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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流青山之戰(上)

  謀斷星河最新章節

  回到大魏國境,北武衛實際上已經跳出了武陵王設下的天羅地網,身後就算還有追兵,但隻要他們走得及時,也來得及通知地方守備部隊從容布防。


  與涇陽之戰不同,眼下快要入冬,南朝大軍若深入北境便是勞師遠征,勝負之勢立刻易位,眾將相信武陵王絕不會做這等蠢事。


  一路轉戰,北武衛損兵折將,便是主帥都客死他鄉,現在更是物資奇缺,將士疲敝,軍心士氣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


  其實早在轉戰南朝國境之時,北武衛就已經喪失了銳氣,要不是徐銳避實就虛,帶著大軍連戰連捷,恐怕早已崩潰。


  是以劉異一直憂心忡忡,主張立即渡過江,然後尋找最近的城鎮進行補給,再慢慢趕往京城。


  但徐銳卻力主在江之畔多等兩日,為了說服劉異,徐銳在出山的當晚便進了劉異的營帳,二人密談了一整夜,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


  第二天一早,劉異派出斥候趕往距離最近的溧陽城,通報大軍的消息,而北武衛主力則繼續留在清流山下,緩緩渡過江。


  將士們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到國內,思鄉之心更切,都想盡快北返,對大軍的遲緩頗有不滿,厭戰的情緒日益高漲。


  眼看軍中怨憤積重,處理不好甚至可能釀成嘩變,重傷初愈的肖進武幾次去找劉異,劉異卻都緘口不言,令他毫無辦法。


  直到第二日中午,一個傳令兵請突然張佐烽前往中軍。


  當時張佐烽正在幫肖進武換藥,一聽這個消息,肖進武立刻意識到這應該是徐銳的主意,連忙請張佐烽幫忙勸說徐銳。


  “佐烽,徐銳心高誌廣,少年氣盛,這一路他受了很多委屈,心裏定是憤懣難平,極不甘心。


  然而大軍現在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十人之中僅三人還有戰刀,再加上軍心已散根本沒有一戰之力!

  他好不容易才將大軍帶出險境,天堂路上隻差最後一步,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意氣用事,前功盡棄啊。”


  張佐烽雖然覺得徐銳不是那種會因為情緒而頭腦發熱的人,但見肖進武一臉懇切,還是答應下來。


  去往中軍的路上,張佐烽心中有些忐忑,徐銳把大軍留在流青山,那便是要打仗,可是他要打誰?怎麽打?

  難道南朝大軍也會跨過流青山,正好出現在這裏?若果真如此,對現在這支一盤散沙的北武衛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


  何況解決了其他幾路大軍之後,南朝兵力充足,完全可以分兵繞過流青山重新包圍北武衛,一旦北武衛被任何一支吳軍纏住,無論勝負都是凶多吉少。


  想來想去他都認為徐銳手裏根本沒有繼續作戰的資本,隻要開戰定是大敗,甚至可能全軍覆沒。


  他越想越急,心中也越發忐忑,腳下的步子不禁快了許多。


  然而,他剛剛來到中軍,正準備向門口的親衛唱名而入時,卻忽然聽見帳內傳來一陣哄笑,劉異洪亮的嗓門大聲說道:“你這小子,把老夫好酒藏到哪裏去了?”


  張佐烽一愣,眼下大軍雖然暫時得以喘息,但仍未到慶功之時,劉異一向秉持軍法,剛正不阿,怎會在中軍帳內公然飲酒?

  守門的親衛見他麵露訝色,笑道:“進去吧,徐佐領交代過,今日你來不必報門。”


  張佐烽回過神來,連忙向親衛行了一禮,深吸一口氣,挑起門簾走進大帳。


  大帳之中,劉異、曹公公和徐銳都在,雖說經過連日奔波,大家氣色都十分疲憊,但似乎心情非常不錯,也不知道先前正說著什麽,三人笑得前仰後合。


  張佐烽不明所以,見三人如此,頓時呆在門口。


  這時三人也發現了他,稍稍止住笑聲,劉異坐回帥位之上,曹公公捧起手邊的紫砂茶壺,徐銳卻是一臉驚喜地走了過來。


  “佐烽,你來了?”


  張佐烽看著徐銳,木訥地點了點頭。


  徐銳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一直將他拉到大帳正中,拉了一團草甸讓他坐下。


  張佐烽仿佛生了痔瘡,那裏坐得安生?隻想知道徐銳究竟在打什麽算盤。


  徐銳漫不經心地提上一壺開水泡茶,營帳裏沒人說話,張佐烽卻是有些著急,想要主動詢問。


  可還沒等他開口,徐銳便先一步笑道:“不必緊張,先嚐嚐我泡的山茶,今早剛從山上摘下來的,味道不錯。”


  說著竟將一碗泛著綠色的茶湯送到了他的手上。


  張佐烽捧著茶碗一陣錯愕,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跑去摘茶,這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徐銳嗎?


  略一猶豫,他把茶碗一放,豁然起身道:“徐佐領,二位大人,眼下士卒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眾將九死一生,無不眼巴巴等著回鄉與家人團聚,而你們卻對士卒之心置若罔聞,這般懈怠享樂實在令人寒心!”


