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詛咒(五)
周圍的士兵們舉著火把,月光也在這一方開闊的空地上更加明亮些,可現在沒有人喜歡這些光,也沒有人想看見眼前的一幕——
剛剛還在嘶吼的小楊又以一種及其怪異的姿勢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頭還扭著,眼中還因痛苦翻著白眼,可他的手和腳卻交錯爬著起了身。
光很足,在場的人清楚地看見,從小楊的臉開始,他的皮膚一點點變異,重組。
由人皮換成了帶毛的,黃褐色的皮膚。整張臉的血肉露在外麵,人們還來不及作嘔,又在細胞不可思議的變換下成了新的皮膚。
在新的皮膚組織下,他的五官也發生著變化。眼珠和瞳孔放大,完全撐開了之前的眼眶,眼眶也隨之重組,血肉外翻,又長出長長的睫毛。
他的鼻子和嘴開始向外突出,直到兩個五官合並在一處,長到了一個人類根本不可能接受的程度。
他的耳朵,他的四肢,都在進行著血肉與細胞重組的過程。
他的身軀越來越大,大到衣服根本包不住,衣服被撐破了,散落在地上。
他露出來的身軀與臉上的皮膚組織一致,都是帶著毛的,黃褐色的皮膚。而後,他又開始叫,不是人類的聲音,是動物的啼叫。
聲音沒有剛剛還是人類時的吼聲大,但他看起來也很痛苦。
他的頭發平白地開始聚在一起,像是細胞被打碎了又融合,變成了一塊完整的頭皮。隻是,這張皮上,還有兩個血窟窿,裏麵血管和經脈交錯,極其惡心。
薑願忍住要作嘔的衝動,看見那兩個血窟窿的中間長出點東西來。
是角。
一副像是動物的角在裏麵破殼而出,那些血管又變成了角的一部分,堅硬地從他頭頂緩緩長出來,越長越大,越長越大,最終停下時,小楊才停止了叫喚。
山林裏突然沒有了一絲聲響,人們至始至終看得很清楚。
小楊從剛剛的人類,活生生變成了一頭麋鹿。
沒有人動。
眼前不知還該不該叫做小楊的鹿卻動了,他眼裏恢複了清明,用它的蹄子往前走了幾步。
有人突然發出了聲音:“呃嘔……”
可能是被剛剛變幻的一幕惡心到了,有不少人現在回過味來,靠在樹邊吐。
薑願聽見這聲音也直犯惡心,看著一旁的光熒,還是忍住了。
那鹿看見人們的反應,卻是停下了腳步。薑願看不懂鹿的表情,她隻能看見那鹿的眼裏亮晶晶的。
不等在場的人們對它做什麽,那鹿掉頭就跑了。
士兵們這才發出聲音,窸窸窣窣地議論,聲音很輕,唯恐又驚擾出來什麽奇人怪事。
光熒看向薑願:“小願?”
薑願愣愣地看他:“……光熒,這不科學啊……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人的細胞怎麽能……”
光熒:“小願,我之前說過,這個世界的算法規則與我們的世界天差地別。你之前學的科學體係……怕是不適用了。”
薑願:“……你之前也見過這些嗎?”
光熒:“……從未。”
薑願:“……那你怎麽看起來這麽淡定?”
光熒:“……剛剛有些犯惡心。”
薑願拍拍他:“千萬別吐,這裏是意識世界,要是不能清理的話……會很麻煩。”
光熒:“……我明白的。”
此時有士兵請示林渠:“指揮使,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林渠未答話,走到吳江身邊,剛要開口,村長大喊大叫起來:“傳言是真的!傳言是真的!我族受到詛咒了!”
他一邊喊著一邊極速向山下跑去,韓守月大聲命令:“抓住他!不能讓他下山!”
士兵們:“是!”
便有一隊人馬立刻去追他。
韓守月說完話自己卻沒了動作,眉頭緊皺。
吳江走來,對她說:“守月,此事事關重大,若是傳出去了,事態會往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我們也需趕緊回城,稟報大汗。”
韓守月點點頭,麵色凝重:“吳江哥哥,今夜我們便啟程吧,這事耽誤不得了。”
吳江:“我也是這麽想的,但還需去村子裏一趟,將村長安頓好。”
他又轉身將所有人召集在一起:“眾將士聽令,今夜之事,不可私自外傳,一經發現,殺,無,赦!”
將士們聽出了其中狠厲的意味,紛紛抱拳回話:“是!”
下山路上,一眾人都十分沉默,火把的光依舊將山林照得明亮,可他們於整座山,不過也隻是一小部分罷了。
多得是漫山遍野的黑暗,狠狠壓製著人類舉起的火把。
薑願看光熒一路沒開口,問道:“光熒,在想什麽?”
光熒:“我在想……這件事怕是瞞不住的。”
薑願:“怎麽說?”
光熒:“從首城府尹的案子開始,失蹤案就像是疫病一般在密爐部落各地興起,但兩年過去了,流言也還隻是流言,說明並未有人真正見到人變成了鹿。”
他頓了頓,又說:“但剛剛,我們這麽多人,卻親眼見證了這一幕,就像是,疫病突然變異。這說明……”
薑願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接:“這說明,若是此時在別的地方有類似案件,也可能也會有人目睹到類似剛剛發生的情景?”
光熒看著她,鄭重地點點頭。
薑願心裏咯噔一聲,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蔓延而來。
光熒又說:“而且,一旦這些傳開,就等於坐實了關於蘇晴的流言,如此一來,蘇晴就真正危險了。”
薑願猛地看向韓守月。
韓守月此時麵色凝重,緊緊握著手中的夜銀。
可夜銀劍氣中的冷都比不上她如今身上的寒。
薑願重重地歎息一聲:“光熒,你說,韓守月想到這些了嗎?”
光熒看著韓守月:“她一定想到了。”
慧極必傷,薑願想,有時真希望韓守月做一個快樂的傻子。
他們步履匆匆,行軍速度很快,但也在山下才看見了抓住村長的士兵。
此時村長還是一副瘋癲的模樣,嘴裏被塞了布條,嗚嗚地發出些叫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