袋裡圈圈繞繞一陣,我才從思緒中走出,同一時刻,那兩個糊糊也牽著兩匹馬走進了馬棚。本來以為這個堆滿稻草的角落足夠隱蔽,可糊糊們一進來,耳朵根兒就聽他們合二為一的一聲尖叫。
我摳摳耳朵,用得著跟見了鬼似的嘛,小題大做。
一隻糊糊放下馬韁立時衝到我藏身的稻草前,指著我對身後的另一隻糊糊說:
「麵糊糊,這、這、這……」他稱身後人為麵糊糊,那麼他當然就是米糊糊。米糊糊扔出好幾個「這」,最終也沒能「這」出什麼有營養的東西,身後的麵糊糊實在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乾脆截斷道:
「她就是昨晚上那個乞丐!」
米糊糊聲音高亢:「對!就是她!」說著好似發現了什麼稀罕物,圍著我跟蒼蠅似的轉了好幾圈。
我不耐煩道:「你有完沒完。」
米糊糊小蒼蠅飛了一半停在那裡一動不動,盯著我,說:
「你這個不懂規矩的小要飯的,昨晚城主不是給了你二十兩,你怎麼還賴在這裡?」
好吧,我承認我瘦,但我絕對不小,不僅僅是年齡,就咱這身高,和你個糊糊比那可是一棵參天大樹對上一棵小樹苗,不說頎長咱也是個高挑的身材,居然還敢跟著你們城主叫我小要飯的?
看你們那形象,估摸著傾城雅悅的城主也好不到哪裡去。
而且……還?他竟然說還?我昨晚賴在這裡了嗎?你哪隻眼睛看我賴在這裡的?我只不過是湊巧經過偷宿了一個晚上而已。
在倆糊糊直直瞪著我的情況下,我從草堆里爬起來,然後拍拍身上沾滿的草屑,又揪了兩下頭髮,終於把一乞丐該有的形態生動形象地演繹了一遍。然後不等倆糊糊再次跟我呼呼,我菊花插蠟燭,遁也。
昨晚在半夢半醒之間我就已有了決斷,在這異世之中,我不可以坐以待斃。沒有錢的生活,我的下場只有一條,可對於我這個手腳俱全的優秀著名的大明星來說,那一條路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選擇或是經歷的。
出了馬棚,我直衝傾城雅悅斜對面的一家酒樓,本想應徵個小二廚娘神馬的,結果我還沒進門就被人給轟了出來,而且人家邊轟還邊罵:
「你個臭要飯的,走走走,滾一邊去,我們這還做生意呢!」
我不放棄,在我羋大明星的字典里,從來就沒有放棄這倆字。酒樓不行我就去客棧,進了客棧大堂,我剛說了半句:「我是來找工……」作字還沒吐出來,就被從櫃檯后急急衝出的掌柜拿著門邊一把掃帚給打了出來。
我傷心、我難過,可我仍不放棄,身體傾斜四十五度角就又衝進了這家客棧旁邊的另一家商鋪,剛衝進大門,就聞到一股濃香撲鼻而來,我還沒站穩,就有香風向我襲來,接著下巴就被人挑起。
「呦~~這貨色也敢進我浴春園的門,來人,檢查一下開了苞沒有呢。」
我一聽「浴春園」,我一聽「開苞」,腳下抹油一路踩著火星子就衝出了這家誤打誤撞進來的妓院浴春園,心中不無悵然,媽媽的,老娘現在這形象當個賣圈的都被人嫌棄,這也忒苦逼。有江沒?我跳個先。
一路垂頭喪氣,我又回到了傾城雅悅門前,坐在門前一台階上,屁股剛沾了台階還沒坐熱,就有人飛來一腳把我踢下了台階。
「呸——怪不得老子場場必輸,原來是你這個臭要飯的帶的晦氣!」
我老淚縱橫,從地上爬起來拍拍痛得都不知道幾瓣的屁股,低罵道:「老子還想知道是誰給我帶來的晦氣呢!」斜眼瞅瞅剛才踢我一腳的人,X的,想報仇都找不到人。
蹲在台階旁以防止佔了台階又被人撒氣一頓亂踢,我可憐兮兮的樣子立時迎來不少裝腔作勢的人的同情。一會兒饅頭一會兒包子,偶爾還有一兩個銅錢飛過來,我想,要是有個破碗就好了,能更像乞丐一點,可惜啊……老子現在連一破碗都買不起。
吃著手裡的包子,從衣襟里掏出還剩下許多的二鍋頭,一下子悶進肚子里半斤,火辣辣的感覺立時在胃中散播開來,我又一次仰天長嘆,是哪個不要臉的說嘆氣有益身體健康延年益壽,一點科學根據都米有,我這心吶,是越嘆越他奶奶的痛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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