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一場道別
087:一場道別
蘇鵬說罷,驀地,曼紗華抬起頭來,眼眸中亮閃閃的看著蘇鵬,輕聲道:“我隻希望不再有人受到傷害了,我並不想找出什麽投放烏毒的人。”
“你不想找,不代表東夏人不想找到這個罪人啊,想那麽多做什麽,這些天還嫌自己不夠累的啊!”蘇鵬放下茶杯,起了身,獨自在大殿裏來回的踱步,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麽沒見蘇嬤嬤前來伺候?”
“蘇嬤嬤近兩日受了涼,巫女特許她在床上將養著,不必前來伺候。”一旁的念兒答道。
“哦?受了涼,可是請過太醫了?”蘇鵬挑眉問道。
曼紗華不答反問,“哥哥何以這麽關心蘇嬤嬤了,往日裏也不見你們說過幾句話。”
蘇鵬心中一驚,單手握拳隱在袖口中,麵不改色道:“這不是愛屋及烏嘛,關心巫女的同時,也關心巫女身邊的人,這做哥哥的不失職了才是。”
曼紗華也輕輕的笑著,起身站在門檻邊,看著院裏的大槐樹,輕輕的吐著氣,猶記兒時與宮人們在大槐樹下躲藏的遊戲,現如今的自己卻怎麽也提不起那個興致來了。
“曼紗華。”蘇鵬慢慢的走到她的身後,喚她的全名。
“恩?”她正欲回頭時,卻發現整個人被蘇鵬擁在了懷裏,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倒叫她有些不適應,這是除了她的著哥哥以外的另一個少年,此時正在從她的身後環抱著她。
“哥哥這是怎麽了?”曼紗華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別扭的動了動自己的胳膊,想從他的手臂中抽出,卻發現他摟的很緊。
“別動。”他低聲嗬斥道:“就一會兒,一會兒我就鬆開你。”
曼紗華麵向門外的院內,看不到身後的蘇鵬是什麽樣的表情。
蘇鵬緊鎖著雙眸,眼中漸漸濕潤起來,茶色的瞳孔上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看不清他的哀怨與憂愁,他對她或許除了愧疚之外還有別的什麽情緒吧,他低頭憐惜的看著懷中的人兒,說不出的話語,通通都凝聚在了這個擁抱當中。
大殿裏伺候的念兒和敬婷等人看著殿中相擁的兩人,亦是著實一驚,卻不敢多說些什麽,都各自低下了頭去。
蘇鵬抱著她伏在耳邊低聲道:“這巫術教習結束了,往後我便沒了理由來巫女居了,你是巫女也不能隨意的去空庭院了,這麽說來還是有點舍不得你,我是你師父亦是你的哥哥,但往後卻對你卻盡不到這些義務,所以今個提前就囑咐給你,曼紗華,你要聽好了。”
懷中的曼紗華茫然的點點頭。
蘇鵬見狀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緩緩道:“在十五歲之前請好好照顧自己,少生病,少哭泣,少少煩惱,少生氣,多吃飯,多開心,多讀書,多孝順,在任何事情發生的時候,都要記得對自己好,別委屈了自己。”
“那十五歲之後呢?”曼紗華睜著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問道。
“十五歲?十五歲你就遠嫁到天淵去了,我哪裏還能管得到那麽寬,到時淵著自會將你照顧的好好的,不受任何委屈,他是一國太子,將來定是一國天子,他都是天子了,誰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讓你不如意!”
“著哥哥……我的著哥哥是天下間最好的男子。”說到淵著,她臉上揚起盈盈笑意。
身後的蘇鵬圈著她的手臂一僵,他開始有些嫉妒他了,他能陪她這麽些年歲,為何自己遇到她時就要這樣的傷害她,為何她的母親是王後,父親是國王……
“著哥哥……”
蘇鵬聞聲抬起頭去,曼紗華已經掙脫了他圈著她的手,向門口的淵著奔跑而去。
一襲白衣輕輕飄飄的穿在身上,周身環繞著一層薄薄的輕霧,讓曼紗華看不清淵著臉上的表情。
“主子……”喜樂看著方才殿中擁抱的兩人,擔憂的瞅了淵著一眼低聲道。
淵著抬起手,淡淡道:“你先退下。”
曼紗華看著淵著站在門口卻也不進來,心下愈是著急,便快步向他奔去。
蘇鵬僵在原地,望著遠去的背影,心裏說不出的失落,眼中憂鬱了片刻之後,立馬又換上了不羈嬉笑之態。
“著哥哥……你怎麽來了?”曼紗華向前拽著淵著的白袍問道。
淵著如玉似的麵容難得的凝重,淡淡的,沒好氣地回她,道:“恰巧路過。”
曼紗華轉動著玻璃般的眼珠,瞅著他,依舊是一貫的白袍,依舊是淡薄的神情,可總覺得哪裏不對,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虛的原因,總覺得有必要和他解釋一番。
“著哥哥,方才我和……”
“貴客安好。”蘇鵬也快步走來,向著門口的淵著躬身行禮,而後又道:“蘇鵬不才,做錯了很多事情,如今身在東夏的時日所剩不多,隻想好好去道別,然後帶著無怨無悔的新生遠去了,或許也會停留在某處花鳥嫣然的地方,煮一壺小酒,懷抱美人,與世無爭的度過餘下一生,所以,今日蘇鵬隻想要一場兩人的道別,這點小小的要求,還望貴客成全。”
蘇鵬說罷,整個人俯下了身去,躬身處的麵容似笑非笑的看著地下的青石板。
淵著意味深長的看了蘇鵬一眼,向遠處的喜樂淡淡道:“回賓來殿。”
曼紗華與蘇鵬站在門口看著淵著遠去,蘇鵬轉過頭來看著她笑道:“還舍不得呢,人都走遠了。”
曼紗華收回目光,擔憂道:“你說著哥哥是不是生氣了……”
“怎麽會……”蘇鵬停頓片刻,看著麵前的她,驀地笑道:“哈哈……你是不是心虛了?”