  他這番話是有感而發,語氣自然有些激動,聲音也不小,至少帳外的親兵都聽得清楚,張佐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夥頭軍,若沒有徐銳,他別說坐在中軍帳下,就是接近中軍都沒有資格。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表達的方式卻很有問題,話一出口,張佐烽便有些後悔,但事已至此,他心一橫,幹脆打算把心裏的不滿一股腦說出來。


  可就在這時,曹公公突然放下茶碗,對劉異淡淡說道:“不錯,和這小子說得一樣,初生牛犢不怕虎,後生可畏啊。”


  劉異看著張佐烽微微點頭,眼裏竟露出幾分欣賞之色。


  張佐烽一愣,驚訝地望向徐銳,隻見徐銳微微一笑,臉上的戲虐之色一掃而空,終於變回了原來的模樣。


  “佐烽,你是我北國的熱血好男兒,我沒有看錯人。”


  “徐兄,這是怎麽回事?”


  張佐烽不明所以地問。


  徐銳臉上閃過一縷冷峻,盯著張佐烽道:“我需要一個人,一個膽大包天的人,去做一件膽大包天的事!”


  皚皚白雪一眼望不到邊,呼嘯的寒風使勁往脖子裏灌,無論裹了多厚的衣服都覺得冷,明明烈日當頭卻絲毫感覺不到溫度,這就是鍾慶淵此時的感受。


  流青山中,鍾慶淵還在艱難前行,他原本打算帶上三千黑旗軍進山追擊北武衛,但出發之前,一路尾隨那三千孤軍的盧東卿及時趕到,說什麽也不同意他隻帶三千人進山。


  盧東卿的態度非常堅決,二人爭執不下,眼看時間一點點流逝,鍾慶淵心急之下隻得妥協,接受了盧東卿的計劃。


  他自己帶上兩萬犀角軍和三千黑旗軍進山追擊北武衛,盧東卿則帶領剩下的一萬犀角騎兵借道北齊,繞過流青山作為接應。


  相比北武衛,南朝大軍畢竟占著天時地利人和,自然做了更加充足的準備,他們不僅士氣高漲,物資充沛,而且還有許多當地的向導引路。


  山口之戰雖然打得慘烈,但北武衛既然會將最強悍的軍隊留下斷後,便說明他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鍾慶淵原本以為很快就能追上強弩之末的敵人,在流青山就地解決他們,然後快速回朝。


  可他大大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


  剛剛進山一天,鍾慶淵就明白自己在流青山中解決北武衛的算盤算是落了空,紛紛揚揚的白雪轉瞬之間便將北武衛的痕跡抹得幹幹淨淨,在這十萬大山之中,幾萬人不過是滄海一粟,別說擊潰敵人,便是找到他們的蹤跡也是難上加難。


  更要命的是,險峻的地形對他們來說同樣也是危險的陷阱,濕滑艱險的道路、嚴酷的低溫,高原缺氧,一樣不少地收割著這支南朝精銳的人命。


  回頭自然不可能,鍾慶淵隻有寄希望於盡快出山,與盧東卿的人馬會和,然後尋找殘存的北武衛主力決戰。


  然而他不是徐銳,不懂現代野戰之法,沒有畫著等高線的地圖,不會利用氣象條件辨別方位,也從未在這樣的條件下行軍。


  雖然有不少當地向導,但即便是最貪婪的獵戶也不會在這種天氣進山,此時的流青山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片神秘的,危機四伏的處女地。


  迷路是南朝大軍最大的敵人,為了降低非戰鬥減員,鍾慶淵和徐銳選擇了一條大致相同的路,原本以他們的速度極有可能追上北武衛。


  可他們迷路了,在山脊和峽穀中來回兜了幾個圈子,有時落在北武衛後麵,有時甚至跑到了北武衛前麵。


  這場龜兔賽跑和另一個世界的寓言故事沒有什麽不同,北武衛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速度雖慢,卻是按照預定時間出山。


  而南朝大軍暈頭轉向,像是一隻無頭蒼蠅四處亂竄,整整比北武衛多走了兩天,算上在嶺東城耽擱的半天,他們直到北武衛出山後的第二天夜裏才堪堪走出了流青山。


  精銳的南朝大軍在流青山的死亡陷阱裏損失慘重,進山的兩萬三千多人隻有一半活著出來,其中還有不少士卒嚴重凍傷,或是得了高原病,基本喪失了戰鬥力。


  麵對如此巨大的損失,鍾慶淵並沒有失去信心,他本就心智堅定,絕不是一點困難能夠輕易打到的,何況他認為北武衛本就已經疲憊不堪,麵對同樣的險境隻會比自己更慘。


  自己手下的這一萬人至少還保持著一定的戰力,而瀕臨崩潰的北武衛極有可能已經無力再戰。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並沒有錯,出山後的第二天清晨,斥候在江邊發現了北武衛休整和渡江的痕跡。


  鍾慶淵仔細查看過戰場,臨時挖掘用作士卒造飯的土灶台數量很少,最多隻能供應六千人,也就是說經過雪山洗禮之後,北武衛的人數僅剩全盛時期的十分之一。


  別說隻有六千人,即使人數翻上兩倍隻要能找到他們,鍾慶淵也有十足的信心不等盧東卿的援兵到來便將敵人一舉殲滅。


  修整半日之後,心急火燎的鍾慶淵立刻下令,同樣疲憊的南朝追兵開始橫渡江,而在江對麵的峽穀中,徐銳和殘存的北武衛已經嚴陣以待,最後的大戰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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