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崇禎帝智激張稷若
敘功升授大典,可以說是圓滿完成,絕大一部分人都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結果。
對許多人來說,這次的大典可能和他們並無太大直接關聯,提名的都是那些表現突出者,許多人不過是在冊子上寫了個名字,往上稍稍提了一點,或是有了幾個首級的賞賜下來。
不過對他們而言,這次卻也表明了朝廷的態度,既然這一次封賞如此豐厚,那麼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自己肯努力,總歸還是有機會的。
這個年頭,只要你不甘心當個鹹魚,就總有機會出頭!
曹化淳實在沒想到,這麼盛大的典禮,軍中上下都十分期待的一次,崇禎皇帝居然會讓他,這個無根之人來主持,更沒想到的是,自己還非常圓滿的完成了任務。
當然,第一次主持這等盛大典禮,曹化淳最開始很緊張,但畢竟是個皇宮裡出來的老油條,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很快他就駕馭的輕車熟路。
這次典禮之後,曹化淳在南直隸一帶的威望迅速升高,許多東南、江南一帶的世家大族都差人或是親自去金陵城內,為的只是拜訪一下西廠的曹督主。
西廠主要負責大典期間的暗中保護工作,這同樣讓西廠在民間聲望迅速累積,雖然還達不到東廠在全國上下製造的「雙刀恐怖」那般,但是在南直隸一帶,東廠的勢力已經完全不能和西廠相比。
還有一件事,就是此前威望甚高,眾人覺得有望取代錢謙益地位的南京禮部尚書張爾岐,卻是陷入了門可羅雀的境地。
早先門庭若市的盛況,在張府門前已是再也見不到了。
……
「大人出去做什麼?」
常年跟隨張爾岐的門生艾元徵見他要出門,下意識的跟從上前,詢問道。
此時張家的門前,已經滿地都是枯黃的樹葉,府中前院的幾個僕人也在打瞌睡,處處一副蕭條之景,任了誰也想不到,這裡前幾日熱鬧的如同菜市場一般。
「唉,別再叫我大人,和平常一樣,叫我先生吧。」
張爾岐先是重重嘆息一句,才是回答道:「家裡閑著沒事做,南京禮部本來公務也不多,上次.……,不提也罷!」
「大典過後再沒什麼事了,張先生我出去轉轉,散散心。」
「哦,老爺早去早回,我做好了飯等你。」艾元徵倒顯得十分淡然,點點頭,在門前躬身送張爾岐出門。
然而張爾岐剛剛踏出門口,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鮮空氣,睜眼一看,登時嚇得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過半晌趕緊爬起來,連聲喊道:
「臣,臣張爾岐見過皇上萬歲萬萬歲!」
「張先生,別來無恙啊?」崇禎皇帝帶著李若鏈、曹化淳等十幾個廠衛,背著手慢吞吞走到張府門前,看了一眼「張府」兩個大字,笑著問道:
「這兩個字,是張先生親手所寫吧!」
「啊!?」
張爾岐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愣住一會兒,連忙語無倫次的道:「是是是,是微臣所寫,臣不知陛下要來,府中……」
「張先生!」
崇禎皇帝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麼,打斷他道:「怎麼,朕都到門口了,還不請朕進去做做嗎?」
「是臣怠慢了,陛下請!」
張爾岐這時候已經回過神來,趕緊親自上前把半虛掩著的大門推開,與門生艾元徵一起引路。
走在皇帝的前面,張爾岐和艾元徵兩個人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的,艾元徵得知後面身著便服這人的身份,也沒了方才的淡然,差點一頭摔倒。
「咳咳!」
曹化淳見張府裡面這些下人不懂規矩,故意重重咳嗽兩下,後頭西廠千戶則是抖了抖腰間,露出西廠牌子,這些下人看見自家老爺戰戰兢兢的模樣才反應過來,連忙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張先生字寫這麼好,儀禮之事懂的也不少,不然明日就和朕一同回京師,朕的皇八子也該找個好老師了。」崇禎皇帝邊走,似是有意無意的說道。
聞言,張爾岐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這位皇帝爺並沒有看著自己,正四處打量自己府內的停當和布置,在艾元徵極力擠眉弄眼的眼神中,張爾岐卻沉下心道:
「皇上,臣正有個不情之請。臣老邁昏聵,怕是難堪大任,請陛下准臣歸鄉養老,也好為朝廷多多教習下一輩,塑造可用之材,為年輕後生入朝為官,增加機遇。」
說著,張爾岐從衣袖中拿出一份摺子,恭恭敬敬回身上呈到崇禎皇帝面前。
崇禎皇帝望著眼前這份摺子,臉上方才還淡淡的笑容,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曹化淳和李若鏈嗅到危險的氣息,都是用眼神示意艾元徵,讓他勸勸自己老師。
這傢伙不是個傻子吧,不過也不盡然,大典那麼繁雜的事務都辦的妥妥噹噹,就算人沒在,前後也是一丁點茬子都沒出,自己都是自嘆不如,可人怎麼卻倔的跟頭驢似的?
艾元徵正納悶這麼好的機會,常人盼都盼不來,先生為何不去?接到曹化淳和李若鏈兩位大佬的眼神,也是趕緊上前拉住張爾岐,不斷低聲勸慰。
有那麼一瞬間,就連李若鏈都覺得這張爾岐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張爾岐卻像是打定了主意,杵在那兒任你生拉還是硬拽,反正都是一動不動,大有你不接著,我就不離開的架勢。
下一刻,崇禎皇帝臉上突然一樂,就好像沒見到眼前拿著摺子請辭的張爾岐,信步走上張府大堂,哈哈大笑著回身道:
「張先生,您這到處擺著的字畫,全都是您親手所做?」
崇禎皇帝這麼一出,倒是讓張爾岐有些無從著落,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卻聽曹化淳笑著上前拉住他,擠眉弄眼的道:
「張先生,皇上問你話哪,這字畫是不是都是您親手做出來?」
「這.……」無奈之下,張爾岐只好收起摺子,跟著走上大堂,說道:「都是各處老友贈的臨摹之作,等不得大雅之堂,讓皇上見笑了。」
「你還知道讓朕見笑了?」
忽然間,崇禎皇帝笑吟吟的面色再度消失,轉而慍怒道:「國朝如今出了多大的亂子,你們這些文人,就是不頂用!」
「平時說的斬釘截鐵,真到委以重任的時候,幾乎都要臨陣退縮,若人人都和孫傳庭、盧象升那般,為國家挺身而出,我大明何至於有今日之禍?」
說著,崇禎皇帝走到正北側『禮』、『儀』兩個大字面前,沉聲道:
「張稷若,你雖然精通三禮,世稱卓然經師,辦事也讓朕放心。可惜,你卻沒有孫、盧那般捨身為國的真正骨氣,倘若學不能致用,那你學的再多,究竟又有何用!?」
「還好朕沒有讓朕的皇八子跟隨你學習,不然,只怕會成了真正的昏君!」
說罷,崇禎皇帝拂袖離去。
這一通話,字字誅心,每一個字都好像抽打在張爾岐的心坎上,看崇禎皇帝一行人離去,張爾岐呆住半晌,忽地反應過來,追出到門外,大聲拜呼道:
「臣張稷若,願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於皇八子,不成不退!」