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騎虎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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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想著別的事,失態了。”
徐銳訕訕地朝三人致歉。
肅王壓低聲音道:“徐兄,龍台辯論之時,觀禮者是不可說話的,否則便會被視作對場中觀點不滿,若場中之人有意,可以邀你下場辯論!”
“什麽,還有這種規矩?”
徐銳微微一愣,三人連連點頭。
徐銳趕緊閉上了嘴,開玩笑,說別的還行,講哲學,他這種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家夥哪敢丟人現眼?要是弄出什麽笑話,恐怕立刻就會傳遍朝野,他今後想要混好可就難了。
徐銳畢竟是裕王帶來的,他出了醜,裕王臉上自然也不好看,見全場都在關注著徐銳,裕王連忙向辯論主持,國子監祭酒陶增拱手致歉。
陶大人的臉色雖不好看,卻也不好當眾讓裕王下不來台,冷哼一聲,朝場中揮了揮手,示意辯論繼續。
有了這個小插曲,辯論的節奏中斷,田聰苦心營造的步步緊逼之勢蕩然無存。
張宗年畢竟是人老成精,得到喘息的機會立刻醒悟過來,不再同田聰談什麽仁義道德,轉而以荀子的“天人合一”駁斥道家的“順天而化、道法自然”。
“徐佐領方才究竟因何發笑?”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裕王忍不住小聲問徐銳。
徐銳原本打定主意打死也不說話,但裕王剛剛才幫他擦了屁股,自然不好意思不回答。
“我笑那田聰耍賴。”
“耍賴?”
裕王奇道:“田聰如何耍賴?”
徐銳道:“若單論才學,我料定田聰不是張宗年的對手,但他用了很多技巧,想要通過龍台上的高壓氣氛框住對手的思維,然後一步一步引導對手落入自己挖好的陷阱,兵家將此法稱作借勢而為,但對於學術辯論,這就算是耍賴了。”
辯論場上自然需要很多技巧,原本這也無可厚非,但此次辯論的乃是三觀,徐銳認為這種學術辯論應當擺事實,講道理,才能體現一門科學的真實水準,若是上來便問候別人祖宗,就算贏了也無法為國家和民族帶來進步。
裕王一愣,往龍台望去,果然田聰營造的大勢一破,張宗年的思緒立刻不再受限,轉守為攻,深厚的學術積累立刻便讓他占了上峰。
田聰此時是有苦說不出,對麵的十五席坐的無一不是成名已久,位高權重的鴻儒名士,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他此番能夠先聲奪人,兵不血刃地連下四城,便是憑借苦心營造的高壓之勢,迅速打亂對方陣腳,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便一鼓作氣將其駁倒。
眼下被一個小輩的笑聲破了氣勢,讓張宗年緩過神來,他的壓力便驟然大增。
原本田聰雖不如張宗年,但兩人學的不是一派,無論高低,也不是沒有一辯之力。
可眼看一場到手的勝利悄然溜走,田聰心中大恨,難免分心,再看剛才發笑的那個小輩竟然還在竊竊私語,更是怒不可遏,越想越氣。
而趁著田聰節節敗退之機,張宗年卻是越戰越勇,得勢不饒人的他連發三問,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語氣一聲比一聲高亢,到得最後幾句已經猶如山呼海嘯一般振聾發聵。
田聰臉色一變,情知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大概是回答不出這些問題的,但他又不甘就此放棄,恰好餘光瞥見徐銳正與裕王有說有笑,頓時雙目一轉,計上心來。
“若是回答不出趁早認輸,何必賴在場上徒增笑料?”
張宗年見田聰久久不語,忍不住譏諷一句。
可田聰非但沒有理他,反而轉身朝觀禮席走去。
“小輩,你先是譏諷大笑,現在又竊竊私語,可是對老夫之說心有不服?”
田聰指著徐銳朗聲說到,觀禮席上一片嘩然,眾人再度望向徐銳。
見田聰朝自己走來,徐銳便知道沒有好事,心道大概這廝打算狗急跳牆,拿自己做文章。
沒想到他一語成畿,不幸料中,頓時一臉坐蠟。
“背後說人豈是君子之道?若有不服便下場與老夫一辯!”
見徐銳沒有反駁,田聰頓時大喜,麵上卻是大義凜然。
“哈哈哈哈!”
眼見田聰竟然又使手段,張宗年大笑道:“汝乃道家宗師,怎好意思欺負一個小輩?若是自覺辯不過我,認輸便是,何必丟人現眼?”
田聰冷笑道:“若不是這小輩打斷老夫思路,此時你早已被老夫駁倒,有何麵目在此大放厥詞?”
張宗年登時大怒,但他為人周正,不得不承認之前的確岌岌可危,若是沒有那一聲譏諷大笑,他還無法醒悟,現在恐怕已經被駁得啞口無言。
心中一旦有愧,說話便沒了底氣,張宗年有心幫腔,卻不好說話。
田聰吃定張宗年愛惜羽毛,不會為徐銳強出頭,又指著徐銳朗聲道:“怎麽,不敢下場?還是你原本就是儒家派來擾亂老夫的招數?”
此言一出,儒家之人大怒,知道這老家夥是鐵了心不要臉,二位王爺和黃正元也都是一驚。
茲事體大,若是因為徐銳鬧出什麽岔子,影響了這場辯論的結果,別說他們,就是皇帝本人都不一定兜得下來。
情急之下,裕王起身抱拳,就要說話,可還沒等他開口,徐銳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王爺不必說了,眼下已成騎虎之勢,多說無益,我去辯上一場就是。”
“什麽?!”
一聽此言,三人更加著急,便是一直穩如泰山的黃正元也變了臉色。
“徐兄不可胡鬧,此事非同小可,且不說勝負,若是出了半點差池,你輕則前途盡廢,重則淪為整個北朝笑柄,一輩子抬不起頭!”
參見法國大革命,價值觀的鬥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血腥程度甚至遠超宗教戰爭,徐銳何嚐不知此事乃是神仙打架,自己這點小身板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碾成齏粉。
但自己失態在前,壞了人家的好事,也就怨不得別人拿自己做文章,何況即便是對上道家宗師,徐銳也自信未必會輸。
“放心吧,我有分寸。”
徐銳拍了拍一臉擔憂的肅王,又朝裕王和黃正元點了點頭,朗聲道:“既然田師相請,小子哪敢不從?”
說著,他竟真的起身離席,朝龍台走去。
沒想到徐銳竟然真的這般幹脆,全場頓時沸騰起來,有人大聲叫好,更多的卻是為他擔憂,或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
龍台上,徐銳向張宗年拱手行禮。
張宗年因為徐銳的一聲譏笑扭轉局麵,自然對這個年輕的人心生好感,一見徐銳竟如此年輕,不禁搖頭歎息道:“小友,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那廝害你,你不該出頭啊。”
徐銳心中一暖,暗道這些腐儒也並非全不可取,麵上卻是躬身道:“夫子安心,便讓小子與他會會,興許會有驚喜也說不定?”
張宗年實在不忍看到這個年輕人被田聰毀了名聲、前途,長歎一聲,搖了搖頭:“少年心氣,少年心氣啊,哎……”
按照長興道場的規矩,田聰請徐銳上場辯論,張宗年便隻能暫時退場等待。
龍台之上頓時隻剩徐銳與田聰兩人。
“在下徐銳,見過田師。”
徐銳照著規矩朝田聰行禮。
田聰冷笑一聲,道:“小子,今日你運氣不好,為了大道隻能拿你開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