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八章 心大無腦
小徒再三申明這間屋子沒死過人,可心理作用作祟,我越發覺得這間屋子陰森森的恐怖,最後得出一條結論,我上了禾契笙那奸商的當了。
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睡不著,一時想了姬公孫,一時又想了易鈞容和素到底有沒有關係,一時又想了易初蓮緣何對我前後態度反差極大,一時又想了素究竟是通過什麼來找到我的,一時……又想了姜九黎為何堅定我沒有死,一時又胡思亂想成秋碧在冥界的生活,一時……我整晚失眠,只覺得在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盯著我的所作所為,所謂庸人自擾,說的不外乎我這種人。
天將亮時,我總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卻忽然覺得身邊有人推我,想到這間屋子很有可能死過人,我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視線正正撞上對面那一對亮晶晶的東西。
一聲驚叫還未及脫口,我的嘴巴已經被對面的人給捂住。
「噓——是我是我,別怕,是我!」
來人一個勁兒的「是我是我」,可我一時驚恐異常,根本分辨不出這個「我」究竟是誰,不由加大了掙扎的力度,兩隻手拚命要把他捂在我嘴巴上的手拉開。
來人無奈,只得自亮身份:「我是禾延悅,難道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語氣里竟難掩的失望。
「呃……唔唔唔?」禾延悅?
禾延悅黑暗中向我點了點頭:「不許再叫,你若是再叫,我就把你單指能斷玉枕的事情宣揚給所有人聽,你的模樣絲毫不像神仙,眾人會以為你是妖精,對你唾罵不止。」某神醫正在極盡所能地恐嚇要挾我。
我愣了半秒。回想我何時單根指頭斷過玉枕,瞬間想起在傾城雅悅時我意識到我會法術,確實有用玉枕試過法術是否靈驗。而這一幕恰巧被禾延悅撞見。
半秒之後,我急切點頭:「唔唔唔!」好好好!妖精啊!這個時代被認為是妖精之後,結果會很悲摧的。基本上就一個結局:被火活活燒死!yellow穌也不見得受過如此之苦。
嘴巴一經得了自由,我就拚命地吸取周圍的空氣。一邊喘著,我一邊低低咒道:「這麼晚了,你來這裡幹嘛?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被人詬病嗎!?」好吧,我承認我最後一句話聽在某些人耳里很欠X。
禾延悅別頭看了看外面天色,晨曦使得天際之處一道魚肚白,昏暗的光線已可以透過窗欞照入室內。他說:「這麼晚?應該是這麼早吧。」
望向窗外,我嘴角抖了抖:「好吧。這麼早,你來我這幹嘛?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被人詬病嗎?」換了個「早」,我把適才的話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
禾延悅本是半伏在床頭,此時他直起身坐在床側,托著下巴仔細思索了片刻:「我一夜未睡,這是我多年以來首次失眠。」
「……你也失眠了?」
「也?小陶你也會失眠?」
「呃……難道我就不可以失眠?」
「不都說心大無腦者不會失眠嗎?」某神醫面部猙獰,卻非要裝出一副很是純潔不可欺的模樣。
「你爺爺的,說誰心大無腦呢!」嗯……嗯……果然是一夜未睡,我暴躁鳥。
禾延悅很無辜:「我爺爺沒說你心大無腦,是我說你心大無腦……禾延悅。你狠,說吧,你來我這究竟為了什麼?」無事不登三寶殿,何況他還是這麼晚來登我的三寶殿?那個……不不不。是何況他還是這麼早來登我的三寶殿!
得勝的鳥兒樂哈哈,禾延悅抿唇而笑:「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我、我就是想再來研究一下你的脈搏……」
一枕頭甩過去:「滾!有多遠你就滾多遠!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要睡覺!」展開被子,蒙頭大睡。
見過無聊的,沒見過他這麼無聊的!也許在他的認知當中,研究我的脈搏並不無聊,甚至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對於我……娘的,這也忒嚇人哩,大半夜一醫學怪人趴在你床頭玩你的手,你說你怕不怕?
