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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1.第401章 稿酬引發的爭論

  葉紅澤聽了這話,停下腳步,看了看天邊,想了一會兒,到了嘴邊的話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潤雲兄?」梁圭軒見葉紅澤停下腳步,似有話要說。可不知為何,最終卻是什麼也沒說,不由心中好奇。


  而葉紅澤則是一笑,搖了搖頭,道:「子玉賢弟,這報紙上還寫著讓世人都去投稿的話呢。你可看見了?」


  梁圭軒點頭,道:「看見了。說是歡迎來稿,一經錄用,有稿酬相謝。」說著又微微皺眉道:「這報紙我看有開啟民智,豐富眼界之用。這等嚴肅神聖之事卻談錢,會不會?」


  葉紅澤側頭看了一眼梁圭軒,微微嘆息了一聲道:「談起阿堵之物,世人皆為不屑。可這世上誰又能離得開此物?你我出生雖非鐘鳴鼎食之家,可卻也從未為錢財而困苦過。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餘。」


  「可子玉賢弟,你可知道?世上就你我家中這般光景得又有幾人?你我不用為錢財擔心,若去投稿,追求得乃是名而非利。可對寒門子弟來說,投稿既能出名又能賺取潤筆費,這等事好似天上掉餡餅,哪能不歡喜?」


  「你能說人俗么?家中供其讀書本就艱難,若是投稿能賺些銀兩,也能減輕家中負擔不是?染真這做得好啊!」葉紅澤感嘆道:「給貧寒的讀書人多弄了個養家的門道,還顧全了讀書人的體面。知行合一,知行合一,我還差遠咯……」


  梁圭軒聽后,沉默半晌。葉紅澤也不再多言,一直快走到府學門口了,梁圭軒忽然停下腳步,問道:「潤雲兄,到底是知重要還是行重要?桑梓遠雖說知行合一,可這做起來如何才能達到知行合一呢?」


  葉紅澤詫異地望著梁圭軒,眼裡透著驚訝。在他們一群玩伴中,梁圭軒的古板是出了名得。雖說最近因他迷話本之事被他們笑了一陣子,可除了這事,梁圭軒平日里行事做派都十分地端正,一絲不苟地執行著聖人教誨,甚至都到了苛刻的地步。


  平日里他們沒少笑話他是個老夫子來著。明明是個少年郎,卻偏偏跟個老儒似得,迂腐地緊。不然也不會因楊涵瑤對聖人言的新解,在初次見面就鬧得不歡而散了。


  可現在他居然在問自己如何知行合一?這話什麼意思?他開始覺得自己以前的理解有問題了?


  葉紅澤打量著梁圭軒,見他嘴唇緊抿,臉上十分嚴肅,也知道這人不喜嬉笑,知道他既問出口了,那麼其現在的心態絕對是很認真得。


  因此也收起了散漫,想了半天,最後才緩聲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不光是我不知道,就連說出知行合一的楊染真也不知道。」


  「什麼?」梁圭軒詫異,「那她怎麼……」


  葉紅澤慢慢轉身,看向府學,沉默半晌,才繼續說道:「我也問過染真同樣的問題。可她就是這麼回答我得。她說這個問題,自春秋百家爭鳴起,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誰能給出具體的答案。而各學派爭論的焦點也正是在此。」


  「到底是行重要?還是知重要?在楊染真看來,都不重要也都重要,所以她才提出了知行合一。」


  「這話我聽著好生糊塗。」梁圭軒皺眉,「桑梓遠這回答未免太過模稜兩可。做學文哪能這般?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作都不重要也都重要?這簡直就是在模糊概念,混淆視聽!」


  「你莫激動。」見梁圭軒又跟打了雞血一般激動起來,葉紅澤忙出言提醒道:「你若真要求真理,那就必須得先成為空谷,這才是學的態度。否則抱著原有的想法和成見,永難到達彼岸。」


  「這也是桑梓遠說得?」


  葉紅澤點頭,梁圭軒輕笑一聲,言語中已透出諷刺,「她這到底是儒家的子弟還是道家的門人?說得話總是這般虛無縹緲,若按她的說法,豈不是一個事物總有兩種答案,甚至更多答案?」


  見梁圭軒又跟個刺蝟似得發起了攻擊,葉紅澤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可卻又十分堅定地回答道:「對,沒錯!你說得很對!楊染真就是這麼說得,一個事物是多面得,從不同的角度去看就有不同的風景。就跟太極生兩儀,陽中有陰,陰中有陽的道理一樣。」


  「這世上不是任何事都是非對即錯!也沒有什麼真理存在,就看你處在什麼位置,什麼環境,什麼角度來看罷了。」


  「荒唐,荒唐!」梁圭軒的聲量一下就拔高了,惹得路過的學子也忍不住好奇地圍了上來。


  「簡直就是歪理!」梁圭軒激動地臉色發紅,胸口也隨即起伏著,「我,我,我要去投稿,我要反駁她。不,不,報社是她弄得,我投稿她也不給我發,我,我,我今個兒下學就找她理論去!」


  葉紅澤聽了這話,也有些火氣出來了,沖著梁圭軒說道:「你既固執己見,又何須問我如何知行合一?染真曾說過,世上就是你這樣的人太多,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曲解聖人言,誤解聖人本意!」


  「論語開篇為何要將學而篇放在之首?子玉老弟,你想過這問題沒有?」葉紅澤真沒想到梁圭軒開口問了自己什麼叫知行合一,結果不是虛心請教,而是來跟他做理論得。


  而且看這小子這樣,分明已覺察到不妥。可偏偏又放不下以前的那些東西,自己心裡亂了,卻還要來跟自己爭執對與錯。分明就是想從自己這裡印證他之前所學乃是真理,以此來安定自己的不安罷了。


  真是豈有此理!


