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山洞心事(三)
薑願向下看去。
隱隱有些火光在底下晃動,也傳出些聲響上來,不過太遠了,聽不清也看不清。
吳江輕聲道:“該是天牢的人找到山側來了。”
韓守月微微向洞口看了一眼,又轉過去輕輕點點頭,還是未出聲。
大概是以為韓守月害怕了,吳江又輕聲說:“守月,你別怕。我觀察過,這兒有藤蔓相遮,如今天色又暗,他們看不見上麵的。”
忽而他又更認真地說:“就算他們找到這兒來了,拚上我這條性命,也定會護著你。”
韓守月終於開口了:“……我早就說過,守月不需要吳江哥哥為我搭上性命,莫不是這句話在吳江哥哥眼裏如此淺薄,對誰都這樣說麽?”
吳江:“自然不是!我……隻對你說過這話。”
韓守月:“吳江哥哥為何對守月如此之好?”
吳江:“自然是因為……因為我們從小一齊長大呀。”
韓守月:“哦?王公子與黃公子,還有葉家小妹與望星,都與我們一同長大,吳江哥哥都能為他們豁出性命去?”
吳江立刻道:“不是的!”
此時吳江已然幫她包紮好了,韓守月將衣服拉上,轉過身來:“既如此,那吳江哥哥倒是說說,守月哪裏特別了?”
這話有些不依不饒的味道了。
韓守月傷的不輕,雖草草包紮過,可臉上依舊沒有血色。她如此虛弱,那問句就不像是詰問了,倒像是撒嬌,莫名就讓人心疼起來。
薑願看吳江的神色,也是一副溫柔又遷就的樣子。
吳江:“守月聰明又合我心意,自然是最特別的。”
連薑願都聽得出來,這又是句哄人的話。
隻是他哄的如此好聽,卻總是讓人覺得,他自己察覺不出其中的繾綣柔情,並不會把這話放在心上。
韓守月立刻追問:“那今日要是星兒……”
話未說完,她就不說了,停頓良久,眼神看向了別處:“吳江哥哥,早與你講過,你生得好看,別總是對姑娘說這些話。”
吳江剛要開口,韓守月又將他的手拉起:“你傷得也不清,衣服脫了,我替你包紮。”
吳江:“哦。”
他便乖乖地脫了上衣,韓守月在洞口借著月光分辨那些藥瓶上的字。
光熒終於轉過來,與薑願對視一眼。
這下他們總算知道了,韓守月分明對這個救過她三次的俊俏少年,情根深種了。
若說之前她明白吳江與韓望星走得更近,特地壓製自己的情感,那今夜吳江的舍命相救與繾綣溫柔,就徹底成了潘多拉魔盒的鑰匙,韓守月的愛慕之心,壓也壓不住了。
薑願看著他們一路成長,總覺得吳江與韓守月之間有種奇妙的緣分,每次韓守月危急之時,似乎總有吳江的陪伴。
不巧,吳江對韓守月還溫柔至極。
光熒說得對,是那種對別人都沒有的溫柔,看上一眼,便要陷進去了。
何況吳江本就是個灑脫少年郎,這些溫情又總是出現在韓守月最無助時,像是被避開了所有甲胄,鋒利的劍長驅直入,直接刺進了最柔軟的心裏。
這點傷口從此便成了心頭血,朱砂痣。
可眼前的少年不懂得自己對她的意義,他肆無忌憚地哄她,護她,就是,不喜歡她。
他說自己鍾意的另有其人。
於是少年眼裏的情意與溫柔似乎就成了韓守月的妄想,她大概很想要弄清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誤會,所以才步步追問。
但她終究是個大家閨秀,骨子裏的傲氣不允許她將心直接捅到對方麵前。
況且,明知是沒有結果的。
剛剛韓守月大概是想拿韓望星與自己比的吧,她大概是想問問,若是今日在此的是韓望星呢,他也會如此舍命相救嗎?
也會對她如此溫柔嗎?
但薑願知道,她問不出來的,若是問了,那她最後的尊嚴都在吳江麵前一敗塗地。
韓守月找到了藥,正對著吳江,輕輕地往他肩上的傷口倒著。
那些洶湧又隱秘的情愫伴隨在她的每一個不忍的眼神裏,每一個輕柔的動作中。
看吧,愛情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明知無望,明知不可為,卻還是忍不住被吸引,忍不住靠近,希望對方也能回心轉意,也能看看自己。
薑願正想著,又被韓守月的聲音拉進現實。
韓守月:“吳江哥哥,你這傷怎的如此重?憑那些人,不該呀!”
薑願望過去,發現那傷比韓守月背上的還深,薑願有些震驚。
吳江忍著這麽重的傷,竟還能帶著韓守月一路逃亡,對她無微不至。
甚至到了山洞裏,也是一直安撫她,先給她包紮。
薑願歎了口氣,完了,這讓韓守月如何不陷進去。
畫地為牢。
沒有人能抵抗罹難時致命的溫柔。
光熒此時皺著眉道:“這傷口不太對,皮肉上還殘留著劍氣,應是被那劍反噬的。”
薑願:“……這,會有什麽後果?”
光熒又仔細瞧了瞧:“……劍氣反噬得雖不算嚴重,但這不是普通的劍,勁力十分霸道,加上吳江這傷口很深,恐怕……”
薑願看光熒麵色不好,有些焦急:“恐怕什麽?”
光熒:“挺不挺得過就要看吳江的造化了。”
薑願看吳江一路從容的樣子,沒想到這傷竟如此嚴重,她擔憂地望向吳江。
吳江卻扯出一個笑來:“……無妨,皮肉傷罷了,我皮糙肉厚的,不怕。”
韓守月顯然不信:“這傷如此深……怎會沒事?”
她此時替吳江上好了藥,又拿出紗布幫他包紮。
紗布一圈圈的,從後背到胸前。
韓守月神情焦急,眼尾紅彤彤的,臉上每一處都透著她對吳江的掛心。
今夜月色太溫柔,搜查的人或許也覺得沒什麽收獲,底下隱隱的聲響都已經停下了。
於是吳江得以專心地看著韓守月。
韓守月也未講話,她一圈圈的纏著紗布。紗布從後背穿過時她便湊近吳江,穿過胸前時她又拉開一點距離。
就像是一次又一次地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