“黑羽毛你說什麽呢!”曼紗華不樂意的嘟起了嘴,別過臉去。
“怎麽連聲哥哥都不叫了?”蘇鵬伸出手,拉過曼紗華,將她小小的鼻頭從上往下刮了遍,蘇鵬嬉笑道:“你這個小鬼,肚量如此之小。”
曼紗華將兩隻手搭在臉上,嘴角勾起,外眼角下拉,做了一個鬼臉道:“不理你了。”說罷扭頭就回了殿中。
“喂,我隻是開玩笑的……”蘇鵬抬腳追去,這個小姑娘脾氣倒是見長了。
蘇鵬跟著曼紗華左拐右拐,終來到她的書案前,她坐在雕花的紅椅子上,桌案上兩旁擺放著鏤花木架支起的白色繡花燈籠,,左端擺放著墨硯,左端擺放著玉竹架起的筆架,上麵掛著大中小號各異的毛筆,桌子正中間平鋪著一幅畫卷,上麵的兩人站在應景的大槐樹下,似靜似動。
他收了眼,隻手拿起桌案上的一支毛筆,輕輕的轉動著,道:“真的生氣了?”
“沒有。”曼紗華細細的打量著畫中的人,頭也不抬,嫣然笑著,反問道:“曼紗華何時這麽小氣了?”
“呼……”他輕輕吐了一口氣道:“那你跑那麽快,而且也不叫我哥哥了,以為你說不起玩笑呢。”
曼紗華這才抬起頭來,看著一頭墨發的蘇鵬,噗的一笑,“我裝的。”
兩人繼而大笑,曼紗華突地想起了門口蘇鵬對淵著說的一番話,聽得是雲裏霧裏,不明他想要表達什麽,怎的說了那些話,淵著就離開了呢。
“你這是要去哪?什麽道別不道別的?方才我是一句都沒聽懂。”
聽著曼紗華這麽問,蘇鵬驀地收住了笑容,幽幽道:“這個……就是,打算這後半輩子不在東夏宮中過了,整日都在空庭院,麵對著一群烏鴉有著什麽意思?還不如一壺酒一個人去外麵逛逛,尋找一些活著的真諦。”
“活著的真諦,黑羽毛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她抬起頭天真的看著他,現在她全然不懂他話中的意思,隻等著他來解答。
然而,“小孩子,別以為你長得高就能冒充金釵之年的女孩,現在你隻是髻年之歲,對待你的長輩就這樣沒大沒小的了,且不說不叫一聲師父,好歹也有哥哥二字限製吧,小孩子不學好,倒是學會了怎麽給別人起外號了!”
“就憑這‘黑羽毛’三字,我斷不告訴你了,再者說,那些話我隻不過是說給他聽的,又不是你,懂不懂都無所謂了。”蘇鵬戲謔的笑著,將一隻筆擱下,又拿起了另一隻,把玩在手中不亦樂乎。
“給我。”曼紗華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毛筆,“不要欺騙著哥哥哦,否則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蘇鵬氣結,看著她頭上還未褪去的疤痕,頓時又心軟了下來,緩聲道:“華兒再叫我一聲哥哥好嗎?”
“不叫!”她別過頭去。
“最後一聲。”
“不叫!”
“除了這聲稱呼,別無所求。”
“不!”
……
“那我去看蘇嬤嬤了,準嗎?”
“準了。”
蘇鵬眼中含著笑看了曼紗華最後一眼,隨手關上了房門,在木門關閉的最後一霎,曼紗華驀地轉過頭來盈盈一笑,對門縫中的蘇鵬做了一個鬼臉。
可惜他沒有看到。
房門輕輕的關上,蘇鵬靠著木門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抬步向蘇嬤嬤住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