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五章 先知
沒有回答我,也沒有拒絕我的靠近,我就這麼一直為他按揉著肩膀,直到我的手指酸痛,我不得不放棄。停止手上的動作,我大有種自說自話的感覺:「肩膀的酸痛是不是有所緩解?」見他還是沒有回答的意思,我覺著氣餒。
嘆息一聲,我就勢將雙手圈上他的脖頸,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說:「你恨我嗎?」他不回答,我自動當做他不恨,所以我又問:「那你討厭我嗎?」他還是不回答,我繼續說:「好,既然你不恨我,也不討厭我,那請你愛我,用身體來愛!」
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混勁兒,我低頭一口咬上他不染自紅的嘴唇,根本不記得要品嘗,伸出小舌就打算長驅直入。
饒是軒轅氏再鎮定,也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
終於睜開眼睛,卻不急於把我推開。任由我齒咬著他的嘴唇,小舌在他的唇齒上毫無技巧地掃動,半晌,我狂亂的動作總算頓住,壓抑了一天的酸痛源源不斷的從眼裡流出。
情緒來勢洶湧,我扶著他的肩膀直視他的雙目,眼睛卻被淚水糊著,根本看不清對面的人是誰。
我哽咽著:「一個兩個的,都是這樣!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了?制衡的工具?還是較量的棋子?我也有喜怒哀樂,我也有感情,你們憑什麼忽略我的感受?憑什麼我就能任由你們擺布?明明是喜歡的,卻死不承認,還若無其事的責罵我。說我勾引別人,憑什麼?你說,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
軒轅氏蹙眉看著我,面對我莫名其妙的怒氣。他只說:「我沒有。」
聽到這個清冷不含感情的聲音,我到底是清醒了過來,抽抽嗒嗒半天。卻怎麼也止不住從眼中洶湧而出的眼淚。
吸了吸鼻子,我說:「你沒有什麼?是,你是沒有對我說過那些傷人的話,可是你沒有把我當做制衡蚩尤的工具嗎?沒有視我為與蚩尤較量的棋子嗎?說到底,你和蚩尤一樣,從未將我當人看過,不。你們眼中除了你們自己,誰也沒有,你們也不用把任何人當做人來看。」
軒轅氏眉宇皺得更深,卻還是那句話:「我沒有。」
垂眸,我從他的肩膀上取下兩隻因為激動而酸麻無力的手。擦了把濕冷的臉頰,撇開視線,頹敗的坐在他旁邊。
「沒有,你們都沒有,是我,是我自己從未看重過我自己。」是我自己自甘下賤總行了吧!?
想起自己今晚來找軒轅氏的目的,我笑得凄惘,「聽到他的那句話,我居然真的就來勾引你。可是我沒本事,更加沒有勾引的本錢,我是不是很難看?」我問軒轅氏,霧蒙蒙的視線里他的形象也同樣模糊不清,使得我根本看不清他看我的眼神,我也不想知道他看我的眼神。因為此情此景,他的眼神里,除了鄙夷,還能有什麼?
「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聽不到他的回答,我又開口發問,其實在問他的同時,我也在問我自己,悲摧的,我心中的答案竟然是肯定的,「是啊,連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又怎麼期盼他人瞧得起我?……聽許多人說,失憶前的我很喜歡你對嗎?義女喜歡義父?哈,我還真是沒有任何地方是被人看得起的,**,下賤,連自己都要作踐我自己……」
尚未說完的話被就此打住,我抽泣的聲音戛然而止。
軒轅氏突然俯身過來咬住我的唇,我立時莽然。
雙目停止向外翻湧酸楚咸澀的液體,睫毛上掛著未乾的水珠,我瞪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有些搞不清現在的情況。
他下巴上的胡茬擦過我的臉,隨著那扎癢的觸感,嘴唇上齒咬的力道一松,他冷漠的聲音傳來:「我討厭遇到挫折就只會哭啼的女人。」
張口結舌,半晌才紅著臉道:「……我也沒指望你不討厭我。」
「那你今天來我這是為了什麼?」軒轅氏道:「你適才不是說,要來勾引我?」
我瞬間想把自己那張破嘴用膠帶封上,咋的就那麼松,一激動什麼都敢說!?
