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接風宴
當我從溫泉池裡爬出來時,我的兩條腿已經不是我的了,站在那裡一個勁兒打抖,渾身使不出一點力氣,任憑蒼林沐給我把身上的水痕擦凈,可是水痕擦乾淨了,那吻痕呢?身上或是被他啃咬,或是被他揉捏,儘是淺粉色的草莓印,還有兩片明顯浮腫起來的嘴唇,明眼人都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換了一身新罩袍,蒼林沐本想抱我出去,但我說什麼也不要他再碰我,挪著步子走出他的寢室,早有士官在寢殿外間布了飯菜。濡以沫見我出來,臉上喜怒摻半,但見我渾身虛浮的樣子,喜氣全數被斂下,那樣子,把蒼林沐剁了的心都有。
心中一聲苦嘆,看來我和蒼林沐發生了什麼,他已是猜到了。自古宮中便是是非之地,那士官定然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憐見的,要是被落塵和雪傾舒知道了,他們不得鄙視死我?
頂著一副苦瓜臉,對於蒼林沐我當然是埋怨的,可這能完全怪他么?於此,我無法推卸責任,若適才我用盡所有意志抵抗蒼林沐,他不會對我做什麼,因為他不會傷害我。可是就只因為他一句痛徹肺腑的話,我就任隨他對我為所欲為,所以說,這錯誤我是逃脫不了罪責的。
越想越頹喪,身邊護著我的蒼林沐見到我變了臉色,知道我是為何煩惱,可在濡以沫和士官面前,他也不能開口寬慰,只得凝著一雙金色俊眉,紫色眸瞳里隱隱籠起一層霧氣,看上去有些陰鬱。
等與濡以沫離得近了。我推開蒼林沐,轉而示意濡以沫過來扶我,在餐桌前落座,一頓午飯吃得食不知味,痛並快樂。說的就是我和蒼林沐吧,老天真是會捉弄人,為何總是在人無法自拔之後。才將真相傳達給當事者,難道看到人受苦痛倫理的折磨,它很開心么?
午飯過後隨濡以沫回副主府別院。別院門楣外重新掛起了一塊新的牌匾。仍是副主府,但黑暗之城的副主已然不是夢魅兒,蒼林沐剛剛下達的旨意,黑暗之城裡不再有夢魅兒,夢魅兒已在前去魔界出使時遇難身亡,黑暗之城的副主,現在是我,是真真正正的我。羋陶葉,而不是其他人,這個消息。無疑令許多人感到震驚,同時。對某些人,也意味著許多不能明言的訊息。
恢復自己的身份自然很值得慶賀和開心,但我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濡以沫一路抱著我飛回副主府別院,在別院門口,他停下飛行,緩緩收起兩根灰白色的羽翼,曾幾何時,我也擁有了一對兒相似的碩大無朋,只是那純金的顏色,不知怎麼的再也無法從身體內伸展而出,想著,同姬公孫修習幾日,應該能夠將它們喚醒。
停駐在別院門口,濡以沫緊皺著一雙眉眼,雙臂打橫攬著我,說什麼也不放開,也不打算就此進府。
難免不對他的做法產生質疑,抬起手指推了推他,吞吞吐吐半天,我卻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問他為什麼不進去?其實,他心中想什麼我是知道的,不就是想質問我都和蒼林沐都做了什麼嘛,可是我不會告訴他我和蒼林沐發生了什麼,雖然發生的事情再明顯不過,但他無權質問,我想,這也是他遲遲不進府有口難言的原因。
他問不出口,我也不能對他坦白,兩人相顧沉默著,駐守在副主府大門外的兩名灰羽侍衛莫名其妙地對視一眼,其中一位侍衛大著膽子上前,涎著臉,諂笑道:「副主和濡管家這是在做什麼?有什麼事回府說,這外面風吹太陽大的,副主才回來,再晒傷了可不好。」因為他的身份沒有辦法提醒我,所以只能從濡以沫那裡開刀。
聽到侍衛的提醒,濡以沫長長嘆息一聲,自嘲般勾起半邊嘴角,沒有理會說話的侍衛,徑自抱著我向府內走去。
府內灰白翅膀的侍從們見我回來,立刻就有過來迎接的,說是晚上為了迎接我的慶祝會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我這個主人公到場了。
沖那名稟報的侍衛點點頭,我又推了濡以沫一把:「快點放我下來。」都進府了,他還抱著我算什麼事?