禾延悅遭到拒絕,並沒有灰心。我以為他已經離開了,他卻仍坐在我的床側,只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望著虛空,似正在想著什麼。蒙在被子里我呼吸不暢,剛露出一雙眼睛就撇到床側兀自裝沉思者的禾延悅,立刻就又把被子嚴嚴實實地蒙了頭頂。
不多時,我感受到有人正自輕輕搖晃著我的手臂,我只裝睡著了,不理他。
禾延悅在被子外面向我俯身,聲音低沉暗啞,如同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出。他說:「小陶,為何有那麼多間屋子不選,你偏偏選擇這間?難道我的徒兒們沒有人告訴你,這間屋子裡在一年前,曾經死過人么?而且……那死去的人心有不甘,還時常回來哭訴他的冤屈……」
不等禾延悅把話說完,我一把掀開蒙在頭頂的被子:「你說的是真的!?」禾契笙,你果然在和那些小徒們算計我!
禾延悅點點頭,眼中有星星點點的笑意,就像深夜裡兩顆黑寶石在閃爍,可一瞬,我又覺得他的眸子並不是純黑的,而是有淡淡的紫金……紫金?我神智又一次恍惚,這一刻,禾延悅和禾契笙那張相似的臉竟莫名重合到一起,明明有很大差別,明明……他的疤痕是那般明顯。
我揉了揉眼睛,總算是堅定了心神,將心中那一瞬閃過的感覺抹除,兀自在心內嘲笑著,若是從前還可能,現在他們的差別那般大,怎麼會……
收起恍惚的心神,我悚然打量起這間並不算寬敞的屋子,本來晨曦射入帶來的那一絲絲光亮一剎就失去了原本的靜謐和美好,而是增添了點點明滅不定的幽冥感覺,令我的全身毛孔都在同一刻舒張開來。
我說:「他、他還會回來哭訴?」聲音在顫抖,我整個人也在顫抖。
禾延悅說:「每至初一或者十五。他就會坐在你現在所躺的這張床上哭訴生前的冤屈,聲音凄厲嘶啞,不信你問問我濟世浮笙里的徒兒們。他們平時可都是不敢近身這間屋子。」
我吞了口唾沫,回想起昨天分派房間時禾契笙和那小徒的眼神,我覺得禾延悅沒有騙我。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如果力氣再大些估摸都能把他從坐靠的姿勢抬起:「給我換房間!」
禾延悅卻是無奈:「若是昨日還可以,可今天……著實會遇到些麻煩。」
看他推三阻四。以為他是故意的,我不自覺慍怒道:「濟世浮笙里有那麼多空房間,你會有什麼麻煩?」
禾延悅攤開雙手:「昨日西城突然起火,燒毀了大片宮殿不說,受傷的人更是不計其數,此時濟世浮笙里已經沒有空著的房間,即使是隨同你一起的公孫仙人和那個冷冰冰的雪爺。他們屋子裡都被安排了傷患,我倒是想給你的屋子裡也安排進幾個傷患,不過他們一聽是濟世浮笙里出名的鬼屋,就都不敢過來。」
嘴角抖了抖:「這麼巧?」西城起火?西城是哪裡?
