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拚命也要救回你來
吳青青的鬧劇結束了，而從那次開始，丁媽媽就更加的沉默了，她總是默默的望著窗外，而病房裏經常是靜得可怕，她還是那樣時不時的拉拉自己的帽沿，有時候會歪歪頭，但始終不願多說點什麽。
沒有人懂得她心裏在想什麽，麵對死亡的心情，如果不是親自感受，沒有人會懂得，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磨難，每天都在麵對同樣的問題：明天會死嗎？下一分鍾會死嗎？
無人的時候，丁媽媽才會流下淚來，這是隻屬於她自己的淚，不能也不肯跟任何人分享，她總是靜靜的任由淚水肆虐臉龐，不去擦拭，也不動彈。然無人的時候終究是少的，她流淚的機會都不會很多，大多數的時候，她就這麽靜靜的坐著，看著窗外麵的世界。
而由於情緒糟糕，病情一次又一次的惡化，化療藥物的劑量一次又一次的加大，她再這麽下去，恐怕連小成配型的結果都等不到了。有時候她無力的靠在枕頭上，看著窗外，旁邊的人看著她，就如一縷靈魂或明或暗的閃爍著，感覺隨時都會熄滅一樣。沒人敢勸慰，沒人敢多說，大家盡著全力看護著她。而生命如沙一般，越想抓緊，卻越流逝得快速。
“媽，喝點水吧”丁蕊現在不能開腔，一開腔就會別過頭去拭淚。
“媽，小蕊叫你呢。”丁正嗓子沙啞，幾乎都快聽不到聲音了，而這兄妹兩個完全的脫了人形了，焦慮和不安讓他們吃不下咽，睡不安枕。
丁媽媽沒有說話，隻是轉過頭來喝了幾口水，然後就閉上了眼睛靠在枕頭上，這個動作通常表示她想休息了。於是丁蕊把病床搖平，讓她休息。現在能坐著看窗外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了，丁媽媽早已經沒有多少體力來支持剩下的生命。
誰都知道丁媽媽在為丁凡擔心，可是這孩子卻總不露頭。
最終還是傳了消息過來，他和吳青青的婚事正在籌備中，不知道他是怎麽求得吳青青的原諒的，也不知道婚事會要怎麽籌辦，大家已經焦頭爛額了，沒有人，也沒有時間去管丁凡。
丁媽媽又去做化療了，丁蕊和丁正在走道裏守著等她出來。
“哥，你說小凡從小就是個很乖的孩子，這次怎麽這麽不靠譜啊！”丁蕊心裏有些氣憤的說著
“哎，小凡沒你想的那麽不懂事兒，你別瞎操心了，多照顧照顧自己，都快跟女鬼一樣了，這樣子別再把別人嚇著。”
“你能比我好多少啊？嫂子現在也不好，你兩頭跑，會不會英年早逝啊！”
“切，現在要能英年早逝，我覺得一定是我上輩子好事做太多，積德修福來著。”
“得了吧，你英年早逝了，我立馬讓嫂子改嫁，讓你兒子跟別人姓。”
“嗯，果然是親妹妹，下手夠狠的！”
“有什麽，死都死了在乎這些個幹嘛”
“那我怎麽也不能死了，就算不拉屎我也占個坑，我讓別人急死。”
這時候丁媽媽被放在輪椅上推了出來，丁正趕緊過去幫她整理了下衣服，然後推她回病房。這兄妹心裏還存著一點點希望，就是蘇小成的配型，能把媽媽救下來！
“孩子們，你們過來我身邊”丁媽媽突然開口說話，嚇了丁蕊和丁正一跳
“到媽媽身邊兒來。”剛到病房兩人還沒把丁媽媽放回到床上去，於是兩人蹲在丁媽媽身邊抬頭看著丁媽媽感覺就像小時候在媽媽身邊聽故事一樣。
“媽媽估計也沒多久的時間了，想要跟你們說些事情。”兩人這才發現，丁媽媽臉上多了許多皺紋，原本紅潤的皮膚現在連一點點血色都沒有了。
“媽，你別胡說，這病能治的。”丁正趕緊開口製止
“別說了，不管怎樣，聽媽媽把話說完。”
“丁正，你是老大，以後兩個妹妹和爸爸，你跟小成要多護著點。”
“媽”丁正眼裏全是淚花，話都說不下去了。
“小蕊，你人生，就按自己的想法去過，媽媽從來沒有想要強求過你，隻要你覺得快樂就行了，但你們兩個人，要好好護著小凡，他的婚姻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媽媽，我知道了。”丁蕊也是哽咽難言
“唉，家裏的東西，一些老東西都在咱們家小房間的雜物堆裏放著，我用一塊破被單包著。”
丁媽媽一樣一樣的交待著後事，每說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劃在丁正兄妹的心上，突然丁正嚎淘大哭起來“媽！你別說了，別說了！！”
“媽，求求你，別說了！”丁蕊一邊搖著手，一邊捂著嘴大哭起來。
兄妹兩個扶著丁媽媽的輪椅無聲的大哭起來，痛苦得無法自處。
突然丁正用手重重的在地上捶了一拳，血立刻就暴湧而出，他站起來對著丁媽媽說道：“媽！不管怎麽樣。我拚了命也要救回你來！”說完就瘋狂的跑了出去。
他知道，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的，要拚命容易，但要救媽媽卻非常的難，這些時日他已經早早就無法承受了，每一天，他都在挖掘自己的極限，每挖掘一次就如被壓路機碾過一樣的難受。
此時的他不知道要去哪兒，但他卻不想停下來，他就想這樣一直跑，跑到天涯海角，跑進一個另外的世界，在裏麵，哪怕是待一分鍾，讓他緩緩，也是非常好的。