濡以沫寒著臉垂眸:「你確定你自己能走到那裡去?」
我立時語塞,是啊,我現在能走路就謝天謝地了。適才在宮中還沒覺得什麼,從蒼林沐寢殿步出吃了午餐后,就只感兩條腿都斷了,更不用說我那一掐就斷的小蠻腰,動一動,估摸著都得散架子。
喪氣地收回推在他胸前的手,我說:「如果可以,晚宴你們自己樂一樂就好了,我剛回來身體也疲憊,不如就改日和大家見見面。」
從旁引領的侍從側頭用眼角瞄了一眼我和濡以沫,隨即轉頭繼續在前頭帶路。濡以沫似有所覺,瞥眼瞅了瞅帶路的侍衛,繼而語氣莫名地和我說道:「舉辦一場晚宴不易,今日來為你道賀的可不只是府內大小管家和侍從,還有朝中要臣,你這樣推搪,對你這個新任命的副主不好。」
「什麼?朝中要臣也來了?」怪不得引路的侍從聽到我剛剛的一番話神色會那麼緊張。
「其實何時為你舉辦這場接風宴並無甚關隘,本也只想全府上下樂一樂而已,但不巧的是,這接風宴才為你張羅,世家要臣的禮物就送了進來,這禮物退不回去,人也趕不走,你若不去,新任的副主,怎會得到各大家族的支持,就只露一面,應付那些人我自有安排。」
抬頭定定凝著說話的濡以沫,心軟軟的,好似一碰,就會化了一般。話落,濡以沫低頭看我,見我這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臉驀地就紅了,張了張口,吞吐道:「你、你這樣看著我幹嘛?臉上有髒東西?」
伸指在他臉上用力吃了把豆腐。說:「是啊,好大一塊豆腐掛臉上了,我幫你吃掉。」語罷嘿嘿嘿奸笑起來。
一時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直向前走了十餘步,才猛地頓住。低頭臉像被火燒了一樣,羞惱地瞪著我:「你你你……你居然……你……」
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下文,我挑挑眉:「既然來的都是朝中要臣。想必蒼林沐傳達的旨意他們也是知道的了,我仍是副主,但名字卻變了。他們一定是來探虛實的。濡以沫,你是不是也很奇怪?」定定看著他,他一定早就懷疑過我的身份,遲鈍不意味著他是白痴,他知道我不是夢魅兒,他也很想知道我是誰,但是……「你為什麼不問我?你要是問我,我就告訴你。告訴你為何我是我,而不是夢魅兒。」呀呀呸,我繞口令說的真是越來越他X的好哩。
濡以沫同我錯開目光。他說:「我……我不敢問……」
「不敢問?」皺了皺鼻子,他這個答案我倒是沒有想到。我以為憑著他的個性,聽到我這麼說,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我究竟是誰,究竟為何能夠輕而易舉地取代夢魅兒。
唇角微揚,濡以沫的笑容看起來那般蒼白,他說:「有些東西不了解才敢大膽去爭取,明白了、了解了,反倒會畏怯,我從未害怕過什麼,但我現在不敢了,你不用告訴我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就像你曾經對我說的,只要記得你是小陶,其他的都與我毫無關係。」
語罷他加快腳下步子,方向卻是我回府之後一直未曾踏足的東院。
直到到了東院,我才明白濡以沫的用意。
推開塵封的房門,屋內一切擺設如常,且乾淨整潔,絲毫不見主人離開多日後的落敗。
將我放在床上,濡以沫說:「距離接風宴的舉行還有一段時間,趁著這個時間,我用治癒術幫你減輕身體上的痛楚,魔王很愛惜你,所以治癒過程並不會浪費很長時間。」
這一刻的濡以沫,一點也沒有了不久前見到我回府時的興奮和喜悅,好似變了個人一般,如前一般,喜怒都寫在臉上,但就是因為這樣,他臉上明顯的落寞讓我無法忽視他心中的惆悵。
平躺在床上,按他的吩咐將雙手交握在小腹,一動不動,眼睛卻不由自主黏在他死板的臉上。我說:「濡以沫,你很不高興嗎?」
濡以沫搖頭,簡潔二字:「沒有。」
沒有?沒有你個鬼!