  「學而時習之,不是光指做學問!」葉紅澤冷冷道,「還包括著為人處事的態度。沒有端正自己學的心態,如何能求得大道?什麼叫作時習之?一個『時』字已道出了聖人所要表達的真正含義!那就是楊染真所說得『與時俱進』!」


  「你問怎麼才能知行合一?哪個更重要?那麼我告訴你,借用染真的話來說,就是求證與實踐而已!知道了再去做,那叫求證;做了才去想道理,那叫實踐。」


  「其實這兩者本身根本就無明顯的界限。知之愈明,則行之愈篤;行之愈篤,則知之益明。兩者相輔相成,子玉賢弟,你說哪個更重要?」


  「這……」梁圭軒語塞了,邊上的學子也鬧明白了這二人因何在此爭執了。


  對於這個問題,這些學子也是意見各不相同。有像梁圭軒那樣固守成見的;也有像葉紅澤這般思維開拓,易接受新觀念得。


  總之,原本是兩個人的爭執,很快地就發展到了兩隊人的爭執了。古代學者對於學問的態度可是相當的認真,哪怕是這些府學的學生們。


  整個社會風氣便是如此。特別是知與行的問題,幾乎從中國的哲學體系誕生以來,就一直是其爭論的重點。哪怕儒家最終成為社會主流學術體系以後,這個爭論也從未間斷。


  都是儒家子弟,都是聖人門生。可卻又在此之內誕生出了眾多學派,在朱程理學誕生之前,這學派就更多了。就算是朱程理學盛行期間,不也沒能完全霸佔整個思想與學術界嗎?

  王陽明的心學雖也是從朱程理學上發展而來,可其本質卻有了很大的不同。到了明朝中後期,心學派已經能和理學派分庭抗禮了。


  說到底,大家爭論的焦點其實從古到今,從百家爭鳴到心學理學的分庭抗禮,其要辯證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知重要,還是行重要。


  別小看這個問題。後世的人或許覺得這有啥好爭得?古人是閑得蛋疼還是啥得?居然這個問題爭論千年還沒得出確切答案?

  呵呵,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哪怕在後世依然沒有確切的答案,誰也說不出到底哪個更重要些。


  所以套用鄧爺爺的話,「不管黑貓白貓,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貓。」來說,對自身有利地就吸收,不利的就去除才是最好的,沒有什麼標準答案,都是相輔相成的。


  古人的思想里沒有明確的辨證唯物觀念,有些人或許能意識到,但終究不夠清晰。


  所以這個問題的爭論就一直持續著,而當某個時期,在統治者有心的推動下,百家爭鳴的盛世一去不返,人們的思維被禁錮,目光所及之處也越來越狹小,整個社會也變得越來越僵化,最終走向了落寞。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中國近代之所以遭受那百年的黑暗,追究其根本,就是在於去除多元化的結果。


  這種衰弱是必然的。當整個社會只允許有一種思想體系存在時,那麼就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所以,追求真理大道固然是好得,可同時也是可怕得。人的思維慣性會使得人在認定了某種理念就是真理后,而停止腳步,再也看不見其他。


  當到達自己所認為的真理高峰時,也意味著停止,退步的開始。真理這詞的本身就帶著無法前進的負面含義。


  跳出框架,才能看得更多,更廣,更遠。所以知和行重要嗎?當然重要!這決定了一個民族與國家的命運。


  而古代的這些學者對於這個問題如此樂此不疲地爭著,也正因為這決定著國家的命運與發展,是大問題來著。


  府學門口的爭論聲已越來越大,在這個問題面前,學子們早就將上學之事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以梁圭軒與葉紅澤為首,分成兩派,涇渭分明地沒有第三條路可行。個個都爭得面紅耳赤,大有一副非得爭出個子丑寅卯來的架勢。


  「潤雲老弟,愚兄聽你這話怎麼覺得,你雖說行與知一樣重要。可話里話外還是透著行更為重要的意思?那樣豈不是與爾等所堅持的知行合一矛盾了嗎?」一個學子跳出來反問道。


  「怎會矛盾?」葉紅澤皺眉,真沒想到他與梁圭軒的爭執會鬧到這麼多人一起參與。不過也好,理越辯越明,他今個兒也豁出去了,就與他們爭一爭,論一論,看一看到底誰的想法更符合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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