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血償的債(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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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滿一旦發起狠來,錦衣衛立刻便支撐不住,他們一共隻有三十幾人,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有將近二十人做了王滿的刀下之鬼,另外五六個則是死在了徐銳的匕首之下。
剩下的七八個人早已嚇破了膽,當又一個錦衣衛被王滿一刀削去腦袋,剩下的幾個人終於崩潰,開始四散奔逃。
韓百行反手斬了一個逃兵,可其他人卻像是視而未見,不管不顧地朝樹林外跑去。
眼見破局就在眼前,王滿冷笑一聲,抖了一個刀花,腳下踏前一步,整個人頓時貼著地麵朝他殺來,打算一鼓作氣宰了這最後的麻煩。
韓百行慌忙橫刀去擋,隻聽“當”的一聲,雪月般的刀光毫無懸念地斬斷腰刀,直奔他心窩而去。
其實韓百行武功並不算弱,隻不過運氣太差,對上了武聖弟子這種一流高手,才顯得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睜眼等死。
但就在韓百行即將殞命之時,王滿突然眉頭一皺,月光般的刀鋒在半空轉了一個大彎,將襲向自己後腰的一支弩箭震碎。
十幾米外,徐銳收起手弩,又一次鑽入樹林之中。
韓百行趁著這個空檔,連忙從王滿刀下鑽過,撒腿就跑。
更遠些的樹幹上,李鄺將這一切看在眼裏,臉上浮現一抹沉思之色。
“咦?”
他突然察覺樹下有些動靜,低頭一看才發現竟是剛才逃走的一個錦衣衛跑到了這裏,正扶著樹幹大喘粗氣。
那人麵色蒼白,渾身顫抖,顯然已是恐懼到了極點。
好不容易把氣喘勻,他匆匆向後一撇,身子又是一抖,就要繼續向樹林外逃去,但就在此時,一柄薄如蟬翼的利劍突然從他脖頸之間一閃而逝。
他臉色一僵,腦袋如同熟透的果子滾了下來,無頭的屍體噴出一股血箭,軟軟倒下。
一個清麗、苗條的黑衣少女從屍體邊輕盈地走過,身影迅速消失在枯枝亂草之中。
樹冠上的李鄺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好高明的刺客,看來剛剛逃走的幾個錦衣衛都不活不了……”
戰團之中,徐銳憑借改造過的手弩,不斷變換著方位朝王滿射擊,韓百行則利用徐銳勉強為他爭取的空間一路逃遁,王滿則一邊提防著徐銳的偷襲,一邊追擊韓百行。
三人看似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實際上徐銳通過不斷調整射擊位置,控製王滿露出破綻的角度,從而達到調動三人間相對位置的目的。
經過幾個回合的追逃,不知不覺之間徐銳從戰團正南繞到了正北,而王滿和韓百行則從戰團正北繞到了正南,兩邊剛好互換了方位。
徐銳心裏一直默數著數字,當他射出一箭,然後一邊上弦,一邊快速脫離戰場的時候,心裏的數字剛好數到一百。
“時間到了,位置也剛好!”
徐銳自言自語一句,突然猛地向後一躍,撲在了地上。
樹冠上的李鄺和追擊的王滿都注意到他這奇怪的動作,不禁微微一愣,王滿身後兩丈遠的老樹下卻突然冒出一團火焰。
火焰開始隻有指甲蓋大小,但轉眼之間便長到一人多高,裹挾著濃濃的黑煙像是爆裂的米花一般綻放而出。
“轟!!!”
雷鳴般的巨響劃過長空,大地猛烈震顫,衝擊波如浪濤一般瞬間打過樹林,鳥雀頓時驚恐四散,李鄺差點被從樹上震落下來,幸好及時抱住樹枝才勉強穩住了身體。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臉色蒼白,滿眼震驚地盯著戰團。
“怎……怎麽回事?”
戰團之中升起一股黑煙,到處都是跳躍的火苗,小樹被炸成了幾段,地上出現一個大坑,被震上天的泥塊如冰雹一般落下,無數鐵釘、竹片天女散花,四射而出,把周圍的老樹打得千瘡百孔。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仙雷?!”
