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八章 攻山(二)
這場架足足打了七天七夜。
薑願與光熒一刻不停地跟著連城。
連城武功再好,也還隻是一個凡人,打起架來,總歸是要消耗體力的。
來人都不是她的對手,甚至能打過衛淩風的都沒有,可耐不住他們人多。
連城總是連續解決幾個人之後,就要找個地方喘息一會兒,還得一直守著宋銀的製藥小屋,屬實辛苦。
她與衛淩風也不總是待在一起的。
有時候與一些高手交起手來,就不得不闊寬戰場,打著打著,就不知道到了什麽地方。
可說到底,宋銀那兒是整個花容教的後盾,她與衛淩風總要有個人守著。
如此激烈地廝殺,到了後麵,早已沒有什麽戰略不戰略的了,都是看到異教就殺,看到有人提刀衝來就砍。
蒼牙山成了一座血山。
有溪水汩汩地順著山脈向下流,溪水由清澈見底的透明水質變成了鮮紅色。
薑願有時候會在連城手起人落時,盯著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想起那溪水是不是也是一般的紅色。山下靠這條小河洗衣做飯的百姓們不知會不會嚇一跳,以為是天譴?
人的適應力真強。
一開始戰鬥打響時,薑願還會躲在光熒後麵,害怕著四處飛來的斷臂殘肢。
後來眼前總是見到這一片一片的血色,也就習慣了。甚至,還能看著血色皮肉,想著山下那些村民的樂子,心裏覺得好笑。
光熒倒是一直臉色都不好,他看著這一山的屍體,臉色蒼白如紙,眉頭也緊皺著。
連城很想問問他怎麽了,光熒看著四周都在廝殺的戰場,總是搖搖頭,什麽也不想說的樣子。
於是薑願也隻好作罷。
畢竟她從來不喜歡逼別人坦誠,尤其不喜歡逼自己愛戀的對象。
在如此屍山血海裏滾了幾天,戰鬥終於在連城又用內力斬下一名要為梁麗莊主報仇的小弟子後,徹底結束了。
連城突然望著四周,沒人再朝她奔來了,她殺紅了的眼眶裏突然露出點茫然來。
很快,衛淩風小跑至她身邊,說道:
“教主,結束了。”
連城看向他,眼裏才出了一點神采,“結束了?”
衛淩風:“嗯,我們贏了。”
血色把黃昏都染成了鮮紅似的,連城站在這一片血海中,突然就問:“那我……是不是可以休息會兒了?”
衛淩風輕輕攬住她,“教主隨時都可以休息,屬下會接住你的。”
連城順勢靠在他身上,緩緩說:“小時候我練功時,師父就總是讓我沒日沒夜地打坐調息,出招喂招,一練就是好幾天,連飯都沒得吃。我總是很想問她,什麽時候可以休息,我好累了。”
連城把頭埋在衛淩風頸窩裏,繼續道:“可她教我練功時總是很嚴肅,我不敢問。所以我就一直撐著,直到她滿意了,我才能好好睡一覺。剛剛殺完那個人,我突然覺得,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回到師父還在教我武功的時候了。”
衛淩風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連城的背,說:“你這麽乖,所以才將花容教主的功力都學來了。”
連城卻在他懷裏突然一僵,抬起頭來,離了衛淩風的懷抱。
她低著頭,緩緩說:“不,我不乖。”
衛淩風隻是看著她,有些不明所以。
連城望著這漫山遍野的屍體與殘肢,像是把她的臉都映紅了。
她的目光略過這裏,似乎一眼就望到了後山上花容的墓碑,她喃喃道:“我答應了她的事,沒有做到……”
薑願的記憶隨著這聲近乎歎息的低喃,突然就回到了花容死前的那個夜晚。
她想起花容緊緊地捏著連城的胳膊,力氣大到衣服上的褶皺驟然加深,細碎的頭發錯落在花容臉上,她擔憂地看著自己傾國傾城的徒弟,近乎執拗地要她答應:這輩子不能對任何一個男人動情。
連城答應了的。
可她早已在芙蓉池旁,就已違背了這個承諾。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沒有人能抵抗落難時的抵死溫柔,正如沒有人能抵抗感情。
連城終究沒能當個好徒弟,沒能實現她珍之重之的承諾。
思緒在這裏被打斷,戛然而止。
連城收回目光,對衛淩風說:“我累了。”
衛淩風也不問她更多,將連城攔腰抱起,走向宋銀藥房的方向。
光熒臉色還是不好,連城一路上觀察著他,輕輕握住了光熒的手。
光熒愣了愣,也沒有掙脫,臉色倒是好了一點。
直到回了宋銀那裏,衛淩風將連城放在藥房的床榻上,薑願才知道,連城居然睡著了。
看來她確實很累。
衛淩風將她放下來,對宋銀說道:“此地沒有被歹人入侵過,還算幹淨,教主先托付給宋神醫了。”
宋銀替連城把了把脈,回他:“連城隻是太累了,沒什麽毛病。讓她在我這兒睡會兒也好,你去吧。”她擺擺手,算是應下了。
衛淩風感激地行了一禮,徑直走了出去。
此時戰鬥剛結束,屍體等著人處理,教眾等著人安排,受傷的等著人安撫,沒受傷的等著人組織。誰死了誰活了,等著人統計。
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呢,衛淩風將連城安頓在此,他自己卻是一刻不得停。
薑願與光熒自然是待在藥房裏,守在連城身邊。也還好,這藥房確實是花容教最後的淨地,除了一些傷勢嚴重的弟子還在後麵的棚裏被宋銀差人照顧,其他地方看著都與平常差別不大。
空氣裏飄著絲絲藥香,熏得薑願都有點昏昏欲睡。
忽然,眼前宋銀為連城端藥的身形一閃,堪堪要跌倒了。
薑願嚇了一跳。還好她旁邊一個蒙著臉的弟子手疾眼快,立刻將她扶住了,這才免得她一頭栽倒在地。
宋銀忙了許久,也是一刻都未休息,她也確實辛苦了。
本來以為就是一個小意外,沒想到宋銀卻突然盯著那名弟子的眼睛瞧。
宋銀藥房裏的弟子都是要求帶著麵紗的,主要是為了藥品和傷員的清潔程度著想。
宋銀看不清弟子的臉,湊得越發近。
那弟子將宋銀扶好,別開了頭去。
宋銀:“你叫什麽名字?我怎麽沒見過你?”
弟子:“……”他沉默著,並不說話。
宋銀:“我可不記得,我何時招了個啞巴進我這藥房。”
宋銀說著話,似乎很是急切地想要確認弟子的身份,她立刻上手去扯那人的麵紗。可那人的手很快,一把製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