禾延悅雙眉緊蹙,還真有了一股子醫者救死扶傷悲天憫人的架勢:「是啊,就是這麼巧。」
終是忍不住,我問他:「西城是什麼地方?」有宮殿……的地方……
果不其然,禾延悅說出了我心中的猜測:「西城便是皇宮以西,本國皇宮建在山峰之上,但因為朝代的更迭。山下也建了大片的宮闕樓閣,這西城便是建在明山之西,被一代一代皇族擴建出的皇宮。」明山,指的便是晷宮國皇宮所建之處的那座山峰。
「西城為何會起火?」皇宮起火。原因向來不會太過簡單。
禾延悅蹙著的眉宇微展:「我只是民間一個大夫,怎會知道西城為何起火?就算是我想知道,那些達官顯貴皇親貴饋也不見得會告訴我,若不是他們連夜把傷者送至濟世浮笙,恐怕我都不會知道皇城之內會起火。」他的意思,無外乎西城起火這件事,已經被官方封鎖了。
知道西城起火,有那麼點擔心易鈞容的同時,又覺得這事和我毫無關係,遂注意力又轉回這間陰森恐怖的屋子。我苦著臉,雙眼都能擠出苦水來:「這馬上就要初一了,我該怎麼辦?延悅,」美人計可謂百試不爽,「你的屋子應該沒有住進傷患吧,不如咱們倆換一換?」語罷還衝他特可憐地眨巴了兩下眼睛,以期博得他的同情。
不過馬有失蹄,只聽禾延悅說:「全府上下,除了你這間屋子,連廚房都被安放了傷患,你認為我這個主人能逃得了?」
「自然逃不了……」我悶悶道,繼而又是環視四壁,視線所及之處,本來枯燥的牆壁一瞬間都好似能夠湧出血水來,時不時還感覺有手啊腳啊的在床上碰我,弄得我再也不想補什麼覺,乾脆起身去確定一下是不是真如禾延悅所說的,連府上廚房都被病號給佔用了。
天邊已可以窺見太陽的一圈金紅色的毛邊,紅紅的日光伴隨著晨曦,朗照在這片還處於寧靜中的大地上。
只推開門,一股濃烈的湯藥味就沖鼻而來。放眼望去,哪有我想象中的靜謐寧和,整個濟世浮笙,都出乎意料的忙碌。滿目,儘是來來往往端送湯藥的下人和小徒,旁邊雪傾舒、姬公孫和禾契笙的房間,也都是房門大敞,隱約可以看到地面上都睡著人,白色的被單上,鮮紅的血跡刺激著人的眼球。
我撇頭凝視著身邊同樣眉眼深蹙的禾延悅:「這真是遭了火災?」為何看在眼裡,更像是兵戎相見后的慘烈呢?
禾延悅目光深邃,望著正對面一間屋子裡地面上橫列的七八個傷者:「上面如何傳達,我們便如何理解,知道的太多,於任何人都無利可循。」
眼睛不自覺眨了眨,心中覺得一陣酸楚,我點點頭,說:「這麼多性命。就要如此不明不白地失去嗎?」
沉默許久,禾延悅幽幽道:「……我會盡我所能讓他們保住性命。」
……
一天的心情因為看過這麼多傷者而變得沉重異常。有缺胳膊的,有斷了腿的。有胸肋被刺穿的,有眼球被挖出的……就是沒有一個人,是被燒傷的。
濟世浮笙里明顯人手不夠。能差遣的下人和小徒們都忙得團團轉,看到此情此景。我也不能無動於衷,何況我現在也不想再回我的那間「鬼屋」,還不如幫忙打打下手,只不過……我有那麼點點暈血……
對於血液的承受力我向來很差,所以等著下人和小徒們把傷患的傷口幾乎都包紮好了之後,我才敢上前去為這些傷患喂湯藥。
傷患們最大的特點,除了傷口不是燒傷而是劍傷之外。還有他們的身份。因為曾經與易初蓮同路那麼多天,所以她身邊的皇家侍衛我也算熟悉,而這些傷患同皇家侍衛很是相似,個個高大偉岸不說,天生就有一種為人信服的魄力,只是身受重傷,有那麼點點萎靡而已。
站在院中,我遙遙望向皇宮的方向,昨晚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新皇登基未穩,連登基儀式還未舉行。這……會不會給易鈞容將來的君王之路帶來阻礙和衝擊?
胡思亂想了一陣,天色已由白日轉為暗夜,一時間,我卻不知道去往何處。回屋子?呃……老子現在雖然是名赫赫有名的旱魃。可……咦!誰說旱魃就不怕鬼哩?
我在院子里徘徊不定,正被一名經過的小徒撞見,他奇怪地打量了我一眼,上前恭敬道:「姑娘,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房?」
臉色有些難看,望了望不遠處的房間,我壓低聲音向面前這個小徒詢問道:「那個……那個……我住的那間房子真的鬧鬼么?」
小徒莫名一愣,隨即想到什麼,竊笑道:「是啊是啊,那間屋子確實鬧鬼,而且還是個女鬼。」語罷端著湯碗就沒了蹤影,好像我就是那女鬼似的。
經小徒這麼一鑒定,我頓時愁眉不展,環顧了一周,頹然坐在不遠處一張石凳上,托著下巴望天發獃,哼——就算困死在這外面,我也不要被屋裡那女鬼嚇死!