李鄺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畫麵,嘴唇微微顫抖,好半天才喃喃自語了一句。
“呸呸呸……”
徐銳從地上爬了起來,抖落身上的塵土和碎雪,吐掉嘴裏的沙子,然後把難聞的火藥味扇開,這才開始查看起戰果。
剛剛便是他用半截殘香當做延時引信,引爆了蓋在碎葉下的一枚手雷,為了配合手雷爆炸的時間把王滿和韓百行趕到預定位置,他不僅提前計算了兩人可能的行動方位,而且將環境對殘香燃燒時間的影響也考慮在內。
除了爆炸距離稍遠,老實說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能配合得如此完美。
然而,他的喜色隻在臉上停留了半刻便漸漸凝固。
距離爆炸的大坑不過三四丈遠的地方,有一塊兩丈多長,一丈多高的巨石,煙塵還未散盡,徐銳便見韓百行從巨石後爬了出來。
手雷爆炸時他為了躲避王滿的追擊剛好躍到巨石之後,雖然被爆炸的衝擊波震得七葷八素,但渾身上下竟然沒有一點傷痕。
隻是走了狗屎運的韓百行也就算了,他剛剛爬出來不久,數丈之外,王滿竟也從一顆被炸得千瘡百孔的大樹後艱難地走了出來。
此時的他臉上血泡碎了大半,俊秀的臉龐已經麵目全非,仿佛惡鬼,後背上的棉衣被打成了篩子,殷紅的血液染紅了衣衫,左肋下有個拳頭大小的恐怖傷口,潺潺地流著黑血,手中的長刀也斷成了兩截,剩下的那一半被手雷射出的破片打得坑坑窪窪。
爆炸距離他最近,在看到火光的一瞬間王滿立刻察覺不妙,躲到了身邊的老樹後頭,雖然晚了一步,受了重創,但好歹也保住了一條性命。
“這肯定是我見過最水的手雷!”
見千辛萬苦埋下的殺招竟然沒能收割一條人命,徐銳頓時氣得跳腳。
王滿被爆炸的衝擊波震得麵色僵硬,猩紅的眼睛裏盡是茫然,可等他抬頭四顧,突然看到咬牙切齒的徐銳時,身體立刻一顫,眼睛裏頓時浮現一抹恐懼,進而變成濃濃的怨毒。
他扔掉手裏的斷刀,一手捂著傷口,一手扶著身後的半截老樹,一點點地往樹林裏挪,他的手掌應該已經失去了知覺,按在燃著火苗的老樹樁上竟然毫無反應。
糟了,他要跑!
一見王滿往樹林裏鑽,徐銳立刻猜到了他的打算。
王滿是謀害楊渭元的主要元凶,若是不能殺了他,那這次的複仇便會變得毫無意義。
徐銳連忙掏出手弩,卻發現手弩的弓弦已經斷成了兩截,心中大恨,狠狠將手弩甩在地上。
決不能讓他跑了!
他咬了咬牙,一揚手拋出一隻小小的鈴鐺。
“叮鈴……叮鈴……”
清脆的鈴聲響徹四野,王滿的耳膜已被爆炸的衝擊波震破,自然聽不見鈴聲,更聽不見身後的落葉堆突然散開的聲音。
落葉枯草之中,一個清麗的身影如靈貓一般鑽了出來,手中一柄薄如蟬翼的長劍直指王滿的後頸而去,猶如盤踞的毒蛇突然張口咬人,無聲無息,快若閃電。
“成了!”
眼見王滿不閃不避,徐銳眼眸裏溢出一抹狂喜之色。
然而,就在劍尖快要點到的時候,王滿如同瀕死的野獸突然嗅到了危機,身體反射般地往左邊斜了三寸,就是這短短的三寸,讓他躲過了致命一擊。
本該切斷頸動脈的長劍刺在肩頭,紮破棉衣、皮膚和肌肉,又從鎖骨下穿出,沒有傷到要害。
一劍未建全功,影俾臉色一變,立刻收劍,可細劍卻好像被鐵鉗牢牢握住,怎麽也拔不出來。
“不好!”
她瞳孔一縮,當機立斷,立刻鬆開劍柄,同時身體迅速向後閃去。
可終究還是慢了一步,隻剩半條命的王滿竟然還有餘力,他冷笑一聲,猩紅的眼睛冷冷盯住影俾,右手毫不猶豫地化掌為刀狠狠斬下。
影俾眉頭一挑,迅速將雙手交叉,合在胸前,拚命抵擋掌刀。
掌臂交擊,頓時傳來一陣骨裂之聲,影俾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蒼白。
她的雙臂折成奇怪的角度,兩隻小臂的臂骨竟是全部折斷。
“影俾!”