而這邊，丁蕊已經哭得無法直視了，她趴在地上，陷入到那無止靜的悲痛之中，她不停的顫抖，不停的抽搐著，早已經沒有了一點點的聲音。直到最後一絲絲的力氣都用盡了，她靜靜的坐在地上，默默了良久，眼睛放空，她不想去想，不想去感覺，如果可以，她想用自己的壽命換媽媽活下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拿去她整條的命，換老媽活著！她覺得那都是值得的。
“小蕊，媽媽累了，扶媽媽上床上去休息吧”丁媽媽嘶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可見她也是在強忍著悲傷的。
聽到媽媽的聲音，丁蕊才慢慢的緩過來，她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此時顯得她的身體如此的沉重，她走到輪椅前，小心翼翼的扶起丁媽媽，用盡全力的把她扶到床上去，這件平時輕鬆就能辦到的事情，此時卻顯得如此的困難，隻聽得她粗聲的喘著。
扶丁媽媽躺好，丁蕊望著丁媽媽說道：“媽……媽……媽媽，請……請……請你……請你一定…….一定要快樂，這……這是……是……是我們……最大的心願了。”丁蕊一說話才發現她抽咽得非常厲害，用盡全力才說完這一整句話，但話還沒完，淚又止不住掉了下來。
聽到這話，丁媽媽慈愛的看著丁蕊，微微一笑說道“好，媽媽答應你”
丁蕊趴在丁媽媽的床頭，而丁媽媽像對小時候的丁蕊一樣，輕輕的撫著她的背，讓她平複著呼吸。也許丁蕊實在是太累了，就這樣靠在床頭上，沉沉的睡去了，也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麽，就這樣一時哭一時笑的睡著。
丁媽媽慈祥的看著丁蕊，她臉色蒼白，黑眼圈深重，雙眼內扣，活脫脫的一個癮君子的樣子，丁正當時說她像個女鬼，真的是口下留情了。
看著自己的女兒，丁媽媽似乎在咀嚼剛剛丁蕊說的那句話，她突然覺得是不是她給親人帶來了太多的痛苦。事已至此，為什麽不能笑著麵對呢，難道最後的時光真的隻能在悲傷中渡過嗎？她也曾幸福過，也曾美好過呀，丁正，丁蕊，丁凡不就是最好的見證嗎？她為什麽還在在悲痛中渡過剩下的不多的時間呢，她應該開心起來啊！
丁媽媽撫摸著丁蕊的背，輕而溫柔。她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這些孩子，因為太愛她，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才這樣，她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呢，如此孝順的孩子，一家有一個就很幸福了，何況她還有三個，深吸了一口氣，丁媽媽試著站起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她發現，原來她還沒有虛弱到要全部靠別人的地步，她隻是心比人先死了，如果心活著，那她一定還能活很久。
而此時，丁正卻不知不覺的跑到了他小學時期的母校，走進校園，他再也走不動了，就這樣在操場邊上的草地上躺了下來，他仰視著天空，天特別的藍，雲彩淡淡的，太陽很毒，但他卻絲毫不覺得熱，他渾身是汗，有些都流進眼睛裏，他下意識的眨著眼睛，此時他心裏想著這裏好寧靜啊，如果回到小的時候那該多好。
那時候，早上媽媽煮好早餐，在他們兄妹的書包裏塞上幾隻雞蛋，讓他們吃飽飯去上學，她總是在門邊上站著目送他們遠去，大聲的喊要聽老師的話。那些日子真的好美好美啊，
學校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變，這草坪還是當初他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的地方，那個時候天也是這樣的藍，草地上陣陣清風吹過，每個人都玩得全身是汗，感受著清風帶來的舒爽，他每次回家，媽媽都會嘮叨，說他又把衣服搞得那麽贓，那時候他總嫌媽媽好煩。
現在，如果媽媽還能嘮叨他，他會很開心，隻是時間無法回到那個平靜的時代了，現實擺在眼前，他腦袋裏想著自己的無能，現在真正的在拚命救他的媽媽的人，是蘇小成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根本沒他什麽事情，為什麽這些事情不讓他這個大男人來扛。
媽媽，媳婦，孩子，在他心裏如同三座大山一樣的沉重，她們都各自堅強著，為了少讓他擔心，少讓他承受，可是他還是承受不了了，還是一副隨時都要死掉的樣子。發泄之後，他的心輕鬆了許多。
突然丁正站了起來，大踏步的走出學校，他頭有點暈暈的，但腳步卻無比的堅定，他想，無論如何，他也要站著，站在媽媽，孩子，老婆的身後，不能夠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