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弑神(一)
對比過後,薑願就發現了自己的狼狽。
她回過神來,認命的往下遊去。
人又怎麽能跟神比。
吳江帶著他們來了水下通道,鹿神看了看四周的膜,嗤笑一聲,像是不屑。
眾人不敢耽擱,徑直帶鹿神到了那座幻境製成的山林。
鹿神一踏入幻境之中,突然停住了。
她看著自己腳下踩住的草,沒了動作。
再抬起頭來時,眼裏有晶瑩的水汽,又有些道不明的幽怨,很是複雜。
鹿希鳴見了,忍不住道:“母神……”
鹿神打斷他:“走吧。”
她走得很快,像是迫不及待要去見李慕,可腳步卻很輕,生怕踩壞了地上的雜草。
小木屋就在前方,遠遠能看見了。
鹿神卻不像剛剛那般急切,薑願感覺,她腳步有意慢了下來。
但到底隻有這麽一點距離,他們還是很快走到木屋前。
不等守在門外的韓陽開口,木屋的門自動打開,李慕從裏頭出來了。
李慕還走得平靜,鹿神卻截然不同。
她看見李慕的一瞬間,周身爆發出森然的怨氣,露出極其凶狠的光,不像是水下那個被光籠罩的神,倒像個淒厲的惡鬼。
李慕皺皺眉頭:“你就是鹿兄的妻子?”
這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問話,卻像是惹怒了鹿神,她驟然起身,以驚人的速度與李慕纏鬥起來。
真是神仙打架!
他們四周迸發出褐色與紅色的光,每招每式都感覺是再普通不過的動作,卻帶著無比霸道的力量,看得人心驚。
他們很快離地,從地上打到了天上。
雖然招招致命,但奇怪的是,兩人戰鬥得再激烈,都未損壞幻境裏的一草一木,像是刻意避開。
鹿希鳴在下麵有些焦急地看著空中倆人纏鬥的身影,他如今還隻是個普通的鹿王,這種級別的爭鬥,他插不進手。
好在,倆人出招速度太快,不多時就雙雙落在了地上。
李慕還是穩穩地在木屋前站好,鹿神卻站不穩,倒在了屋前。
她堪堪吐出一口血來,那血一觸到地麵,便腐蝕了雜草,冒出些煙來。
這似乎是一件多了不得的事,她趕緊拿衣袖去擦,表情竟然有些失控。
鹿希鳴連忙上前去幫她,血液擦幹淨,她才像鬆了口氣。
李慕一直皺著眉,這時才開口:“鹿神,趁早停手吧,你的神氣已經腐朽,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墮入魔道。”
鹿神突然咧開嘴,血液還黏在她的牙齒上,看起來更像女鬼了:“墮入魔道?莫非你也想像他們一樣勸我厚德良善,忍氣吞聲做個好神?哈哈哈!”
她像是聽到了什麽十分可笑的事,不停地笑,眼淚都出來了。
她又突然停下,盯著李慕狠狠說道:“天大的笑話!李慕,這些年我是怎麽過的,你不知道嗎!你才是這世上,最不顧倫理道德之人!你沒有資格勸我。”
她梗著脖子,瞪著李慕,眼睛裏布滿血絲。
薑願毫不懷疑,若是剛剛那一架她贏了,李慕恐怕已經屍骨無存。
鹿神看著自己身上因打鬥而留下的傷口,有些正在冒著絲絲褐色的光,她嗤笑一聲,又說:“嗬,可真有意思,他將一身神力都傳給了你……”
說到此處,鹿希鳴像是十分不願意麵對的樣子,對著鹿神小聲喃喃:“母神……別說了……”
鹿神卻更加激動,衝著李慕吼:“他們做得出來這些事!還不讓人說嗎!鹿神之力,隻有夫妻之間才能互傳,你們……居然真的做出來這等事!”
她聲嘶力竭地喊叫,把薑願他們都嚇了一大跳。
居然是這樣,難怪當時鹿希鳴聽見李慕有他父神的功力,也那般失控。
李慕緩緩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鹿希鳴想錯了,其實當年的事,你一清二楚,對嗎?”
這是個問句,李慕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原來如此?
所以光熒才讓薑願用激將法,原來他早已看出裏麵的門道。
鹿神知曉當年的真相,才不敢過來麵對。
給密爐族下咒,大概也是為了給自己的怨恨一個出口罷了。
鹿希鳴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他母神。
鹿神勾起嘴角:“是又怎麽樣?你們如此對我,我就不能撒謊,不能報複嗎?我難道要由著你們欺負我?”
李慕閉了閉眼睛,忽然舉起手,一層巨大的光籠罩住鹿神,將她托起,向前飄去。
鹿希鳴大喊:“你幹什麽!”
李慕沒有理他,隻是驅動著那個光圈,自顧自地往前走。
眾人立刻跟上。
李慕將她帶到那座由鹿王脊骨所化的墓碑前。
光圈在觸到土地的一瞬間破掉,鹿神卻盯著那墓碑,久久沒有動。
她忽然笑起來:“我與他……相識千年,做了百年夫妻。你呢?不過才與他相識幾個月……憑什麽,憑什麽他將脊骨留給了你?”
眼淚從她的眼眶裏爭先恐後地掉落。
李慕看著她,沒有說話。
鹿神:“說來可笑……那麽久的夫妻了,我與他相敬如賓,甚是和睦。可自從他遇見了你,再也沒有與我親近過。多可悲……我竟然在感應到他心脈凋零的那一刻,才知曉我有了孩子。”
她走上前去,對著墓碑緩緩說:“可我舍不得不要,希鳴是我與你唯一的骨血……你知道我有多怨你嗎?我想不通……你怎麽可以,拋下我們的海誓山盟,拋下你的所有族人,就為了,偷得片刻與他在一起的時間?”
鹿神的肩膀抖動著,淚如雨下。
李慕:“他沒有想過要拋下你們,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鹿神抬眼看他。
李慕:“你說他折磨你許久,其實,他的痛苦,又何止是困擾你的那些。早在你產生怨恨之前,他就在悄悄替你報複自己了。”
他的眼神悠遠綿長,是在回憶一些很遙遠的事:“他那時被我所傷,卻總是不肯治療,日日忍著疼痛麵對你,那是他在淩遲自己。他不與你親近……是因為他早已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配再靠近你了。他計劃自己的死亡……你又何嚐知道,不是因為心中對你有愧呢?”
鹿神看向墓碑,顫抖著問:“他說的……是真的嗎?你心中對我有愧?我在你心裏……還是占著位子的?我以為……你早就不在乎我了。”
李慕:“你陪了他千年,在他心裏,你自然占據頗多。”
他平靜地說著這些,又從懷裏拿出一節尾指骨,那骨頭用一根紅線穿好,是一個項鏈的模樣。
李慕:“他與我說,這是你們定情之時,你送他的項鏈。他將所有與你有關的記憶都裝入裏麵了,他無顏見你,囑咐我想盡辦法要給你。如今……物歸原主吧。”
鹿神接過項鏈,輕輕撫摸著這截骨頭,閉著眼睛,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幻境,她忽然微笑起來。
與之前的淒厲不同,是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