徐銳驚呼一聲,心中大急。
王滿血肉模糊的臉上閃過一絲殘忍,收回右手,同時左手成爪抓向影俾咽喉,這一爪若是爪實,立刻就能捏碎她的頸骨。
影俾咬著牙,左腳在地上一點,身體如輕盈的鳥兒往上飛去,同時右腳照著王滿肋骨狠狠踢去,若王滿不停手回救,便會被影俾一腳踢成重傷。
王滿冷哼一聲,對那一腳不管不顧,隻是照著她的咽喉狠狠抓去,竟是已對影俾下了必殺的決心。
影俾心中一寒,立刻明白自己必死,她到底是死士,刹那之間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拚著性命也要為少主再度重創王滿。
“王滿!”
關鍵時刻,樹林裏響起一聲大吼。
王滿下意識回頭,頓時瞳孔一縮。
徐銳抱著一個點燃的竹筒,瞪著滾圓的雙目拚命向他衝來,他雖不知那竹筒是何物,卻立刻聯想起了剛剛的爆炸,心中大駭。
絕命相搏,毫厘之差便能分生死,王滿心中恐懼,手上的速度便慢了一拍,影俾右腿後發先至,竟是先他一步落下。
一聲悶響,王滿左肋盡斷,左爪向下一沉,沒能抓到影俾咽喉,而是狠狠拍在了她的胸口,兩人幾乎同時倒飛而出。
“去死!”
徐銳奮力將最後一顆手雷仍向王滿,接著飛速衝向摔在地上的影俾,合身一撲,壓在了她的身上。
影俾雙臂折斷,又被王滿最後一掌打成了重傷,現在再被徐銳一壓,頓時悶哼一聲,額頭上滿是冷汗。
“少主,奴婢無能……”
“閉嘴!”
影俾還要解釋,徐銳卻是怒喝一聲,死死將她壓住。
王滿撞在韓百行先前藏身的巨石上摔了下來,剛剛支起身子便見徐銳將手雷甩來,他目光一寒,右手成刀,狠狠朝手雷砍去。
“轟!!!”
就在手刀與手雷接觸的一瞬間,引線燃盡,一團火球裹挾著濃煙升騰而起,碎竹片和鐵釘瞬間將那塊巨石打成了馬蜂窩。
被爆炸震上天的泥土、碎雪如冰雹一般落下,徐銳雙耳嗡嗡作響,渾身好像要散架一般,灼熱的衝擊波烤焦他的頭發,後背被落下的碎石砸得生疼。
還好他臥倒及時,沒有被破片紮出幾個窟窿,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沒事吧?”
爆炸過後,徐銳支起身體,第一時間查看影俾的傷勢。
死士本就是拿來抵命的,從沒有人會在意他們的生死,影俾似乎沒想到主人會在這時關心自己,臉頰一紅,搖了搖頭。
見她暫時還沒有性命危險,徐銳鬆了口氣,強忍著渾身的疼痛站了起來,緩緩走向爆炸中心。
雖然隻一顆是土手雷,但抵近爆炸的威力仍舊堪稱恐怖,不管王滿武功有多高強,隻要他不是真正的合金裝甲戰士,就不可能抵擋得住。
煙塵漸漸散開,王滿靜靜躺在一片散落的火苗之中,他的右手和雙腿已經不翼而飛,渾身上下被破片打得血肉模糊,口中緩緩吐著血沫,仿佛一條瀕死的魚。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密集的破片竟然沒有直接命中頭顱,他雖然已是必死,卻暫時沒有斷氣。
徐銳走到他的身邊,王滿左眼變成了一個血洞,裸露的右眼球微微轉動,好似正看向徐銳。
雖然知道他不可能聽見任何聲音,但徐銳還是彎下身子,湊近王滿低聲說道:“你下毒的時候就該知道會有今日,也是從那時候起,我告訴自己,要讓所有敵人都後悔與我為敵!”
說完,他拔出匕首,按住那顆還算完整的頭顱,將它從脖子上切了下來。
“義父,孩兒為您報仇了!”
徐銳終於不再壓抑情,緒放聲哭嚎,他將頭顱舉過頭頂,雙膝一軟跪了下來,朝著嶺東城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腳步。
“徐佐領,你的孝心感天動地,但奈何你終究是暗棋之人,我韓百行卻不能容你!”
就在徐銳以為大仇得報之時,韓百行從數丈之外的老樹後緩緩走出,手上提著一柄腰刀,冷冷地說到。
徐銳心中一沉,手刃王滿太過激動,竟忘了還有一條幾乎沒有受傷的漏網之魚。
現在影俾身受重傷,他也底牌盡出,全無還手之力,竟是已經拿韓百行毫無辦法,獵人與獵物的身份瞬間互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