我說:「是不是我進宮讓你不開心?」不用猜測也知道了,他一定是因為我進宮蒼林沐與我會面才不高興的,可是……他為什麼不高興?
濡以沫拈指施法的動作一頓,睜開眼睛臉頰浮起一絲怒紅,開口沖我大吼道:「不是!」
「不是你跟我吼什麼?」***,關心你還不領情,閉眼睛躺屍!
感受到熟悉的海洋氣息籠罩在身體各處,腰腿酸軟的癥狀果然緩解了許多。雖然濡以沫說蒼林沐很是「愛惜」我,但他承諾給我的「治癒過程並不會浪費很長時間」,怎麼覺得都感覺他是在騙我,因為我直在床上躺了一個時辰,才在他的扶持下爬起來。
兩輪金烏交相呼應之時,我和濡以沫一前一後來到舉辦晚宴的中庭。冥祉內因為沒有晝夜之分,所以溫度自然也很高,大多數的宴會晚餐都是在戶外露天舉辦,我的接風宴亦是如此。
到達中庭,還沒等我站定,身前就呼啦啦圍過來一大群帶翅膀的某生物。問長問短,多數都是諂媚之詞,但也不乏攻訐之輩。我就只當是有一群蒼蠅蚊子在耳邊嗡來嗡去,這些個小角色,很快就被濡以沫調配過來的副主府侍衛給隔擋了回去。
恭賀之聲漸漸弱了下去,隨著面前蜂擁而來的各大家族的門徒被驅散,迎面走來的幾個老傢伙,才是我該正視的。
說是老傢伙,實在是我現在心情不怎麼樣的詆毀之詞,就路冬青那鷹隼般的眸子一掃過去,多少未婚少女眼冒紅心地拜服在他的腳下,而成考那成熟穩重的中年美大叔,更是秒殺了在場所有上到懂事下到老年痴獃的各種女性,這倆人站一起。我這個在魔界看慣了各種野獸的女人,一下子就空虛寂寞了。
咳咳咳,當我啥米也沒說。
低身拱手:「見過路族長、成族長。」成考為首,我卻先行見過路冬青,不得不說。我是有意的,長得好看怎麼了,還不是一介落井下石的小人。居然敢在我離開黑暗之城以後就削弱副主府勢力。哼,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個老東西。
路冬青和成考是何許人,自然明白我是有意忽視了禮節。路冬青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卻見成考臉色頗為不好,一變再變,黑沉得不像樣子。
在路冬青和成考身體側後方,還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跟隨成考而來的成秋慈,而另一個站在路冬青身邊的,則是早上在別院之外偶然一瞥的路冬聲。
露齒一笑,我剛想上前和路冬聲打個招呼。卻忽聽從成考側後方傳來成秋慈忍痛的聲音:「碧兒他……碧兒他真的……真的……」一時說不出那個令人痛心疾首的「死」字,成秋慈臉上的悲傷不是裝出來的。
成秋碧曾經對我說過,對付成氏一族可以。對付成考自然也可以,但是他的這個大哥。他不希望我傷害。
此時聽到他口氣里的悲痛,不自覺就對他產生了好感,同時,也泛起心中那才被壓低了的酸意。垂眸,強自忍下眼中浮動的苦楚,我說:「對不起……是我不好,才害得他……對不起……」沒想到,在成氏一族裡,還有一個關心成秋碧的人,也不怪成秋碧連他爹成考都不在意,卻偏偏在意他這個哥哥。
「說對不起就能換回碧兒的一條命嗎!?」成秋慈還在一味地沉浸在悲傷之中,說出這句質問的,竟是我怎麼也不會想到的成考。