望著望著,眼睛就有些粘滯,木然就要往一塊貼,身體搖搖晃晃,前一夜失眠到早晨,現在所有的困意一擁而上,不消片刻,我就在石凳上睡了過去,然而第二天一早醒來,自己卻莫名其妙的回到了那間「鬼屋」。
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我用一雙滿是驚懼的眼睛打量四壁。窗外已經大亮,明媚的光線照得屋子裡略顯悶熱,床頭一顆腦袋拄在手掌上晃來晃去,心驟然一縮,待看清床頭人的臉時,縮著的心又緩緩釋放。
仰躺回枕頭上,我抬手推了推睡意朦朧的床頭人:「死奸商,你有房間不回,睡在我這裡幹嘛?」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不知道有沒有碰到禾延悅,他們兩兄弟若是碰到一處……誒?我還真沒見過他們兩兄弟一起出現過的時候,若是真的碰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像傳言中說的,大打一架。
被我搖晃得無法再睡,禾契笙在我床頭坐直了身子,伸展了一下四肢,仍存睡意的紫金眸子望了我一眼:「昨晚怎麼坐在外面就睡了,知不知道若是著了風寒,我們這些人還得分心來照顧你。」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這個……我怒瞪一雙眼睛,卻仍是躺在床上,氣憤道:「你還說!?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間屋子鬧鬼?」
「鬧鬼?」禾契笙依舊想裝糊塗,「怎麼可能鬧鬼?那日禾延悅身邊的小徒可是說過這間屋子沒有死過人。」
「是么?」我咬牙切齒,「可是禾延悅說了,這間屋子曾經死過人,而且我也又找另外的小徒問過了,這裡的的確確死過人,不僅如此,還鬧鬼!」最後一聲「鬧鬼」我叫得聲音有些大,恁的凄厲,愣是把我自己嚇了一個哆嗦。
禾契笙一副「真的么」的表情,震驚的眼神表明他對此確實不知,不過就算是他真的對此不知情,他仍然不忘挖苦我一下下:「即使鬧鬼又如何?丫頭,別說你們旱魃會怕鬼。」
我陰著眼角:「你們旱魃?聽你的意思你就不是旱魃了?哼——別說我怕鬼,難道你就不怕鬼?也不知道那天分房間時是誰和小徒再三強調要房間一定沒死過人的!」一句話說完,我更加覺得禾契笙一定早就知道這間屋子鬧鬼,他也定是早就為我設下了這個圈套——和那個小徒一起給我下的套!
禾契笙無所謂的從床前矮凳上起身,反是坐到我的身側,把我向著床里推了推,我剛想抱胸問他「要幹嘛」,就聽他說:「你也睡夠了,現在這張床換我來睡。」
「呃……你自己不是有房間么?」
「房間被那些血肉模糊的東西佔了,我可不想睡覺還聞著那股子血腥味,」嘿然而笑,他伏低頭凝著我的眼睛:「我現在可是會對血產生慾望的。」
撇撇嘴:「那你就睡我這?」
禾契笙不置可否,已經不顧我的反對躺在我適才所枕的那隻枕頭上,愜意地呼了一口氣:「整個濟世浮笙,就你這裡沒有傷患,不來你這我還能去哪?」末了咕噥道:「禾延悅對你可真是照顧……」眼睛閉合,沒一會兒他就睡著了。
禾延悅說我心大無腦,我看禾契笙才最是心大無腦……繼續推書哈:識翠斷玉
作者:淡茶品茗
簡介:一場車禍讓顏帆失去了雙親,也讓顏帆擁有了一雙識翠斷玉的海藍之眼。從絕望到新生,從默默無聞到名聲大振。擁有海藍之眼,顏帆的人生註定了不可能平凡。(未完待續)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