這下……勾引不成,反倒是把姜九黎給賣了……
想想,我也沒有對賣了姜九黎而感到多少愧疚之意,心中雖然後悔,可也知道即使今日不和軒轅氏說這些,軒轅氏也早就知道姜九黎對他心存有異,否則也不會讓姜九黎擔當六相之首架空他的權利。
人向來都是自私的,我做不來聖母,也就只能為自己的利益多考慮一些,間或為他人減少些損失。
聽到軒轅氏直白的點出我今日來的目的,我也不尷尬,驚詫過後,我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的目的,想必也不會順著我的意被我『勾引』,其實……我只想說,既然你和蚩尤之間已經明確了對彼此的敵對和防備,就不要再牽扯上其他人,我……我不認為我有被你們牽扯的價值,還希望你不要繼續給蚩尤造成那種我對你很重要的假象。」若然不是他的默認我對他有著某種重要性,姜九黎也不可能將我放在身邊好幾年,還心懷不軌的想要利用我對軒轅氏那種「重要性」來獲取利益。
軒轅氏牽起嘴角,看不出絲毫笑意,未做出肯定抑或否定回答。
我說:「作為一國之君,你就是這樣在下屬面前矇混過關的?」
軒轅氏抬目,伸手向我身後的坐席示意了一下,這次我謹遵他的指引,在席位上跪坐好,直視著他等著他的回復。
軒轅氏不答反問:「民間傳聞的你的那些所作所為,可有多少是真的?」
我蹙眉,不明白這個時候他問這些為了什麼。不敢矇混推脫,我說:「大部分是真的。」
沉默,許久軒轅氏悵然道:「魃兒,你變了。」
我說:「這世上永恆不變的東西只有無時無刻的改變。」
軒轅氏突然就呵呵呵的笑了起來,笑聲恐怖之程度,就算過了千百年,我仍然覺得毛孔倒豎不寒而慄。
他說:「魃兒言之有理,」隨即長嘆一聲,「也是時候把你收回身邊,無論民間那些事情是真是偽,終有一天我會知曉,至於你說是我讓蚩尤會錯了意,誤以為你對我很重要,不錯,是我讓他感覺到你之於我的重要性,但這不是誤導,是事實。」
「你……」突然間,原有的想法和打算,因為軒轅氏最後一句話而不復存在。
我對他真的很重要?這個重要,指的又是哪個方面?
下意識的,我不覺得軒轅氏口中這個重要指的是感情,而是另有其他。
想到其他的可能性,我第一個想到的又是與政治有關。
難道……
見我失神不已,軒轅氏緩聲開口:「其實,人間的許多事情都是上界安排妥當,一切,都要看命數與造化,除非自然界某些不可控的力量,否則,勝敗之結果,早已經有了分曉。」
「……」軒轅氏的話,不可謂不震撼,他的意思,是在說未來的事情,他都已經掌握了嗎?「你的意思……蚩尤他輸定了?」
「不,我沒這麼說過,」軒轅氏道,「於人間一役,他是敗者,但在許多方面,他猶自勝了我許多,不可否認,我很欣賞他,只可惜,他只是上界既定給我的一個強大敵人而已,命運早已是不可篡改。」
「上界……你指的是天界那些神仙?」
「不是,或者說,不完全是,神仙亦是上界手中一玩偶,天界,人界,六道輪迴……這世上我們能看到的,看不到的,許許多多都被掌握在上界之手,就如同一場戲,作為戲中的表演者,我們不知道今後的發展,也不認識彼此,會發生什麼,只有上界知道。」
我說:「上界是誰?」
軒轅黃帝搖搖頭:「知道的太多,與你無用,且有弊無利,今日之事你我就當做沒有發生,且早些回去。」沒幾句話,他這就攆人了。
我也後悔今天的做法,回想了下適才的混亂,便也想起身就此離開,但才站起來,一個想法就突然浮現在腦中,下意識脫口道:「你是誰?」
軒轅氏神色淡淡,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那又是怎樣?」大有一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決心,軒轅黃帝既是知曉那麼多未來以及隱藏在黑暗面的東西,想來他的身份也不僅是人間一統領這樣簡單。
軒轅黃帝道:「世事推移,萬物變遷,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便是真正的我,你……」提到我,他忽又住口,「你……恐怕是上界未曾料到的最大的不測吧。」
出聲招來侯在門外的內侍,就算我不想走,面對內侍為難的請離,我也只好過門而出。
月明星稀,回去的路,突然變得順暢,心情也舒展了些。但隨即一想,姜九黎註定失敗,那我又能為他做些什麼呢?我……終究無法做到對他坐視不理。
回到住處,擁著陶潛送與我的那隻小灰兔,淺淺而眠。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