不可置信地從成秋慈那裡收回目光,轉而看向成考,恁是冰冷,可還是隱隱的,在成考的臉上掠到那麼一絲絲悔恨和喪子之痛。
不解,瞬即卻又瞭然。是啊,他畢竟是成秋碧的父親,就算沒有承擔過一天作為父親的責任,但成秋碧與他,總是有著血脈聯繫的,自己的血脈被斬斷,從前做的再決絕,說的再無可挽回,可是他們是父子,母子連心,那麼父子呢?不僅僅是心,他們身體上幾乎所有部分都是相連的,屬於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突然被斬斷,即使不痛,也會流血。
突然間覺得自己真是可惡,說什麼替成秋碧玩死成秋玥,又說什麼替他對付成氏一族,那些真的是成秋碧想見的嗎?他們是一家人,誰也斬不斷的親屬關係!我卻……
頭垂的更低了,聲音也低低的:「……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成考臉上的神色更加冷寒,紫色的眸子灰暗沉痛,末了只是搖搖頭,而他身體后側的成秋慈,仍無法相信成秋碧真的死了,一滴淚從他墨色的瞳仁里啪得落在地面,仰頭長長嘆息一聲:「玥兒也就罷了,可是碧兒……」
「夠了!」成考一聲喝止住成秋慈接下去的話,成秋慈沒再說下去,仰臉忍痛不再追究。
場面一時尷尬陰沉,忽而不遠處傳來一個如同三月暖陽般的聲音:「小葉子也不想見到成家三公子如此下場,只怪魔界魔兵咄咄逼人,成族長若是想為秋碧報仇,何如來質問小葉子,小葉子此行也是被害者,她的心不比二位舒服。」身如弱柳,質如扶風,說話的,正是白衣勝雪的素。
仔細聽他話中內容,不難察覺,他幾乎每次提到我的名字時,都莫名加上一個重音,好似有意提醒著什麼。不過很有效果,只見聽到素的一番說辭后,成秋慈的悲傷和痛苦很快就被另一股氣質壓下,而成考眼中那絲絲悔意,也徹底消失不見,轉而恭敬一禮道:「聽說陛下剛封了葉大人為黑暗之城的新副主,我等不勝歡心,今次帶了薄禮前來恭賀,期望副主笑納。」
我急忙搖手,心中愧意更勝:「成族長何必這樣見外,改日我羋陶葉定當親自回禮拜訪。」或許就是因為他眼中那絲不易察覺的悔意,霎時間就讓我這個曾經厭極了他的人改變了對他的看法,抑或,是對成秋碧的死抱有愧疚,不久前還覺得他成考是個不折不扣的落井下石的小人,而現在,莫名就釋然了。
落井下石,可終究他沒有對我做什麼,而此時,他也並不是來尋隙報仇的。
等成考和成秋慈轉身落座后,我才抽出空來招呼路冬聲。他那一雙墨藍色的眸子比早晨看到時更黑岑了幾分,所謂日近千里,說的就是他,他修鍊的層次,應是比濡以沫還高出許多。
見了我,路冬聲一如既往地熱絡,不顧路冬青的阻攔,他一步跨到我身前,開心地握住我的手,上下一陣打量,末了才舒了一口氣,道:「看到你沒事,我真的……我、我就放心了。」臉色微紅,似乎也覺出自己的失態,但並沒有放開我手的意思……月底這些天有點忙,精神也不佳,所以停更了幾日,小狐狸們見諒,神婆會儘力恢復的~~(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